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眼前的光亮逐漸明晰,宛如破曉時分驅(qū)散迷霧,那璀璨之光竟源于一顆宛如香瓜般大小的夜明珠。然而,真正令人如遭雷擊、震撼不已的,并非這稀世珍寶本身,而是那將其穩(wěn)穩(wěn)握于掌心的白衣青年。此人一副書生模樣,身姿挺拔,神色間透著幾分清冷與神秘。
古今用力揉了揉眼睛,仍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在這深邃無垠、水壓恐怖的茫茫深海之中,怎會出現(xiàn)一個活生生的人?莫不是今日自己尚在夢中,產(chǎn)生了這荒誕離奇的幻覺?
這深海的威力,古今有著切膚之痛。他深知,即便自己對肉身之力頗為自負(fù),可在這強(qiáng)大得足以碾碎一切的水壓之下,也難以支撐許久。然而,眼前這名男子卻安然無恙,不僅如此,看其神情竟是輕松自如,仿佛這深海不過是他的尋常漫步之所。
“您終于歸來了!”
白衣男子被夜明珠散發(fā)的柔和光圈所籠罩,他面向龍骸,雙手激動得劇烈顫抖,那因哽噎而略顯沙啞的嗓音,在這寂靜的深海中回蕩,飽含著無盡的思念與激動。
見男子情緒如此高亢,古今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響,小心翼翼地操控著龍骸緩緩向前游動,同時在心中飛速思索著應(yīng)對之策,警惕地觀察著男子的一舉一動。
“您這些年可還如意?要事可曾辦妥?您不在的這些年……”
男子不停地擦拭著眼角的熱淚,那模樣就像是見到了闊別已久、朝思暮想的摯友,話語輕柔,熱情洋溢,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仿佛要將這些年的思念一股腦兒地傾訴出來。
古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驅(qū)使著龍骸加快前行的速度,試圖擺脫男子的糾纏。他心里清楚,雖然還不清楚此人的身份,但僅憑他能在這深海中如履平地,便可知其絕非等閑之輩。再加上男子對龍骸所表現(xiàn)出的那種特殊態(tài)度,古今篤定,此人與龍骸生前的主人必定交情匪淺。倘若此時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恐怕免不了遭受男子的殘忍報復(fù),被其生吞活剝、挫骨揚(yáng)灰。
可無論古今如何拼命游離逃脫,男子始終緊緊跟隨其后,如同鬼魅一般形影不離。
見古今對自己不理不睬,男子非但沒有惱怒,反而依舊滔滔不絕地自顧自說著。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后,如此追逐了整整半日。
話說正當(dāng)古今繞過一片珊瑚礁群,苦苦尋覓脫身之法時,男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喜事,驚喜地高呼一聲,隨即牽起龍爪說道:“您有所不知,自您走后,我將水晶宮重新修繕擴(kuò)建,如今的模樣,定能讓您滿意。”
說著,男子便扯著龍骸朝著深海的遠(yuǎn)方疾馳而去。
此時,古今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男子手中捧著的光珠竟然形成了一道球形的光暈壁罩,將龍骸與自己穩(wěn)穩(wěn)地包裹其中。而隨著這光暈的覆蓋,古今通過念識察覺到,深海水壓竟然離奇地消失了。這神奇的光珠之能,讓古今不禁在心中驚嘆不已。
水壓消失后,一人一龍在水中前行變得輕松無比,速度陡然提升。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古今只覺得兩側(cè)的景色如閃電般飛速倒退,海底那些嶙峋的溝壑仿佛瞬間化為平地,變得無足輕重。
不出半個時辰,前行的速度驟然減緩,緊接著,一片影影綽綽的斑駁輪廓在眼前浮現(xiàn),只是還看不清楚具體的情形。
