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畫完了一下午靜物,葉碎碎坐上了回家的車,公交車停在站臺旁等待發(fā)車,她坐在離車門最近的靠窗的位置上,看著窗外出神。
夏辰安是卡著時間到車站的,自從他讓葉碎碎幫他圓謊學(xué)校統(tǒng)一下午三點半放學(xué)之后,他想早點回家都不行了,只能在外面晃悠到這個點再上車。
他一上車就看到了發(fā)呆的葉碎碎,懶得再往后走,順勢就在她旁邊坐下了。
葉碎碎被身旁的動靜驚動,轉(zhuǎn)頭一看,對上夏辰安的眼神。
她一愣,隨即移開視線,故作輕松道:“你又沒回家呀?”
“啊?!毕某桨矐猩⒌乜可弦伪常拔业故窍牖厝グ?,怎么解釋?。俊?p> “自作孽不可活?!比~碎碎小聲嘀咕。
她其實并不習(xí)慣夏辰安突然坐這么近,在公交車上,如果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坐在你旁邊,你反倒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因為你已經(jīng)做好了在公共場合與陌生人暫時性近距離接觸的心理準備。
可如果是一個原本就有社交關(guān)系的人,比如現(xiàn)在的夏辰安,你與他原本有固定的社交距離,而此時他坐在旁邊,就是突然入侵了你的心理安全距離。
葉碎碎是這么解釋自己此刻慌亂且不自在的狀態(tài)的。
她不由自主想往旁邊挪一挪,可又不敢表現(xiàn)的太明顯。
不過夏辰安完全沒察覺到她此刻豐富的心理活動,他瞇著眼靠在椅背上,好像睡著了。
天晚了,外面溫度在逐漸下降,冷風(fēng)車床縫隙灌進來,葉碎碎哆嗦了一下,伸手去關(guān)窗。
夏辰安突然詐尸:“你是有多懶,畫完畫都不洗手的嗎?”
少年疲憊而慵懶的聲音在暮色中讓人分外心悸。
葉碎碎驚了一下,伸出去的手觸電一樣收回來,“回家心切嘛,誰還顧得上洗手。”
她小心翼翼地從包里摸出一袋濕巾,擦掉手上蹭到的鉛筆灰。
夏辰安掃了一眼,葉碎碎全身上下,包括臉上,一切有可能蹭上鉛筆灰的地方都無一避免。
特別是腳上的鞋,那原本應(yīng)該是一雙氣質(zhì)高貴的白色板鞋,現(xiàn)在……面目全非。
夏辰安從嗓子里悶上來一聲笑:“你媽每次看見你得多糟心???”
葉碎碎沒理他,依然低頭擦手。
夏辰安心下奇怪,這丫頭今天興致不高啊,怎么擠兌她都不回嘴。
“干嘛?”他把尾音拖得很長,聽上去很漫不經(jīng)心,“心情不好啊。”
“老萬今天又在班里發(fā)火來著,不準我們?nèi)タ丛┩頃?,還要換班長。”
葉碎碎說著說著就莫名很委屈,有一種跟自家哥哥哭訴在外面被人欺負了一樣,說完她才覺得自己委屈得莫名沒有道理,明明她哪件事都不是很在乎。
“你們又把老萬惹毛啦?發(fā)這么大火,還要換班長?”夏辰安問她。
“我們班長……一言難盡?!?p> “元旦晚會也沒什么好玩的,小學(xué)參加過六一兒童節(jié)聯(lián)歡會么?一個風(fēng)格的?!毕某桨舱f,“我那天下午出去玩,要我?guī)夏忝???p> “你去哪?”
“你猜?!?p> “請假么?”
“你看我像是會請假的人么?”
“喔,那我還是不去了。”
葉碎碎乖順慣了,做不出出格的事。
她在心里暗暗地猜,夏辰安是去哪呢,去見那個小女朋友嗎?
她往車窗那邊靠了靠,默默縮起身體。
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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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晟哲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窗外的夕陽一點一點沉下去。
他手上拿著之前褚天舒丟給他的信封,動作輕緩地拆開。
干凈的信紙上抖落下初冬的第一抹余暉的香氣,信紙一經(jīng)展開,漂亮剛勁的字體便映入眼簾,跟他難以辨認的甲骨文字體差別很大。
“江晟哲,問你道題,測智商的。
“下面三個命題只有一個是真命題,一分鐘之內(nèi)選出來。
“(1)0的0次方等于0
?。?)唯物主義在哲學(xué)的基本問題上主張精神為第一性,物質(zhì)為第二性。
(3)我喜歡你
褚天舒”
最后兩行小字,像潔白的羽毛飄落在心間,輕盈地騷動著心口最為敏感的位置。
江晟哲閉上眼,靠在座位上,輕輕地吁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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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幽深的天幕上掛著寥寥幾顆不甚明亮的星子。
褚天舒躺倒在床上,回想著這幾天的種種,自己仿佛是瘋魔了一樣。
過去的十幾年里,她一直都覺得自己不會、也沒有必要去喜歡一個跟自己短暫相遇,爾后的人生也許再無交集的人。
可喜歡這事兒啊,一點道理都不講,在那些朝夕相處的時光里,在他每天微不足道的關(guān)心里,一點一點心生眷戀,等到自己發(fā)覺時,已經(jīng)陷進去了。
她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像他這樣的人啊,什么時候都是溫和笑著的,說話的時候眼里好像漫著月光。
在陌生的人群中看到她,他會招著手讓她過去,或者擠到她身邊來,然后擦著額頭上的汗說“終于看到一個熟人了”。
他那樣自然地把她歸入到熟人的行列,好像他們本就該站在一起,做實驗分組也好,出去玩站隊隊也好,世界末日逃生也好。
她本來打算一直這么默默喜歡下去,可是高二分班了,江晟哲一下變得離她好遠,她只能在上廁所時經(jīng)過一班教室遠遠看上一眼,偶爾說上一兩句話。
她沒辦法不失落,現(xiàn)在江晟哲每天跟食堂大媽碰面的次數(shù)都比她多。
這么下去,他會慢慢忘了她的吧,她會慢慢變成一個沒什么存在感的陌生人,像那些無數(shù)曾在江晟哲記憶里鮮艷后又凋零的過客一樣。
她不想那樣。
她不想每天只有自己像個傻子一樣忽悲忽喜,為他的一舉一動牽腸掛肚,而他一無所知。
她想讓他知道。
所以啊,她在他的教室前徘徊許久等他出現(xiàn),可卻又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想落荒而逃。
她像扔掉一個燙手山芋那樣把情書扔在他面前,不等他反應(yīng)就轉(zhuǎn)身離開,腳下步伐看似穩(wěn)得風(fēng)生水起,心里卻早已兵荒馬亂。
不能再想下去了,褚天舒拿起手機,發(fā)消息給江晟哲。
“聊聊吧?!?p> 那邊幾乎是秒回:“咳咳,這么巧,我正準備找你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