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廬山腳下的小攤

　　告別了月林山莊，一行人又踏上了新的征程。說來也奇怪，他們享受了一夜，就像一個分界點，以后的路上就再沒受過什么意外，比方說，玄雪山莊。

　　就這么過了幾天，然后目的地就到了。據(jù)說廬州城是整個大楚最慵懶的城鎮(zhèn)，真的一點都不為過，蘇洛到的時候是個早晨，原本還想進城之后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后來挨家挨戶轉(zhuǎn)了半天，愣是沒人給他們開門。

　　“我就說嘛，這么早到廬州根本就吃不了早飯，他們不開門的?！睎|方月用一種我早就看破一切的架勢，讓本來就餓肚子的蘇洛整個人更不好了，壓著火氣告誡自己不要打人。

　　可東方月又特別不識趣，最喜歡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試探，比方說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就這么跟你說吧，你要是再敲一家門，估計就不是有人不回應(yīng)你了，而是一盆水直接沖你潑下來。”

　　蘇洛當然不信那個邪，直到一盆涼水撲面而來，還好他有心理準備，看著水潑出來的時候早就跑遠了，東方月看著蘇洛一身狼狽的跑回來覺得特別解氣，整個人笑得都直不起腰來，“說了你又不信，還非要自己去試試，有那個必要么！”

　　“東方月，你說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這是繼月林山莊說過賠雞價錢之后，阡陌第一次和東方月說話，只是是這么官方，這么嚴肅，讓東方月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廬山山腳，有一對老夫妻在賣油條，我們可以去那里吃?！?p>　　“那現(xiàn)在......”

　　“出城?！睎|方月一聲令下，翻身上馬，眾人跟在他身后收拾了郁悶的要死的心情，一道出城了。

　　其實不是東方月算的準，那對老夫妻的南慕皇宮里的人，兩個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年長之后皇上賜給他們一座小宅院，準許他們搬離出宮。

　　東方月在狩獵時失蹤，回來后成了個廢人，這件事情他們是知道的，也就無比心疼這個一夕之間泯滅眾人的孩子，后來聽說東方月要來廬蘊書院學習，兩個人默默的變賣了房產(chǎn)，追隨東方月一路來到了楚國廬州。

　　一輩子沒出過南慕京城的兩個人，現(xiàn)在居然跟到了廬州，這份感情，讓東方月感動了好久。廬蘊書院的門向來不嚴，加上東方月向來有早起晨練的習慣，于是，那時候東方月的早飯，就是被那對老夫妻承包了的。

　　做飯，這個簡單的活計，他們堅持了五年，不論春夏秋冬，嚴寒酷暑，直到東方月離開師門。東方月臨走時，兩個人選擇了留下，因為這座隨適的城鎮(zhèn)吸引了他們，東方月沒有多說什么，他只說以后每三年的書院招收新學員的時候，他會回來拜會師父，兩位老人會在算著時間，在那天為東方月備好早飯。

　　以前，那座小攤支起了他所有的情緒，歡笑，哭泣，失落，還有掙扎，金算盤的思維靈活跳脫，他跟不上的時候就會挨罰，詭兵書的思維嚴謹，有時候一句話后面就是一個套，或是逼著你不得不按照他的思維，給出他想要的答案，然后中計，或者是，不按照他的思維走，然后會更慘。

　　東方月奔走于兩種奇葩的思維中，頭發(fā)掉了一大把又一大把，第一年除了第一天高高興興地給兩個人報喜，剩下的時候都是在講自己昨天苦逼的經(jīng)歷，第一天的時候，他甚至有想過讓他們帶自己走算了，一份油條混沌放在自己面前，老頭老太太在攤前忙碌著，兩位老人孤注一擲陪自己來了這里，他憑什么說放棄就放棄？

　　后來，他回去了。苦，累，疼，他會哭，會抱怨，但是，他不會放棄了。

　　山腳越來越近，他依稀看見了那個攤子，還有那兩個忙忙碌碌的身影。這時候，東方月身邊的人一陣歡呼，終于看見個攤子，有飯吃了，而他，則是熱淚盈眶。

　　他們還在！只是那兩個身影更加佝僂，腿腳不好，在如今這個時節(jié)，恐怕要早起很久才能在那個時間趕到這里吧？東方月的心里有些難過，衙門已經(jīng)走不動了，可是他們拒絕自己在廬山給他們置辦庭院，拒絕自己給他們找人服侍，所以每次他回來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沒看到這個小攤子。

　　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兩位老人也朝這邊看過來，顯然，他們兩個一眼就認出了東方月，轉(zhuǎn)身進了小攤子給他準備吃食。