陌生男子懸浮在半空之中,雙手快速掐訣,口中念念有詞。古今則靜靜地在一旁觀望,心中暗自揣測其中的奧妙。
“嘩”隨著男子最后一個字落下,只覺面前的黑暗中傳來一陣微弱的震動,緊接著,一道奪目耀眼的光芒瞬間爆發(fā)開來。
僅僅一息之后,古今強(qiáng)忍著強(qiáng)光帶來的刺痛,緩緩睜開雙眼,剎那間,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一座富麗堂皇、氣勢恢宏的宮殿出現(xiàn)在面前,主殿的匾額上,用篆書寫著三個大字——“水晶宮”。當(dāng)真是:
紫竹躬身迎上客,玉階襯影謁仙賓。
璃晶岫柱擎蒼蓋,九子垂檐瞰彩巾。
翠瓦翡磚融碧浪,檀欞梨戶斷清粼。
不妨天閣傾星宇,何礙人間渡夢吟。
古今早已被這五彩斑斕、美輪美奐的景色吸引得目不暇接,對于男子滔滔不絕的講解,全然沒有聽進(jìn)耳中。
就在他愣神之際,男子已迫不及待地將他引入了殿堂之中。一人一龍前后相隨,男子每到一處,便眉飛色舞地講述著此處的來歷與故事,講述著過往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與其說是在講解,倒不如說是在回憶那些美好的時光,言語中滿是眷戀與深情。
雖然古今對男子的來歷并不感興趣,但從他那滔滔不絕的講述中,也聽出了一些端倪,知曉了男子與龍骸主人之間的關(guān)系。
據(jù)男子所述,龍骸生前乃是真龍嫡種之女,不僅實力超凡脫俗、威震四方,容貌更是傾國傾城、風(fēng)華絕代。
萬年前,男子機(jī)緣巧合之下,受到龍女的救命之恩。自那以后,便死心塌地地跟隨在龍女身邊。然而,龍女因報仇心切,毅然孤身離去,將男子獨(dú)自遺留在龍宮之中茍且偷生。這一去,便是漫長的萬年之久。
在這萬年的時光里,滄海桑田,世事變遷,男子無數(shù)次外出尋找龍女,卻每次都失望而歸,最終心灰意冷。但他心中始終懷揣著最后一絲希望,只盼望著終有一日能夠再次與龍女相見。或許是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在這執(zhí)念的強(qiáng)大支撐下,他終于得償所愿。此時此刻,他甚至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虛幻還是現(xiàn)實。
從男子那語無倫次的情緒和變化無常的表情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他對龍女的愛慕之情猶如浩瀚蒼穹般深沉。古今心中愈發(fā)惶恐不安,如履薄冰,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暗自慶幸,若非這龍骸密不透風(fēng),將自己隱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恐怕早就暴露無遺了。
自兩人初次見面,古今便深知男子實力深不可測。畢竟歷經(jīng)萬年修行,哪怕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貓貓狗狗,也應(yīng)當(dāng)修成正果,更何況是一個人呢。
也正因如此,古今心中明白,倘若此時讓男子知曉了真相,自己必將在瞬間被其置于死地。但如今形勢所迫,別無他法,唯有先穩(wěn)住局面,見機(jī)行事,再尋機(jī)逃脫。如此思量已定,古今便將龍骸縮小了一些,陪著男子一同進(jìn)入了水晶宮殿。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古今每日都被各種珍饈美饌、瓊漿玉液所款待。他倒也坦然,毫不客氣,趁著男子不注意的時候,便張開龍口,將那些美味佳肴一股腦兒地吸入腹中,盡情享用。男子見龍體這般狼吞虎咽的模樣,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開懷大笑,說道:“您依舊如此豪氣呵!”
