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接下來的謀劃能順利進行,郭旭揚向明斯護法及西颯掌使,講述了他所了解到的,有關(guān)焉耆皇族與拜火教之間的矛盾沖突,他亦提及焉耆王妃被迫留宿拜火教殿堂之事。同時,他也想從明斯二人口中,獲取更多有關(guān)雙方的信息,甚至是秘辛。
明斯在聽到“王妃夜宿拜火教”的事情之后,詫異非常。然而,層級高于明斯的西颯,則承認(rèn)對于此事,他略有耳聞,卻并未在意。
且說很多年以前,在焉耆這一方小國,皇宮貴族與拜火教徒之間,早就是互相“看不順眼”。終于,涌動的暗潮發(fā)展成為驚濤駭浪。
國王龍突騎支曾兩次發(fā)動軍隊,捕殺拜火教眾。西颯的一個侄兒和一名弟子,便死于那兩場戰(zhàn)役之中,而明斯率領(lǐng)的教眾分支,亦有損傷。事后,拜火教逮住一個龍突騎支外出狩獵的機會,對國王進行暗殺報復(fù)。只可惜,龍突騎支武功極高,未能得手。教眾雖未能殺死這位國王陛下,但至少讓國王掛了彩。這些情況,伊力亞斯有些并不知曉,故而未向郭旭揚匯報。
十年前,龍突騎支對拜火教的態(tài)度,突然由強硬對抗轉(zhuǎn)變?yōu)檎~媚逢迎。國王與教主的變化,幾乎發(fā)生在同一時間,這自然令西颯、南璃等教中高層心中起疑,然始終無法一探究竟。而以教眾的眼光來看,圣教強盛,更隱約有凌駕于國王官軍之上的態(tài)勢,是他們愿意看到的。久而久之,國王改變的因由,就變得不重要了。
西颯和龍突騎支有殺侄戮徒之恨,且他作為拜火教掌使,這十年間自恃身份尊貴,王妃的遭遇再凄慘,他也是懶得過問的。
然針對王妃之事,明斯二人皆言道:雖說他們兩方“不對付”,但圣教教風(fēng)素來淳樸,霸占淫辱他人妻妾此種惡行,可以說是少之又少。因為,此等淫邪穢亂之行徑,亦是觸犯了教規(guī),必受‘七日火刑’之重罰。絕大部分教眾都對光明火神及教主大人虔誠擁護,故克己守規(guī),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如今想來,這多半是東客和他的下屬們做出來的齷齪之舉。
聽罷明斯與西颯之言,郭旭揚的一對劍眉擰得更緊了。
他心中暗道:“難怪方才我說請他們與我一同去拜會龍突騎支,他們竟異口同聲地立刻拒絕?!痹瓉?,皇族與教眾雙方“勢同水火”之勢,比他預(yù)想的更為嚴(yán)重,幾乎可以說是到了“仇深似?!钡牡夭?。
他此番去焉耆王宮,其意圖乃是“借兵”?,F(xiàn)今,且不說西颯掌使,就連明斯護法提到龍突騎支,都是恨得牙癢癢的。若是西颯與明斯不能放低姿態(tài),并作出讓步,則“雙方合作”的機會渺茫。
從另一個層面來看,與龍突騎支身份對等者,應(yīng)為祆宇浡王。西颯雖有“掌使”之尊,然始終不能代表教主。況且,他僅僅只是“四掌使之一”而已。龍突騎支看到一個區(qū)區(qū)掌使,竟敢跑到自己這個“國王陛下”面前來“談條件”,必定是商談尚未開始,心里就已經(jīng)“不舒服”到了極點。
西颯掌使的權(quán)利有限,他能代表整個拜火教給予皇族的承諾與籌碼,并不多。郭旭揚看向西颯后暗暗嘆息,他估計對方也并不打算“給出點什么”吧……
想到此處,郭旭揚扶了扶額頭。
他當(dāng)然不會忘記,適才說到“暗殺行動”時,西颯得意洋洋地用著不純熟的中原語,在他面前夸耀,“自己的鐵尺僅差不到半寸,就拍到了龍突騎支的腮幫子上……”
“待這兩人第二次見面,極有可能立馬‘動手’?!惫駬P微微搖了搖頭。
而郭旭揚一直不曾對接祆宇浡王,乃是一個“求穩(wěn)”的心態(tài)。
他并非拜火教眾,對于祆宇浡王,他完全沒有教徒那種盲目的崇拜與信任。他著實吃不準(zhǔn),這位教主與黑袍的真正關(guān)系。與其走一步“險棋”,不如謹(jǐn)慎理智地對待,將風(fēng)險程度,降到最低。
退一步而言,就算南璃等人的猜測屬實,祆宇浡王單純只是一名“被控制的受害者”,是無辜的,也難保此人不會因為抵受不住黑袍尊者的壓力,而做出什么違心叛教之事。
畢竟,黑袍“首先且直接”控制的人,便是這祆宇浡王!從種種跡象來看,祆宇浡王是在得知黑袍身份之后,繼續(xù)默默地替對方辦事的。用“丑話”來說便是:祆宇浡王是黑袍的“幫兇”!或者說,他有可能是比東客掌使更深層的內(nèi)奸!
