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三天災
那是一切之始,創(chuàng)世之初。星球包裹在熔巖之中,旋繞在神之領域之上,黑暗和火光永恒燃燒。星球并未冷卻,內部受到兩股作用力的拉扯,撕裂,宇宙之力使其破碎又融合成雙星。一顆名為新創(chuàng)世星,另一顆天啟星。
兩個世界仿佛一個白晝,一個黑夜。
新創(chuàng)世星綠意盎然,氣候宜人,綠林迸發(fā)生機。沒有極炎的沙漠,也沒有極寒的雪山。這是一顆全然宜居的行星,是蓋亞,是初生。空中懸浮著新創(chuàng)世星城,由精金和白銀所造的天空之城。
瀑布流水,綠野青山,新神族飛翔其間。新創(chuàng)世星城的樓宇間矗立巨型黃金人像,極盡新神族的驕傲與美感。王座之上坐著天父,智慧而強大。在他的帶領下,新創(chuàng)世星與它的雙子星全然不同。
天啟星地表以鋼鐵包裹,以工業(yè)征服了整個星球,表面有三處噴涌烈火的巨洞。烈焰永恒燃燒,進步的步伐永不止息。是這里造出了帶殲星武器的星艦,是這里昭示新神族的戰(zhàn)爭榮耀,而非恐懼。
類魔飛過熔巖和尖塔,向他們的君王——達克賽德行禮。他是惡魔般的新神,全知全能。他享受他人的絕望和悲慘,他巡視天啟星,看奴隸們拖行他偉大的塑像。在他的帶領下,天啟星征服宇宙中的文明。
因為它們的不同,新創(chuàng)世星與天啟星陷入曠日持久的征戰(zhàn)。
新創(chuàng)世星的新神族以激光武器為主研究方向,天啟星的類魔則重在數(shù)量。戰(zhàn)爭拉鋸,戰(zhàn)場時而在新創(chuàng)世星,時而轉移到天啟星,留下燒焦的尸體和殘垣斷壁。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了上千年,直到雙方領袖立下條約。
年幼的奧利安正在陪獵犬玩耍,獵犬名叫仁慈,它有時會吃奴隸的肉。這里是慈祥奶奶的宅邸,她不但負責為達克賽德訓練獵犬,管轄復仇女神戰(zhàn)隊,更負責小王子奧利安的日常訓練。奧利安撫摸著仁慈的背,叫它好狗狗。
慈祥奶奶生性惡毒,但她并非出身高貴受重用,而是因為從小加入獵犬部隊,在戰(zhàn)爭中一點一滴地贏得達克賽德的信任。奧利安既崇拜,又有點怕慈祥奶奶,她總是能挑出他戰(zhàn)斗時的姿態(tài)錯誤,嚴厲又仁慈。
“該走了,小王子,”慈祥奶奶走進房中說,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舍,“條約的交換時間到了?!?p> “什么是條約?”奧利安問道,抓住慈祥奶奶伸出的手。
“新創(chuàng)世星與天啟星終于要達成和平,見鬼了,”慈祥奶奶帶著奧利安走出宅邸,已經(jīng)有一艘戰(zhàn)艦在門外等候,“我們應該殺干凈那些雜碎,而不是尋求條約,應該殺光他們。唉?!?p> “奶奶你為什么嘆氣呢?”奧利安坐上戰(zhàn)艦時問,“我會陪你殺光他們,我長大了會是天啟星最強的戰(zhàn)士?!?p> “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你嘍,小王子,”慈祥奶奶刮了一下奧利安的鼻梁,有那么一刻她慈祥。這畢竟是她陪著長大的小王子,怎么說送人就送人了呢?達克賽德君主何以默許這樣的條約。
“我們要去哪?”
