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照拂(一更)
別怕!
這兩個字瞬間擊中我的淚點。
那個總是叫我別怕,一直護(hù)著我的人,現(xiàn)在身受重傷,生死未卜。
大顆大顆地眼淚砸在我緊抓馬鞍的手上。
九哥,這次換你別怕,換我來守著你,陪著你度過這難熬的關(guān)卡!
怡親王府與相府相距兩條街,白山專門撿人少的道走,雖繞了些路,馬兒跑得快,不一會兒,就到了怡親王府。
馬兒還未停穩(wěn),我就慌忙跳了下來,腿腳一軟,差點摔倒在地。白山手快,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這才穩(wěn)住身形。
王府里的人迎我進(jìn)府,我沒讓白山跟著進(jìn)來。劉緩傷重一事暫時還是要瞞著他。
劉肅一臉凝重地從內(nèi)院走來。我看著他的臉色,心又往下沉了沉,雙手在袖底使勁握了握,“王爺,他……他傷勢何?”
劉肅對我拱手行禮后,方沉聲道:“傷得不輕。王上派了幾位太醫(yī)進(jìn)府,他們正在商量著。王爺剛施完針,清醒了一會,丟下一句‘務(wù)必瞞著小姐’,便又昏厥了過去……”
我聽得心如刀絞,他傷得這般厲害,還怕我擔(dān)心,蓄在眼里的淚撲簌簌往下掉。
“屬下擅作主張,讓青玉通知白小姐。”劉肅遲疑一下,又道,“王爺當(dāng)胸中了一刀,雖沒有傷及要害,但是刀鋒上淬了毒,再加上傷口有些深,路上又耽誤些時間,醫(yī)治起來會有些麻煩?!?p> “我要見他!”我抹干眼淚,穩(wěn)了穩(wěn)心神,“你帶我見他!”
“好!”劉肅轉(zhuǎn)身在前面帶路,“小姐請跟我來?!?p> 劉緩的住處,我來過兩次。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初次來癸水,被他抱回來,躺在他的床上。那時,他抱著我,步履匆匆,額頭微有汗意,眉頭緊鎖,眼中滿是擔(dān)憂,卻一路上安慰著我。
他的臥房布置很簡單,沒有任何裝飾。想來是多年的軍中生活,他已習(xí)慣簡單利落。豪華的裝飾于他而言反而是累贅。窗前設(shè)有一個小榻,素布上繡有花紋,很像我在流水村的那個小榻。
劉緩躺在床上,面無血色。
見過他意氣風(fēng)發(fā),見過他瀟灑恣意,見過他心思縝密,見過他雷厲風(fēng)行……見過更多的,就是他在我身旁溫柔深情的模樣。何曾見過他這般脆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走到床邊,伸手輕撫上他蒼白的臉。墨黑的劍眉下,長而微卷的睫毛覆住往日流光溢彩的鳳眸,薄唇輕抿,一點血色也無。肋骨處綁著白色的紗布,洇著鮮血,微微起伏的心口證明他還活著。
看不到他時,擔(dān)心他的傷勢,方寸大亂?,F(xiàn)在守在他身邊,一顆心雖隱隱作痛,好歹不似剛才那般揪著疼,疼得喘不過來氣。
九哥,我來了!
我擦了擦眼淚,問道,“太醫(yī)怎么說?”
劉肅站在一旁,低聲答道,“王爺?shù)牡秱m深,卻未傷及要害。起初王爺只讓簡單包扎一下,誰知刀上淬了一種奇特的毒,中毒之人并無任何不適,只是傷處流血不止,根本上不住藥。王爺傷勢不重,失血過多才是最嚴(yán)重的!”
下手這般狠辣,是鐵了心要取他的性命!