相比之下,西颯、南璃以及明斯等人,則是忠于整個拜火教、忠于教主的“次級受害者”,是與黑袍尊者素未謀面、對其恨之入骨的“第三方”。郭旭揚在這長久的“合作”中,對這三人多次觀察,確認(rèn)他們值得信賴。
西颯二人剛開始死活都不肯去見“仇人”。郭旭揚很清楚:像明斯與西颯這樣的人,既已認(rèn)定自己為“朋友”,則為朋友兩肋插刀地效死力,他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若要讓他們低頭服軟、讓步退縮,則是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郭旭揚不得不耐心地向明斯及西颯,分析局勢并澄清利害,好說歹說地“磨”了近一個時辰,明斯二人才不情不愿地應(yīng)允會“盡力”配合。
在拜火教教主不到場,西颯掌使和明斯護法只是口頭附和的情況下,即使加上郭旭揚這個有名無實的“唐國上卿”的身份,商討能否順利,合作是否成功,郭旭揚確實沒有十足的把握。
他三人密談完畢,便在地穴內(nèi)稍作休息。伊力亞斯?阿不都拉安排好主人及客人的休息場地后,便返回博格達沁城,替孫思邈籌備藥材器具采買之事。
待天邊透出一絲光亮,郭旭揚三人行出地穴洞口,往焉耆都城而去。
郭旭揚今日的衣著,是當(dāng)?shù)匚饔蚰凶拥闹b。此外,他戴上一頂垂簾帷帽,遮擋住整張頭臉。他是跟隨西颯掌使及明斯護法進城的,有這兩位拜火教的“大人物”在旁,那些手拿畫像,欲緝捕郭旭揚的教眾,自然不會“不長眼”地上前攔截盤查。
紅日初升,日照不強,城內(nèi)集市已頗具規(guī)模。
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商販按劃定的區(qū)域位置,分為四縱列,圍成三條街。除了十幾個搭建石桌木棚的固定攤位之外,絕大多數(shù)賣家則是將一大塊草皮或布匹,直接鋪陳在地面上,其上擺賣各種寶石、工具、馕餅、服飾等,甚至見到有人販賣清水和羊奶,亦有交換馬匹和羊群的。整個集市上有八九家烤攤,炭火上架著紅柳枝烤肉,香噴噴的肉串味彌散開來,飄出老遠(yuǎn)。
郭旭揚三人穿過集市,很順利地來到了焉耆國的宮殿外圍。
宮墻由沙石融筑圍建而成,高約兩丈,墻上開鑿許多洞口。郭旭揚內(nèi)力極強、耳力極佳,他能清楚地覺察到:此墻中間為空心之狀,通風(fēng)的墻體內(nèi),暗藏伏兵。此時正值青天白日,因此宮殿大門是敞開的,郭旭揚看到里面有十?dāng)?shù)隊兵卒往來巡邏。
中原人所說的“王宮”,在焉耆國其實只是九頂大型的氈房。因國王的氈房前立有牙旗,故而也可稱之為“牙帳”。
民間有一句老話: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郭旭揚是依靠西颯及明斯才能進入博格達沁城的,然此刻三人站在王庭殿外,西颯二人只能依郭旭揚之言,退到了后面。
焉耆是依附于“西突厥”的附屬小國,而西突厥與唐王府又是盟友關(guān)系。郭旭揚這位“唐國上卿”,在焉耆皇族面前,還是有些分量的。
郭旭揚正準(zhǔn)備掏出懷中的“上卿令”及拜帖,呈遞給守衛(wèi)。豈料那守衛(wèi)看到他身后的西颯,便“哇啦哇啦”地叫了起來,掄起手中的長矛就要往西颯胸前戳去。
西颯頓時也來了火氣,也“哇啦哇啦”地說了一句西域語,鐵尺一揮,眼看就要把那守衛(wèi)的腦袋打爆!
郭旭揚眼疾手快,湛盧劍架開了西颯的鐵尺,“怎么回事?!”
明斯嘆了一口氣,“西颯掌使曾殺了這守衛(wèi)的弟弟……”
**郭旭揚表示:隊伍不好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