“我們去新創(chuàng)世星。”
新創(chuàng)世星與天啟星相隔不遠,隔著宇宙相望,不愿甘拜下風。這次條約的交易也公平,一子換一子,達成千年未有的和平。待到他們抵達新創(chuàng)世星時,天父和達克賽德已經(jīng)在金色大橋上等候。天父身邊也帶著一個孩子。
慈祥奶奶將奧利安的手交給達克賽德,達克賽德握緊了。陌生的環(huán)境讓奧利安既不安又不解,他想要問父親。但達克賽德神情嚴厲,不去看奧利安。奧利安只記得當時自己的雙腿都微微顫抖。條約太宏大,而他不過是其中的棋子。
“以天父之名,”天父身旁的一位新神族說道,“新創(chuàng)世星將與天啟星簽訂和平條約,即日起兩方戰(zhàn)艦皆撤回領空,不再交火。雙方同意交換天父之子斯科特·弗里與達克賽德之子奧利安作為人質,兩位王子將由對方撫養(yǎng)。”
人質?不,他不想走,新創(chuàng)世星對他而言全然陌生。奧利安看向達克賽德,“父親……”他叫到。達克賽德沒有回答,只是握緊了他的手,警告他。
余下的儀式波瀾不驚,天父將斯科特·弗里交到達克賽德手中,達克賽德交出奧利安。天父甚至不忍心去看自己的兒子,達克賽德則不為所動,面容里沒有一絲感情。奧利安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那一天他不再是一個王子,而是一個人質。獨自一人被丟棄在陌生的星球。無論天父表面上顯得多么愛他,他始終是達克賽德的兒子。
無論到了哪時,天父都忌憚奧利安的本性。
他內心中的黑暗和狂怒,都來自天啟星的烈焰,達克賽德的血脈。日復一日,奧利安在天父的說教下隱藏自己的本性。雖然新創(chuàng)世星標榜和平與善良,奧利安始終認為自己不過是流落他鄉(xiāng)的人質。直到天父將他定為繼承人。
“奧利安,你是我的兒子,”天父端坐在王座之上說,皺著眉,“我不想讓你懷疑自己。你有達克賽德的血脈,但你接受的是新創(chuàng)世星的理念。我養(yǎng)育你,甚至勝過對我親生的兒子。我信任你成為新創(chuàng)世星的統(tǒng)治者。”
“或許你信任錯了人,我是誰?”奧利安穿著紅色戰(zhàn)甲,戴白金頭盔,“我不過是你們多年前簽訂條約所交換的人質。你到底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勇氣和節(jié)制,”天父凌然一位哲學老者,“掌握力量的人知道,將拳頭往回收,反而是蓄力之時。沒做什么比做了什么更為重要。我從來不像對待人質一樣待你,而是將你視作我親生的兒子。我相信你會為新創(chuàng)世星帶來和平?!?p> “我是一個戰(zhàn)士,”奧利安反駁,“一個戰(zhàn)士只能帶來勝利之后的和平,而非妥協(xié)后的條約。至于節(jié)制……”
奧利安憶起自身的血統(tǒng),深諳自己繼承了達克賽德的暴戾。
那是一次與他的好友光線的摔跤。他們在沙面上纏斗,用上所有的力量。光線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奧利安與他的一次冒險。一日他們在新創(chuàng)世星表面發(fā)現(xiàn)一個洞穴,洞穴竟是天啟星軍隊的前哨。天啟星軍隊以光能攻擊光線,讓他在病床上昏迷一月。醒來后光線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也具有了光能力量,遂改名為光線。
光線將奧利安摔倒在砂石之中,奧利安神志不清醒了,就由直覺引導自己的反擊。他的力量瞬間升強,趁著爬起的過程將光線摁倒,掐住光線的脖頸。全然不顧摔跤的規(guī)則,只由內心的黑暗之力迸發(fā)。
“奧利安!”光線嗆著喊。但奧利安聽不見。
奧利安的雙手收合,切斷光線的氣息。他是天啟星人,而他面對的是自己的死敵——他只知道。天啟星人不留活口。光線的臉漲紅,徒勞地伸手去扯奧利安的手臂。空氣漸而從他的肺部擠出。
最終奧利安在潛意識里聽見慈祥奶奶的笑聲,她與摔跤場上的一切格格不入,他才清醒過來。松手讓光線得以喘息。他幾乎殺死了自己的摯友而渾然不知,甚至沒有一個殺人的理由,只是這么做了。
“至于節(jié)制……”奧利安對天父繼續(xù)道,“我差點殺死了光線。我的意志力,是不可靠的。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相信我自己。天父,我并非不聽從你的教導?!?p> “但你沒有,而光線仍是你的朋友,”天父安慰道,不愿看兒子掙扎,“總有一天,你會意識到你的意志力將成為征戰(zhàn)的關鍵,我甚至不是在說我們與天啟星的戰(zhàn)爭。無需懷疑,你是我的兒子。為此,我將遣派你去最危險的任務。”
“最危險的任務?”
