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真真地聽到了高希的哭泣聲,那聲音忽大忽小帶著讓人揪心的哽咽,她想進入二太太的屋里勸勸小少爺,高麻子擋在了門口,他陰沉著臉,緊皺著眉頭大聲地嚷:“該干嘛干嘛去,有啥好看的,都給我滾!”
大太太不高興了,她來到高麻子身邊朝二太太屋里望了一眼,“來的都不是外人,還不是怕家里出啥事,看你說話這火氣,跟吃了火藥似的,值當(dāng)?shù)膯幔俊?p> 高麻子指著大太太的鼻子,“你懂什么,高希這小子無緣無故地摔東西發(fā)脾氣,摔了東西他還覺得委屈,不停的哭泣,你能治的了?甭添亂,快回自個屋里去,別讓我瞅著心煩。”
人們散開了,邊走邊竊竊私語,高老爺看著心里別扭。恰在這時高路貓著腰順著墻跟悄沒聲地摸到高老爺屋前,見老爺站在門口他突然挺直了身子,這可把高老爺嚇了一跳,他渾身一哆嗦好象被什么東西敲了一下,那氣就不打一處來,三步兩步走下臺階,照著高路的臉蛋子就是狠狠地一巴掌,隨著那聲脆響,高路就地轉(zhuǎn)了三圈,眼里冒著金花暈暈乎乎差點坐在地上。一只手捂著臉,一只眼不解地看著眼前的高老爺,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高,高,高老爺,你怎么,怎么,發(fā),發(fā)這么大火。”
幾個小子愣呆呆地看著高老爺,高路看到高老爺上下跳動的臉蛋子,知道高老爺真是動了肝火,他退后一步點頭哈腰指著自己的臉蛋子,歪頭對著高老爺說:“如果打一巴掌你老還不解氣,就朝這邊來一巴掌,聽個響消消氣?!?p> 高老爺鼻子哼了一聲,轉(zhuǎn)身上了臺階,去了二太太屋里。
高希蜷縮在床頭,依然不停地抽泣,哭了這么長時間他似乎沒感覺到累,那淚隨著哭泣不住地流,二太太心疼地俯在兒子身邊,不停地解勸,可不管二太太說些什么,高希是越哭越有力氣,他那黑眼珠子似乎一動不動,好象看到了無比神秘的東西,引導(dǎo)著他走入莫名的境界,他的靈魂好象飛離了他的身體,哽咽抽搭揪動著他顫抖的身子,二太太心疼地摟著兒子,兩眼無助地望著高麻子。
“你快點想些辦法,這樣下去怎么得了??!”
高麻子看一眼二太太,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可又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二太太,我看這小子一定被什么東西附了體,中了邪氣,俗話說神鬼怕惡人,咱找個長相丑陋人見人怕的家伙嚇?biāo)粐??!?p> 高希聽到爹這樣說,大聲地嚷起來:“你這個可惡的家伙,快滾出去?!备呗樽诱驹谖堇锍泽@地看著寶貝兒子,高希扭頭用眼睛翻了一眼高麻子,見高麻子一動沒動,突然坐起,指了指高麻子,又躺下來大聲地哭著嚷著,“走不走,不走我就殺了你!”
聽兒子這樣說,高麻子覺得被什么東西猛刺了一下,差點跳起來,他陷入無盡地痛苦,轉(zhuǎn)身走出了屋子。
二太太的思緒亂成了一團,她想到了妖魔鬼怪,想到了狐貍精蛇精附體,想到了冤魂,更想到了高麻子在墳?zāi)估锿诔龅哪切〇|西,又想到馬三說自己屋里陰氣太重,想到了那枚印章,高麻子說是皇上用的東西,不管是什么人用的,總歸墓地里挖出來的有陰氣,二太太也顧不得許多,她拿出銅鑰匙打開柜子拿了出來,手拿這枚沉甸甸的印章,她又不知道該放到何處才能去了那陰森的邪氣。
她不知道這件東西該如何處理,感受到一種無形的恐懼在一點點壓倒自己,一個女人在看不著摸不到的迷信面前顯得那么弱小無助,她找不到更好的方法,雙手合十企求著各路神仙救救她的兒子。
高希的哭聲小了許多,也許他哭得累了休息一下,用那呆滯的目光看著母親,一把抓過了那枚印章,拿到眼前看了又看,二太太想從他手里拿過來,可他緊緊攥在手里,二太太掰也掰不開。
高麻子選中了高路這個丑陋的家伙,囑咐了一番,帶著高路走了進來,站在屋中間他又不大放心,悄聲對高路說:“高希被什么怪物附了體,只有你才能嚇跑他身上的怪物,咱是一家人,一個高字掰不開,你要多用心。”
聽老爺當(dāng)著二太太的面這樣說,他一下變得很神氣,匆忙整了一下衣裳,把那白手套順手腕拉了拉,抻了抻衣領(lǐng)把自己弄得莊重些。
現(xiàn)在的高路一點也不怕小少爺了,她掏出了手槍,瞪圓了那一只眼睛。
“慢著。”高麻子見高路掏出了手槍,起身拉住高路,“給你一點好氣你就不知道姓什么了,別他娘的走火?!?p> “老爺你就擎好吧,這槍里沒有子彈。”高路說著話把手伸進兜里掏出幾顆子彈,“老爺你看,子彈我全放兜里了。”
高老爺點了點頭。