古今卻不理會男子,在風(fēng)卷殘云般享用美食的同時,心中仍在苦苦思索著逃離此地的方法。奈何時間一天天過去,他卻始終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再說這幾日,古今之所以沒有一門心思只想著逃離,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荒碑的召喚。
自從來到龍宮之后,他便感覺到體內(nèi)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動,受到另一股強(qiáng)大力量的吸引。旁人或許不知,但古今卻清楚地知道,這股力量正是來自荒碑。
他心中焦急萬分,卻又無可奈何,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然而,幸運(yùn)之神終于在某一天眷顧了他。
“您且好生休息,待我出外尋個驚喜回來。”
男子恭敬地向龍骸施了一禮,隨后手捧著夜明珠,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見男子出門后,古今先是按兵不動,靜靜地等待了片刻。根據(jù)男子離去的速度判斷,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于是,古今立即駕馭著龍骸,馬不停蹄地朝著荒碑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那是荒碑業(yè)書所感應(yīng)到的方向。
“機(jī)不可失,此番當(dā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荒碑,而后頭也不回地逃離此地?!惫沤裨谛闹邪底韵露藳Q心,口中呢喃了一句。
他在龍宮中左拐右繞,越過一道道溝壑,撥開茂密的海藻,揚(yáng)起層層泥沙,終于在一個時辰后,抵達(dá)了荒碑所在之處。
放眼望去,透過龍瞼眼膜,古今看清了面前的景象。那里出現(xiàn)的竟是一片髏骷森林,那些形狀怪異的樹叢,呈現(xiàn)出各種鬼形怪狀的輪廓,看起來陰森恐怖。
走近仔細(xì)打量,他發(fā)現(xiàn)林中那些張牙舞爪的并非真正的植物,而是龍角形態(tài)的石雕。這些石雕排列得整整齊齊,鱗次櫛比,整體列生的陣型如同八卦盤一般,由內(nèi)向外延伸擴(kuò)張,就像是人間族落的墓群,散發(fā)著一股神秘而詭異的氣息。
古今滿臉疑惑地審視著這片宛如墓碑的龍角石雕,心中暗自揣測,如此詭異的景象究竟是何人所為?但此刻時間緊迫,他無暇過多探究,只得爭分奪秒,沿著八卦爻間的小徑快速向前走去,直至抵達(dá)卦盤的中央。
卦盤中央是一片空曠的平地,方圓五里之內(nèi)荒無人煙,寂靜得如同西天璇漠一般,給人一種孤寂而荒涼的感覺。
繼續(xù)向前走去,一座祭壇模樣的臺面映入了古今的眼簾。他的心中不禁為之一振,當(dāng)看清祭臺正中矗立的巨大輪廓時,盡管他并非第一次見到荒碑,但此時再次見到,仍被其散發(fā)的洪荒氣息所深深震撼,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古今回想起此前的種種經(jīng)歷,心中感慨萬千。若非自己僥幸獲得龍骸,又怎么可能抵達(dá)這萬丈海底,找到荒碑呢?
慶幸之余,他將念力釋放出來,穿過龍骸,探入面前的荒碑之中,緩緩深入。
“你究竟是誰?”
就在此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將他的念識瞬間打斷。
古今聽到聲音后,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急忙將意念收回體內(nèi)。他不用回頭也知道,發(fā)聲之人正是那名白衣男子。由于心中心虛,他并未作答。
一人一龍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男子見古今不吭聲,語氣頓時變得沉硬起來,低聲喝道:“速速招來,我或許還能給你個痛快。如若不然,定叫你神魂俱滅!”
