鐺鐺鐺……
街頭紅頂?shù)溺姌前l(fā)出厚重的鐘鳴,這個繁華的城市卻并不喧鬧。
人們正有序而安靜的向那些白色的建筑聚集。這些圣城約撒的教眾們,正虔誠的前去附近教堂去做禱告,為今天的日程能有個好的開始而祈福。
“今天也會是令神滿意的一天?!?p> 一位身穿白色教袍的老神官站在窗口,他透過教堂的彩繪玻璃俯視街道上那些虔誠有序的民眾。教堂禮拜堂已經(jīng)傳來空靈神圣的圣歌。他便閉上雙眼,將雙手貼在胸口,與下面的民眾一起祈禱。
“天神使閣下,您不祈禱嗎?”
那位神官已經(jīng)吟唱了一段禱告詞,才發(fā)現(xiàn)另一位卻仍一直坐在長椅上,既不起身也沒有祈禱。
這個被他稱之為天神使的人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那人一直緊盯著手中那杯茶水。
那杯茶水早就涼了,杯中水面死寂,只有一節(jié)茶梗在水中沉浮不停,還算有點生氣。
好像長椅上那人的思緒已經(jīng)飄到外面的人群,或者更加遙遠的地方。總之他的思緒就不在這里,不在這間密室中。
“天神使閣下?”
白袍神官他耐著性子,如果是旁人這么無理,他早已經(jīng)讓衛(wèi)兵把那人抬出去了。
但這個人,哪怕是以他的身份也沒法招惹——也不能招惹。
“抱歉,羅羅倫大主教?!?p> 似乎在他的再三呼喚下,那人才注意到他,“剛才有些失神了?!?p> “您是從那杯茶水中看到了什么嗎?”
羅羅倫大主教并不在意此人的失禮,眼前這人身份高貴,在教廷中的地位也是獨一無二的。
自己固然貴為大主教,權柄極大。但眼前這人他也只能交好,不能招惹。
這位神秘的“天神使”一向行蹤不定,這次能將他邀請到自己的轄區(qū)一見也是大費周折。他同樣沒法揣測此人的心情,那人一直戴著的銀質面具遮蓋了整個面部,莫說他的表情,就是他的相貌也沒人清楚。
若不是此人說話時的聲音是醇厚且富有磁性的男音,哪怕懷疑他是個女人也沒有什么問題。
“嗯……”
那人沉吟片刻,然后凝視著密室中央墻壁上那塊巨大的透光彩繪玻璃。
“北方?”
羅羅倫大主教試著去解讀他的意思,然而那人并沒有給他答復,倒是反問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羅羅倫雙手合十,萬分虔誠的回答道:“神恩日!今天是偉大的光明女神為她的人民贈予豐收的日子?!?p> “好吧,我換個問題?!?p> 那人微微搖了搖頭,然后嘆了口氣,接著問道:“今天的日期是?”
“今天是九月十七號,請問您問這個有什么意義嗎?”
羅羅倫很是不解。
“九月十七?”
那人不由得從長椅上起身,走到那塊中央彩繪玻璃旁。他定在那個幅巨大的畫壁前。
那幅畫中有四個人在爭吵,他們相互掐著脖子好像就要打起來,畫上還有一位神明神色惆悵憂郁,他在天上看著這些人,并向他們投下長矛。
“天神使閣下,如果您對這幅‘彌撒天理’有所感觸的話,我可以派人將它裝到您府上?!?p> 羅羅倫欣慰的看著在他眼中應該在欣賞這幅彩繪畫作的天神使,至少他覺得自己在對藝術品收藏的品味上能得到這位神秘的天神使的贊賞。自己這次想要參與新任教皇的大選,如果他能獲得這位的支持,那么成功率無疑會大大提高。
和這位打好關系,定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幅‘彌撒天理’乃是數(shù)十位莫林登名畫師和玻璃工匠耗費三年……”
羅羅倫滔滔不絕的開始講述這幅彩繪的創(chuàng)作史,想要極力宣揚這幅畫作的名貴之處。
要知道他為了弄到這幅畫,可是通過“特殊”途徑,外加許多“特殊”手段才弄到手的。
因為來歷可能會引出不小的麻煩,他也只敢把這畫作放在這間密室最顯眼的地方里獨自欣賞。
“許多工藝歷經(jīng)百年已經(jīng)失傳,可以說這可是傳世孤品……”
羅羅倫面帶微笑的看著天神使將套著白絲手套的右手放在“彌撒天理”上,“對,對!天神使閣下真是性情中人,對待這樣珍貴的藝術品,我們就該柔和的像對待咱們最好的友人那樣……”
“這玻璃……好礙事。”
在羅羅倫眼中本應該是撫摸畫作,感觸藝術之美的天神使卻突然說了這么一句。
“額?!”