“尋找反生命方程。生命方程用于計算生物基因組合,這樣的技術恐怕在宇宙中并不存在。反生命方程則用作控制智慧生命的自由意志。擁有了反生命方程,一方就能策反敵人的軍隊,就能控制敵人的民眾。它是世上至邪之物?!?p> “如果獲得了反生命方程,你會怎么做?”奧利安警覺,如此的權力必將腐蝕它的所有者。我們不是在說那種能讓人隱身的神奇寶物,而是摧毀自由意志的反生命方程——有生命者的死敵。
“我不能擁有它,”天父搖頭,“我是新神族中的至高者,倘若我被反生命方程所引誘,我會做出的事……不堪設想。所以不要用反生命方程來誘惑我。我認為反生命方程應該被貯藏在新創(chuàng)世星深處,上好鎖?!?p> “無論如何,達克賽德不能擁有它,”奧利安答道,“在宇宙中的哪里能找到反生命方程呢?我應當去哪找尋它?!?p> “許多年前反生命方程被帶往地球,但由于它的危險性,新神族將它打碎,把碎片散落在地球各處。有的人類生來就帶有反生命方程的碎片。你必須找到這樣的人類,從他們的靈魂中提取碎片?!?p> 奧利安隨即前往地球,用他的母盒操控飛行器,精確計算了反生命方程碎片的出現(xiàn)地點和所攜帶的人類。孤單、排斥、恐懼、絕望……這些都是反生命方程的要素,在人類的靈魂里,它們太普遍。
最后一塊碎片——自我等于黑暗面,便存在于奧利安本人身上。
拼合后的反生命方程是一塊懸浮在空中的藍色正方體,散發(fā)著迷人光暈,旋轉著,隨時為奧利安所用。奧利安看得著迷。反生命方程在玩弄他的意志,想要他屈服,釋放出扭曲人類自由意志的力量。
“奧利安,”光線的聲音讓他回到現(xiàn)實,“我認為我們應該摧毀反生命方程。傳說它只有被棄入各行星的熔巖中,才會徹底湮滅。我們現(xiàn)在就去地核深淵。奧利安,你能聽見我說的話嗎?”
“光線……啊,我還好,”奧利安應答,“我們現(xiàn)在就去?!?p> 通往地核深淵的石階狹隘而漫長,他們走了數(shù)個小時,幾乎在鋒利的巖石中迷路。但光線的決心堅定,地核深淵不是只傳說。空氣中的水珠被蒸發(fā),熔巖噴濺的聲音飄蕩,他們很近了。
地核深淵底下是烈火與巖漿,頂部是一道通路,懸崖峭壁。
“奧利安,把反生命方程扔下去,”光線喊道,聲音被地核燃燒蓋過,“我們的任務就結束了??烊酉氯?!”