男子雙眼之中閃爍著森然的煞氣,周身爆發(fā)出一股恐怖的氣勢。僅僅是被這道氣息掃過,古今便已冷汗淋漓,濕透了后背。
他心中清楚,若是此時開口,必定是死路一條。畢竟,男子那萬年修行的恐怖實力,絕非自己所能抵擋。他只能竭盡全力支撐著,心中默默祈禱能夠逃過此劫。
然而,男子見他沒有回應(yīng),當(dāng)即釋放出更為強(qiáng)大的威壓。那散發(fā)出來的氣勢,猶如洪荒巨獸一般,讓人感覺仿佛被一座大山壓頂,直叫人喘不過氣來。
在這凜冽的氣勢壓迫下,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古今便已是強(qiáng)弩之末?!班病钡囊宦?,他從龍骸口中飛了出去。
在古今飛出的瞬間,男子看清了他的模樣,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眉發(fā)倒豎,爆發(fā)出熊熊的殺意,伸出手捏成爪形,朝著古今的喉嚨抓去。
古今心中欲哭無淚,此刻他面臨著雙重絕境。一方面,脫離了龍骸的保護(hù),四面八方涌來的恐怖水壓仿佛無數(shù)把利刃,欲將他的身體撕成碎片;另一方面,面對實力絕頂?shù)哪凶幽菤怛v騰的攻擊,他更是沒有半點(diǎn)生還的機(jī)會。
然而,令古今和陌生男子都始料未及的是,就在這兩股死亡的威脅直逼面前的瞬間,那龍骸仿佛突然有了靈智一般,瞬間將古今圍護(hù)在其中,并且擋下了男子的殺招。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兩人都怔在了原地。古今雖然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但他看得清楚,與其說是龍骸阻擋了男子的招數(shù),倒不如說是龍骸主動將他收回更為貼切。
反觀男子,表面上看似云淡風(fēng)輕,心中卻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詫異之情洶涌澎湃。
“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有這具龍體?如實招來,我還能留你全尸!”男子眼神凜冽,怒不可遏地說道。
見事情已經(jīng)敗露,古今知道無可狡辯,只得張口問道:“敢問閣下如何看破的?”
男子也不再賣關(guān)子,冷冷地說道:“便讓你死個明白。只因你行為太過反常,其一,她生前極其厭惡這面石碑,只是苦于無法銷毀,而你非但對此滿懷興趣,且欲心懷不軌將其擄走;其二,你近日來的種種行為皆與龍體格格不入,更甚者,你的步伐都僵直死板,極不自然。綜合這些跡象,我便斷定她定是遭遇了奪舍?!?p> 男子言畢,不待古今答話,便施展雄渾的念力,朝著古今侵襲而來,欲要控制他的識海。
見此情形,古今根本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能竭力抵擋。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當(dāng)男子的念力探入古今的識海后,卻瞬間愣在了當(dāng)場。原本應(yīng)該存在識海的位置,如今竟然空空如也,莫說是意念,就連識海的蹤跡都尋覓不到。
男子不禁目瞪口呆,他活了萬年之久,見識可謂非凡,何曾聽聞有人竟然不具備識海?所謂識海,乃是意識的棲息之所,念想的根源所在,但凡生靈,無一不具備識海??擅媲暗倪@個少年,卻千真萬確沒有識海,這當(dāng)真是聞所未聞。一時間,男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面對少年,男子感覺自己有力使不出。施展念力無從下手,想要動手上前,卻又被龍骸死死阻礙。無論他從何種角度發(fā)動攻擊,龍骸都像是有了靈性一般,將古今護(hù)持得嚴(yán)嚴(yán)實實?;蛟S龍骸也知曉男子對自己不舍下手,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
一股強(qiáng)烈的無力感在男子心中油然而生?;秀遍g,一段同樣充滿無力感的回憶如潮水般洶涌而來,瞬間占據(jù)了他的整個腦海。
“此行兇多吉少、九死一生,您決意要去么?”“此仇當(dāng)真非報不可么?”“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求您帶上我罷……”
萬年前,正是因為自己實力弱小,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卻無能為力。可誰曾想,歷經(jīng)萬年的苦修磨煉,在今日這般情形下,自己竟然依舊束手無策。男子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古今,怔怔出神。
一日,五日,十日……,一個月的光陰轉(zhuǎn)瞬即逝。
在這期間,男子屢屢被糾結(jié)與苦痛折磨。每當(dāng)下定決心要擒住古今,卻都因為不忍心傷害龍骸分毫,而在關(guān)鍵時刻收住了手。
古今則默默地目睹著這一切,心中雖然隱隱約約能夠感受到男子的悲痛,但由于彼此立場對立,他也只能愛莫能助。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某一日,正當(dāng)古今閉目靜心之時。
“啊……!”一道高亢的怒吼聲震耳欲聾,打破了這份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