我心中大慟,手腳冰涼,渾身發(fā)抖。
劉肅又道:“太醫(yī)們說這幾日,尤為重要。王爺熬過炎癥帶的高熱,蘇醒過來,便無大礙。王爺這次受傷突然,還有一些事需要我去處理。府中我不太放心,這幾日就有勞白小姐費心。相府那邊自有安排,王爺受傷一事不會外泄,白小姐不必憂心?!?p> “好!”我一口答應(yīng)。沒親眼見他清醒,我哪里也不去。
“白小姐雖與王爺是未婚夫妻,婚期尚有月余,可始終還未過門。白小姐若是怕有流言蜚語,屬下可……”劉肅遲疑了一下,說道。
“不必麻煩了,多謝你思慮周全。我既已是王爺?shù)奈椿槠蓿拮诱疹櫿煞?,天?jīng)地義。若有誰覺得我行為失德,不配做怡親王妃,可讓他上書至御前,到時我定會派出軟轎,送他至宮門口?!?p> 劉肅抬頭深深看了我一眼,“白小姐對王爺情深義重。王爺蘇醒過來,必定歡喜。”
劉緩此次外出辦事,雖有劉肅安排,又有王上出面說明,但白遠(yuǎn)道那里還是會起疑。劉緩奉王命秘密調(diào)查取證,三王劉清和白遠(yuǎn)道怎可引頸待戮,派出的殺手都是一等一。
王上為免三王一黨起疑,已安排了另一位朝廷大員“重傷”。劉緩則以“舊傷復(fù)發(fā)”,再加上婚期將至,已準(zhǔn)在王府內(nèi)休養(yǎng)身體,準(zhǔn)備婚事。
青玉將我日常用品都帶來了。
我吩咐她放在屏風(fēng)后面,又將小榻挪到劉緩床邊,方便守著他。青玉怕我一個人太辛苦,也在外間收拾了一張床,好聽從我的吩咐。
青玉見我一直忙個不停,勸我歇一會,我卻不敢停下來。一停手,人一安靜,就會胡思亂想,坐立難安。
“奴婢進(jìn)王府時,白山托我?guī)Ь湓捊o小姐?!鼻嘤癜盐医竦腻\帕遞給我,“他說小姐大病初愈,身子虛,要好生照顧自己?!?p> 我“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自上次書房談話后,白遠(yuǎn)道對我可以說是掏心掏肺地疼愛,可我始終不敢去相信,不敢放下戒備去接受他。白山對我也越發(fā)恭敬,眼神卻不再似以前那般冰冷,隱隱帶著幾分朦朧的情意。
我這個冒牌貨變成了真小姐,應(yīng)該是讓他們主仆二人有了錯覺,我的存在仿佛成了白蓁蓁復(fù)活。這種感覺讓我心里膈應(yīng)地難受。
太醫(yī)都歇在偏廳,每天夜里有兩位太醫(yī)當(dāng)值,以便傳喚。
七月流火,暑氣漸消,天氣仍是燥熱。室內(nèi)擺了幾處冰盤,床邊特地多擺了幾盤,很是陰涼。
我摸了摸劉緩的額頭,觸手處一片涼意,沒有起熱,可他氣息微弱的模樣卻讓我不敢掉以輕心。
夜間,青玉把涼好的藥端給我,我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他倒是很聽話,喂到嘴里的全咽了下去??粗斫Y(jié)上下滾動,我心里涌上些安慰,藥能喝下,便無甚大礙。
喂完藥,我又?jǐn)Q干帕子給他擦了擦臉和手。
晚飯我只隨便吃了幾口,洗漱好,便和衣臥在軟榻上。望著床上昏睡著的劉緩,安靜的像個孩子,我抬手握住他的手。
劉緩的手很好看,十指竹節(jié)一般修長,虎口處因常年握劍,長著厚厚的繭。我將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和他的手指相扣,貼在臉上。
他掌心溫?zé)岬捏w溫,讓我心神安定,不知不覺闔上雙目睡著了。心中有事,倒也沒有睡熟,迷迷糊糊像是聽到他呻吟著喚疼。
我一激靈,忙從榻上爬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