奧利安看著懸浮在手中的藍色正方體,它發(fā)出的冷光像是低語。除去生命方程,反生命方程恐怕是宇宙中最強大的武器。配得上新創(chuàng)世星上的君王。正方體緩緩旋轉,引誘奧利安。
“扔下去,你做不到嗎?”光線質疑道,“我可以幫你。聽我說,我們必須摧毀反生命方程?!?p> “不,”奧利安伸出一只手,阻止光線的靠近,“你幫不到我。這項任務是天父交給我,交給我本人的?!?p> 光線看出奧利安的信念正一點一點被反生命方程蠶食,或許他本來就有黑暗意志。反生命方程最喜好原本就渴望的靈魂,它仿佛有生命,了解奧利安的不安與恐懼,得知他想要證明自己的欲望。奧利安從小就想與達克賽德的暴烈劃界限。
沒有什么比為新創(chuàng)世星贏得勝利更好的證明了。
“這會是一件強大的武器,”奧利安轉身背對巖漿,“但是我們不能使用它。我們會將它隱藏起來,誰也不能靠近。反生命方程在我們的控制之下?!?p> “聽聽你說的話,這不是你,奧利安,”光線呵斥道,“摧毀反生命方程,而不是控制它。不然你會受它控制,聽我說,求你了。”
“不,我不會使用它,”奧利安雙眼倒影反生命方程的藍光,仿佛靈魂出竅,“我會將它帶回新創(chuàng)世星。”
“那么你將帶回災禍。”
天父將攫取反生命方程視作奧利安的功績,從此選擇了從王位上退下,讓奧利安統(tǒng)領新創(chuàng)世星軍隊。奧利安保證自己不會使用反生命方程,但他時刻把它帶在身邊。不時出神地看著它,中了毒。
直到命定的那日,奧利安端坐在王座之上,正沉迷于反生命方程的藍光。天際被撕扯,空間皺褶旋轉,撐開,成為龐大的星際蟲洞。星際蟲洞之外是一顆蔚藍行星,不比新創(chuàng)世新宜人,卻是人類的家園。
星際蟲洞翻滾回旋,直至能容納整個新創(chuàng)世星的軍隊,恭迎新神族降世。奧利安熟悉地球,但這種異象并非只出現(xiàn)在新創(chuàng)世星。星際蟲洞也劃裂天啟星的天穹,天啟星軍隊瞬間集聚在地球上方。
“天啟星,”奧利安低聲說,從反生命方程中抬頭,“他們將要打破和平條約?!?p> “吾王,我們將如何應對?”光線問道。
“這是新創(chuàng)世星與天啟星的戰(zhàn)爭,”地球人只是恰好擋在其中,奧利安沒有說,“集結我們的軍隊,防御天啟星的偷襲。達克賽德想要戰(zhàn)爭,那我們就給他戰(zhàn)爭?!?p> 新神奧利安,第三天災。
···
天使占領下的舊金山城區(qū)全然是末日景象,金門大橋被連根拔起,所剩的鐵柱和鋼索耷拉著,車輛沉沒。戰(zhàn)場上最為破敗的是CBD,承受了地獄犬巨獸和翼獅的烈焰噴吐和拍擊,高層建筑倒坍成廢墟。
天空中陰云漫布,仿佛那末日降臨之兆,連陽光都退卻了。廢墟中不時燃燒著火光,火勢蔓延無人撲救。流浪動物走過落了灰燼的道路,原本喧囂的城區(qū)安靜卻聽不見心跳聲。這座城市已經(jīng)死去。
天堂軍隊盤踞舊金山,唯一的仁慈是允許人類搜救隊進入。他們既不伸出援手,也不出面阻撓。畢竟他們的對手是地獄惡魔,而非夾雜在戰(zhàn)場中的人類。天堂像機器一般冷漠,一如他們對靈魂的審判。
他們不分善惡,只論忠誠。
“這里是哥譚新聞的維琦·瓦勒,”維琦一接到采訪任務,就飛赴舊金山。公路炸毀,她只能乘直升機深入城區(qū),“根據(jù)我們收到的消息,紅頭罩和他的人工智能組織了這次舊金山大撤退。他們一共撤出了三十萬人……”
對于八十八萬的城區(qū)人口而言,三十萬還是太少了。
“人工智能采取了精確導航,為每一位存活的市民設計了個人的逃生路線,”維琦面無表情地報道到,她不相信紅頭罩。無論他在舊金山大撤退中做對了什么,他始終是哥譚陰溝里的罪犯。天國降臨,罪犯成了英雄。
“智械不但設計了逃生路線,還指揮了海軍與個人船只的航線,標記出戰(zhàn)場外的公路。如果沒有智械,我們不可能得以撤出這三十萬人?!本S琦講解道,“就像舊金山所在的硅谷所相信的,科技的力量救了我們?!?p> “……或許我們應該逐漸放下對智械的成見,”維琦說的時候手捋了自己的金發(fā),眼睛因為空中的灰而干澀,“或許我們應該感謝他們。整個舊金山都毀了,智械卻在此時此刻沒有背棄我們,出手相助。”
“現(xiàn)在由智械指揮的救援隊們正在深入舊金山,他們將會搜索被困瓦礫之下的人,”維琦邊報道邊走進廢墟,地上的灰沒過她的高跟鞋,“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救援行動,指揮者仍是紅頭罩和名為薩沙的智械……我們看到紅頭罩了!他就在那?!?p> 杰森獨自跪在廢墟之中,傾聽著,仿佛一樽塑像。
維琦帶領攝像人員靠近,踩斷了一塊木板,發(fā)出咔的聲響。杰森沒有抬頭去看攝像頭,甚至沒有覺察維琦的靠近。他一個人跪在原地,像在懺悔,像在贖罪。薩沙則在硅谷,親自接入大量服務器集群指揮搜救。
“紅頭罩,”維琦問,“紅頭罩,你能聽見我們嗎?”