　　“誒，這攤位是兩位老人家啊，他們怎么不招呼一聲呢！”蘇洛疑惑道。

　　“東方月，你們是不是認識？”阡陌五感非常，早就看到了兩位老人的眼神。

　　東方月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對，他們是我皇宮里的人，看著我長大，陪我來讀書的?！?p>　　“原來如此”眾人點點頭，皆翻身下馬，蘇洛則是翻身下騾子，這騾子也特別乖巧地站在一旁。

　　“阿婆，阿公”東方月此時放下了架子，甚至有比在紅院還勤快，熟練的幫兩位老人生火添柴。

　　“月公子使不得啊！”老婆婆見了連忙止住他的動作。

　　“無妨，阿婆，我這次回來可不是一個人，他們都是我的”東方月下意識地看了阡陌一眼，阡陌正端坐在一旁，像是一朵不染纖塵的雪蓮，“我的朋友?！?p>　　婆婆瞬間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看著姑娘的神情，自然是還沒有接受他，而能讓他動心的，除了那個小姑娘不會再有別人了，也真是苦了這孩子尋了這么多年。

　　“既是朋友，你應(yīng)該多多陪著才是，這廬山最近冷得很，你們可要注意保暖?。　?p>　　許是為了呼應(yīng)婆婆的這句話，這山里還真就刮起了一陣風，吹得棚頂呼呼作響，僅有的一點火焰頓時被吹得東倒西歪，這時候，手里的一杯熱茶成了為數(shù)不多的熱源。

　　“我們，還好啦，謝謝婆婆的熱茶”蘇洛笑著揮揮手里的茶杯，“我們喝完熱茶就去幫幫婆婆吧，早點兒吃飯早點兒趕路?！?p>　　熱茶下肚幾個人紛紛站起身來，楚天擇自己給自己燒飯這么多年，自然是生火毫無壓力，阡陌幫著盛上豆腐腦，兩個孩子盯著水壺，等水燒開了叫大人倒水，蘇洛和楚天擇守著另一個火堆，老婆婆和老爺爺則是炸著油條糖餅油炸糕。

　　“阿公，阿婆，等我們走了，你們就回去吧，過兩天我再去看你們?！?p>　　若是放在以前，他們還會拒絕，可是這一次，兩個人卻特別聽話，特別痛快地答應(yīng)了。

　　一頓早餐過后，人們整頓好準備出發(fā)了，婆婆把東方月叫到一處，“月公子，老奴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可以照顧你，這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繡的，被靈智寺的主持開過光的，一為安康，一為幸福，現(xiàn)在給你?！?p>　　一個精致的香囊躺在一雙蒼老的手里，隔著布料，都能聞到一股種子的香味。

　　“阿婆有心了，阿月一定隨身佩戴?！痹捖?，香囊就被別在了腰間。

　　阿婆張了張口，似乎有話要說，最終只化作一句路上小心。

　　蘇洛遠遠的在一旁看著，就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想來也不是什么壞心思的那種不對勁，他總覺得這婆婆步履蹣跚，有時候手抖得厲害，而且是在東方月看不見的地方，就比如說現(xiàn)在，東方月朝著他們走過來了，那婆婆遞出香囊的手雖是激勵掩飾著，可還是抖個不停。老爺爺則是腿腳不好，東方月看著他的時候，他走得很慢，很穩(wěn)，可是現(xiàn)在他不看了，就走的快了些，但是也跛了些。

　　這是什么道理？蘇洛想不明白。但是看著東方月眼睛里的自然，似乎又明白點兒什么。

　　也許，這兩位老人，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讓東方月不再擔心自己吧！外出的人，難免不會掛念在家里的人，東方月是皇子，總會有很多或是心甘情愿，或是逼不得已的事要去做，當年兩位老人選擇留下來，大概是他們走不動了吧，離開南慕皇城，到楚國，到楚國的一個小州縣，再到城郊的廬山，這大概你就是兩個人這輩子走過的最遠的路了，他們邁出了這一步，就用出了畢生的力量，以后他們不能再陪著東方月走下去了，卻也想自己不會成為他的拖累，所以，在東方月面前展現(xiàn)出最好的自己，是為了不讓他掛念。

　　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蘇洛回頭一看，是阡陌！真幸運，自己的親人，還可以陪著自己走下去！

　　“走吧”東方月上馬，走在了最前面。以他的聰明才智，不會不明白阿婆的意思，阿婆的反常，他早就察覺到了，不動聲色的接受，可能會讓兩位老人更安心吧！身后傳來了兩位老人收攤子的聲音，這是東方月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以前兩位老人還會笑瞇瞇地說著不急，他們還要在這里多待一會兒，多掙點錢呢，可是現(xiàn)在......

　　東方月沒有回頭，他怕他一回頭，兩位老人就會知道自己什么都明白了，現(xiàn)在他裝糊涂，為了他自己，也為了兩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