羅羅倫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幅“彌撒天理”就開始龜裂。
一道道如同蜘蛛網(wǎng)般的裂痕以那只手為中心一步步擴大,然后隨著一聲脆響,整幅彩繪直接碎裂成千百塊晶瑩剔透的彩色玻璃。
不愧是已經(jīng)絕跡的工藝,顯然創(chuàng)作的匠人有考慮到玻璃可能會碎裂傷人的問題。
所有的碎片一落地都變成了無棱角的玻璃顆粒,千萬粒玻璃像是彈珠一樣在密室光滑的白瓷地磚上跳來跳去。
“啊……啊……”
羅羅倫因為過于震驚而失聲。隨著彩繪玻璃整塊碎裂,原本還有些暗沉的密室瞬間變得亮堂堂的。
“抱歉,羅羅倫大主教,這塊花玻璃改日我會讓人賠償?shù)??!?p> 被稱為天神使的男人踩在原先作為框架的墻壁上,鑲著珠寶的皮靴在玻璃碎渣上摩擦出尖銳的聲音。
“花、花玻璃?”
羅羅倫還在震驚當中,而眼前這人對那幅剛剛還存在的畫作的評價倒是讓他有了一些反應。
“天神使閣下,您這、這是?”
等羅羅倫反應過來時,那個穿著寶藍神官服的男人已經(jīng)從窗戶那跳了下去。
這里是大教堂的高層,距離地面有足足五十余米。普通人就這樣直接跳下去就算僥幸不死,也會落下終身殘疾。
難不成天神使因為這些天來壓力太大,突然想不開了?
羅羅倫慌亂的跑到剛才那人跳下去的地方。
“天神使閣下?!天神使……啊呀!”
他還未看清情況,被破壞的窗口就涌入一股勁風,吹飛了他頭上的高帽。
羅羅倫連忙護住自己的腦袋,光溜溜的頭頂正在初陽下反著刺眼的光。
“額?人、人呢?”
當他將頭伸到外邊,下意識的向下看去。卻發(fā)現(xiàn)下面的民眾依然如故,上面的騷亂貌似根本就沒有傳過去。
街上更是沒有那個人的影子,他雖然年事已高,但還不至于兩眼昏花,而按道理天神使的那身穿著在人群中也應該會很顯眼才對。
“難道說……”
羅羅倫向上看去果然不出所料,那個藍色的身影正踮著腳尖站在旁邊一座塔樓的尖頂上。
天空,本來并不是人類能夠涉足的領域。但是總有人向往著云層中那些不為人知奧秘,而光明教義中更是指出神的居所就在“天外”。這本來不該出現(xiàn)的“術”在人們對未知的狂熱以及對神的信仰的研究下,這類術式被創(chuàng)造出來。
“純凈的光??!請擁抱我,帶著我愚笨的身軀與您共舞……”
羅羅倫身為大主教,所掌握的神術種類繁多,當然也會這種神術。經(jīng)過簡短的吟唱,羅羅倫肥胖的身軀也變得輕盈起來,不一會兒,他便可以在半空行走。
“天神使閣下,您這究竟是?”
羅羅倫在空中漫步,仿佛他的腳下有無形的階梯。他走到天神使的身邊,眼前的這個男人一直凝望著遠方,如同一尊塑像。
“您究竟怎么了?”
盡管這人毀掉了他心愛的藏品,但羅羅倫依然對他用著敬語。
“晚了,一切已經(jīng)結束了。”
許久,伴隨著一聲嘆息。天神使開始喃喃自語,而一旁的羅羅倫仍是一頭霧水。
“您看到了什么?”
羅羅倫想不通這人的行動究竟有何意義,他聽說過天神使是為數(shù)不多的能夠使用大預言術的先知者。但無奈的是他羅羅倫并沒有接觸過所謂的大預言術,更沒有真正見識過。
“北方,”天神使指向那個方向,“火的災難來臨了,我們的人民正在承受苦難?!?p> “什么?可我們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羅羅倫大驚失色,他想要反駁什么。可又想到北部確實傳來過邊防告急的消息,雖然因為北部邊境距離圣城十分遙遠,他并沒有給予此事過多的關注。
可真的如這位所說的北部已經(jīng)生靈涂炭的話,那么這就不是一件可以忽略的小事了。他作為光明大主教當然必須參與此事,并且最好還能做出不俗的成績來,這樣獲得民眾口碑的他離教皇的寶座也就不遠了。
“抱歉,天神使閣下。我還有要事要辦,這次是我怠慢了?!?p> 羅羅倫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這天賜的良機他可不愿錯過,他的內心已經(jīng)欣喜到難以自抑。
“嗯,有事改日再談?!?p> 天神使微微頷首,羅羅倫便立刻飛向教堂,他這下可有的忙了。
此刻圣城上空只留下他一人——天神使伏西尼。
轉瞬間,空中突然出現(xiàn)異象。這午間高升太陽莫名地扭曲起來,由規(guī)矩的圓變成上下短左右長的方菱狀。
圣城的居民們紛紛向這奇特的太陽跪拜,他們嘴里吟唱著贊美神明的詩篇,眼中透露出信仰的狂熱。
今天是神恩日,也是神明降下福祉現(xiàn)其神威的日子。而這天象也是極為罕見的,據(jù)說只有神明親臨才可能見到此等奇觀。
而被人稱之為“天神使”的伏西尼卻對這天象無動于衷。他對著天空,看著那驕陽,嘆息道:
“我最終還是不能改變你的命運。”
他的話語里充斥著悲傷和無奈?;蛟S這是他需要去習慣的事情,但內心想要真正的毫無波動,也只有當自己已經(jīng)沒有“心”的時候吧……
他閉上雙眼,雙手合十,為遠方逝去的某人祈禱。
“別了,尤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