杰森這才抬頭去看記者,皺著眉,“請不要打攪我,我在救人。這不是采訪的時候,我無可奉告?!?p> “但紅頭罩,”維琦報道的是大眾的認知,“在舊金山之戰(zhàn)中,你成為了很多人眼中的英雄。你對這點是怎么看的?許多人對你所代表的智械從此改觀,甚至認為我們該像中國人一樣給予智械公民權。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我說了我正在救人,”杰森伸手拒絕攝影,“請離開。”
“紅頭罩……”
杰森不愿回答,維琦自討沒趣,最終還是帶著攝影師離開了。轉而到別處去采訪戰(zhàn)爭難民。維琦本人只在乎新聞的效果,難民們恐慌的眼神,饑腸轆轆的模樣,這些是人們想看的。至于真正的關心,連天使也不在乎。
“定位成功,”薩沙的聲音從杰森的手機中傳出,“確實有人就在你的腳下,杰森。你說得對,我會試著讓他聯(lián)系上你。從他手機上的信息來看,他是一個八歲的男孩,名叫卡梅隆·莫頓。”
“謝謝你,薩沙,”杰森打開手機的外放聲音,在將它放在自己腳邊,“讓他接通我的電話。調度挖掘人員到這?!?p> “恐怕我做不到,所有挖掘人員都在忙,”薩沙坦言,“一有空閑我就讓挖掘隊來這。叫卡梅隆撐住,他能做到?!?p> “明白,”杰森不顧一切地開始挖掘,不等薩沙說完。
薩沙的聲音消失后,杰森的手機自動撥打了男孩的手機,男孩在黑暗中看不見,但他的手機也自動聯(lián)通。讓卡梅隆等待挖掘時不孤單,是人工智能能盡的微薄之力。虛無縹緲的希望,在舊金山帶血腥味的空氣中消散。
“能聽見嗎,卡梅???”杰森邊挖掘邊問,他的手指很快被鋒利的石塊割出血。但杰森不放棄,他一塊接一塊地挖掘,即使要挖上一天一夜。
“誰在那……?”手機上傳來微弱的聲音。
“紅頭罩,”杰森用自己的英雄形象,好給卡梅隆以勇氣,“我正在救你出來,你怎么樣了,還好嗎?不用怕,我會救你。”
“我……我被壓住了……我覺得……”手機上卡梅隆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幾乎聽不見,“我很難呼吸……紅頭罩……紅頭罩我聽說過你……”
“別睡過去,跟我說話,”杰森挖掘,不顧手上的血。以他的力量,他能徒手挖出一道通路,再將卡梅隆抱上來。但卡梅隆恐怕是被壓住了肺部,他的時間不多,不等其他挖掘隊趕到。
“紅頭罩……我在電……電視上看過你……”卡梅隆的聲音仍樂觀,盡管非常微弱,“你造了機器人,你會造機器人是嗎?”
“沒錯,”杰森嘴角露出一小個微笑,卡梅隆是個懂得許多的孩子,“機器人找到了你,我正在移開石塊,你一定要一直跟我說話?!?p> “機器人……會來救我們嗎?我看到了天使……和怪獸……到處都是……”
“當然會,”杰森安慰他道,越往下石塊越大,但杰森以遠超正常人類的力量挖掘。他保證了會救卡梅隆,他保證過。
“紅頭罩……謝謝你,但是我……我覺得我出不去了……”
“不!”杰森握拳錘了身旁的石塊,發(fā)出哐當響聲,“跟我在一起?!?p> “我覺得我出不去了……”
杰森挖掘了一夜,其他挖掘隊沒有來。到了第二天早晨,卡梅隆的聲音便隨著幾聲辛苦的喘息消失了。男孩最終死在窒息之中,而杰森一直聽著。無力感從來沒有如此深入杰森的骨髓,他很冷,滿手鮮血。
蝙蝠俠與其他英雄一道抵達舊金山參與救援。最終倚靠著體內追蹤器找到杰森,按住杰森的肩膀,才阻止了杰森狂亂的挖掘。
“杰森,停下來,”蝙蝠俠用低啞的聲音說。
“我救不了他,”杰森仍跪著,不愿抬頭去看蝙蝠俠,“我救不了他……就像我救不了在舊金山的人……我……”
“你無法救所有人,”蝙蝠俠單膝跪到杰森身邊,看進杰森的眼睛,眼里有鮮紅血絲,“我也無法救所有人。這不是你的錯?!?p> “那個天使,扎烏列,”杰森恢復神智,轉而描述任務,“他放了我和薩沙走,但他不在乎死在戰(zhàn)場中的人類,惡魔們更甚。地球成了他們的戰(zhàn)場。我會說,他們不該叫天使惡魔,而該叫天災。我看著天災肆意殺戮,卻什么也做不了。”
“我需要知道你了解的一切,”蝙蝠俠沒時間悲傷,“跟我回蝙蝠洞?!?p> 蝙蝠俠扶杰森站起,兩人一同向蝙蝠翼走去,消失在暗淡晨光之中。
鑒于天災入侵是全球威脅,五大常任理事國召開日內瓦會議,建立聯(lián)合政府。日內瓦會議的議事廳宏大亮麗,極富未來感。在這里,人類聯(lián)合起來。在這里,人類共赴前程。除了正義聯(lián)盟的常任英雄,會議同時鄭重邀請了智械人類使者紅頭罩和智械薩沙出席——舊金山大撤退傳遍世界。這并不是一次撤退,而是一次勝利,維琦如是報道。
聯(lián)合政府由五大常任理事國牽頭,雖仍落入中美的較量,卻是人類僅有的聯(lián)盟。在入侵和死亡面前,有的人類愿意摒棄成見。太平洋協(xié)定,于上海、東京、新加坡、悉尼、洛杉磯、溫哥華同時簽訂,聯(lián)合政府大框架確立并開始環(huán)太平洋防線建設。日內瓦會議則是協(xié)防的開始。
“他們并非來自可知宇宙,”約翰·康士坦丁發(fā)言,他的頭上還有一處未愈合的傷口,纏了帶血的繃帶,“他們來自神之領域,天堂和地獄,都是混血雜種。他們入侵我們的世界,并非為了爭奪地球,而是為了延續(xù)他們之間的戰(zhàn)爭。他們把它叫天堂之戰(zhàn)。我說天堂之戰(zhàn)見鬼了。這就是起源墻破碎的結果,將雜種傳送到地球?!?p> “你是說他們來自于神話之中?”美國代表艾薩克·坎寧安質疑,他來自紐約州,無信仰之地,“你要我們的軍隊與神話角色作戰(zhàn)?”
“神話都是美化了他們,”康士坦丁不為所動,“對付其他我不懂,但是對于天堂地獄的雜種要用銀彈、銀刃,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不是搞聯(lián)合政府么,我建議你們馬上開始制造大量銀彈分給每一個士兵。雜種們一旦入侵,就不會停止。今天是舊金山,明天就是洛杉磯,巴黎,上海,隨便什么地方。而這只是開始……”
議事廳里的溫度驟降,杰森憶起康士坦丁召喚命運三女神之時,空氣冰涼。女神的話語充滿隱喻,晦澀難懂,但杰森能聽出……遠不止從天堂地獄來臨的天災。地球要同時面對多少敵人?
“命運三女神說得很清楚,”康士坦丁繼續(xù)道,“七大天災會越過神之領域,抵達地球。除了已經(jīng)毀掉舊金山的天堂地獄,我們甚至不知道其他天災來自哪一個維度。我們的抵抗方式,尤其是連我們的智械,恐怕無能為力。所以逃命吧,趁你們還活著。”
康士坦丁的話語令人起雞皮疙瘩,一時間無人反駁,但杰森回應,“我也在舊金山,在這一切發(fā)生的時候。我反對智械無用論,智械不但能參與撤退,更能作戰(zhàn)。我建議聯(lián)合政府整合資源,大規(guī)模生產(chǎn)戰(zhàn)爭機器人?!?p> “美方承認智械在救災時的成果,”坎寧安與其他西方國家代表交互后指出,“救出了舊金山將近三分之一的平民,這是了不起的成就。我們感謝智械。但是大規(guī)模生產(chǎn)戰(zhàn)爭機器人,如何確保最后不會反噬人類呢?!?p> “我同意建立后門程序,但程序的所有者歸紅頭罩一人,這是我們的最大讓步,”薩沙堅定地說,“智械不但能參與聯(lián)合政府的市場調控、軍事動員、撤離難民和糧食運輸,更能直接進入戰(zhàn)場。地球不但是人類文明的星球,也是智械的。另外,我們還希望征用所有超算中心,以計算天災的入侵?!?p> “中方完全支持薩沙的提議,”中國駐聯(lián)合國代表張軍說道,“美方無需像中方一樣,為智械提供公民權,我們畢竟和而不同。但是用智械來武裝軍隊,強化作戰(zhàn)效能,是全球都可以效仿的?!?p> “我可以為紅頭罩的人格進行擔保,”蝙蝠俠的聲音突然介入,“我作為正義聯(lián)盟的輪值主席,愿意以我本人的信用擔保。”
杰森看向蝙蝠俠,艱難地吞咽?;蛟S其他人不知道,但他知道——蝙蝠俠為了任務,不惜說謊不是第一次。但蝙蝠俠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即使世界沉沒,他仍堅守。蝙蝠俠說過的話即是諾言真理。杰森不知道布魯斯會為他這么做。
美國代表坎寧安勉強同意,但要求智械不介入聯(lián)合政府的直接管理,只參與軍事活動和營救。西方代表多數(shù)支持坎寧安,要求整個世界放棄對智械的敵意,可不只要毀滅一個城市。而是全球范圍的屠戮。
“中方還有兩個提議,第一個是羅馬——孟買協(xié)定,”張軍代表讀出稿紙上的內容,“讓大西洋與印度洋國家正式成為環(huán)太平洋地區(qū)的大后方。負責運送糧食以及軍事物資到環(huán)太地區(qū),以支援抗擊天災的軍事行動。第二個提議,撤走太平洋島國上的大部分人口,讓太平洋正式成為無人區(qū)?!?p> 兩項協(xié)議均獲得與會各國通過。
難得見證人類世界的團結,連杰森都不禁對聯(lián)合政府充滿希望。團結一心,他們將防止世界市場崩潰,挽救各國經(jīng)濟。他們將組成聯(lián)合軍,深入各大環(huán)太平洋城市防御,甚至主動穿越蟲洞出擊。有了智械的計算,撤離難民將變得有序而高效,甚至能趕在天災入侵之前,救走大量平民。糧食運輸也通過智械調度,變得智能,防止因為大戰(zhàn)而造成的饑荒??偠灾?lián)合政府的組織能力,將遠勝松散的聯(lián)合國。
“我相信,”杰森在最后發(fā)言時說,暫時忘卻了自己在舊金山的無能為力,“在聯(lián)合政府的指揮下,在人工智能的協(xié)助下,我們會贏得這場戰(zhàn)爭……我相信?!?p> 到了會議最后,美國代表坎寧安慷慨陳詞,“神之領域的入侵者,以為可以將地球作為他們的戰(zhàn)場,不顧平民的死活。將他們扭曲的征戰(zhàn)帶到地球,意欲毀滅我們所知,所愛的一切。我發(fā)誓,我們會抵抗到最后?!?p> 與會代表們跟著鼓掌,坎寧安待掌聲停止才繼續(xù)。
“他們以為他們能旁若無人地肆意破壞,蔑視人類的性命。我們的聯(lián)合軍會讓他們體會死亡。我們的軍隊將不只是血肉之軀,更是戰(zhàn)爭機器人所打造的壁壘。他們在舊金山制造了多少絕望,就會得到多少報應。我發(fā)誓,我們絕不后退!”
坎寧安的話語鼓勵人。
“等這一切結束,我們會在日內瓦,在同樣的金色大廳里慶祝勝利。勝利屬于聯(lián)合軍,光榮屬于聯(lián)合軍。我們有鋼鐵的意志,先進的武器,絕非神話人物所能理解的凝聚力。這一次,我們?yōu)榈厍蚨鴳?zhàn),為家園而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