為了嚇跑附在高希身上的怪物,高路真是嚇了一番功夫,他在屋子里連蹦帶跳,齜牙咧嘴,不停地眨巴眼睛還學(xué)著狼的樣子嗷嗷叫幾聲,時間不長這小子已忙出了一身臭汗,他不折騰還好,這一折騰高希又大聲地哭起來,那淚經(jīng)過短暫的休息又開始嘩嘩地流。
高路覺得忙活的還不夠,沒有鎮(zhèn)唬住附在高希身上的怪物,他做了幾個鬼臉,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平放在眼睛上扒開了眼皮,那只瞎了的右眼皮隨著他的手跳動著,突然他平躺在地上打起了滾,滾了一通站起來又是打拳又是踢腿,停下來看了一眼高希覺得有了些效果他更是來了精神,蹲開馬步晃動著膀子開始運氣,覺得氣運足了,兩手隔空朝高希打去,嘴里大叫著:“妖魔鬼怪,接招吧!”他好像打到了什么東西把手快速地收了回來,抹了一把滿面的汗水喘著粗氣,望著高希。
高希的哭泣一直沒有停下來,只是聲音小了些,高老爺見高路忙得渾身冒熱氣,那大眼珠瞪得就要掉到地心,擺擺手說:“你這么丑的家伙附體的鬼怪都不怕,還有什么辦法?”高老爺長嘆了一口氣,望著已哭成淚人的二太太心疼地安慰說:“放寬心不要怕,會有解決的辦法?!?p> “解決的辦法,你們快想啊,我一個女人家早亂了神,都是你們一幫人不積德,報應(yīng)到我兒子身上,作孽啊!”二太太說著說著放聲哭起來。
高麻子突然狠拍了一下桌子,大聲吼道:“你一個老娘們家懂個屁,鼠目寸光就顧著眼前,啥叫積德行善我也會做給別人看,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誰顧得上誰?不爭不搶就得餓死,你懂什么?”
二太太不說話了,高麻子靜了下心,他突然想起馬三來,一拍腦門子騰地站起身,急急地問高路,“那個馬三跑了沒有?”
“老爺,我還沒顧上給你說呢,這小子沒跑,我把他給綁來了。”
“綁來了?你小子可真大膽,他是相面算卦的風(fēng)水先生,得罪了他悄悄破了我家的財運,你他娘的就喝西北風(fēng)吧!快去把他請來,請來。”
高路嚇得結(jié)巴起來,“老,老,老爺,我是,是怕這,這,這小子跑了,才,才,才綁了?!?p> 高麻子的心一下安穩(wěn)了許多,馬三成了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二太太聽到馬三的名字也不哭了,在他的眼里別看馬三模樣不濟,說出的話也神乎其神可想想還挺有道理,馬三一時成了二太太眼里打鬼的鐘馗。
高麻子二太太在屋里守著高希,焦急地等待著馬三快些到來。
高路怎敢怠慢,他慌慌張張跑掉了一只鞋子,也顧不得穿上,提鞋在手來到馬三眼前,“高棟,快些,快些,快把,快把馬,馬三的繩子,解,解開?!?p> 馬三倒來了脾氣,他抬腿踹了高路一腳,高路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小子膽敢踹自己,后退了幾步,獨眼微笑著看著馬三,現(xiàn)在的馬三成了紅人,他也得罪不起,點著頭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踹,踹得好?!毙睦锵耄厚R三,你小子等著,要是高希的毛病你他娘的看不好,老子就一槍斃了你,咱看看到底誰狠。高老爺不好惹我也不是吃素的。”
馬三小時候跟爹看過這類老百姓眼里的所謂邪祟病,他從高路那里把高希的情況了解了一二,進得屋里,他滿臉凝重,一句話也不說。
高麻子二太太一臉焦急地望著他,馬三也不著急,他瞇著眼叨叨咕咕,睜大眼睛滿面苦澀地對高麻子說:“我瞇眼看到了一個少女,才十幾歲餓死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陰魂嗅到你家的香氣,游蕩到你家,撲到了少公子身上?!?p> “這可咋辦?”二太太著地問,“快想些辦法!”
馬三努力回憶爹驅(qū)鬼的方法,對高麻子和二太太說:“找個盆弄點熱水我凈凈手,再準(zhǔn)備個小桌子放到堂屋里,拿點紙錢香燭,弄壇沒打開的好酒,再整四樣菜?!?p> 不大功夫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馬三打開酒,在二太太的屋里遍灑了一通,酒香飄滿整個屋子,馬三燃上三柱香放到香爐里,在桌前磕了幾個頭嘴里象老和尚念經(jīng)那樣,只看到嘴唇動個不停,可念叨些什么誰也聽不清楚,只覺得稀奇神秘透著不可言說的怪異,說來神奇,馬三這番折騰讓高希鎮(zhèn)靜了許多,他竟止住了哭泣,眼里的淚也不流了。
高麻子覺得神奇,這下他可服了馬三,拉住他的手不住地點頭,嘴里喃喃,“真好,真行,真行啊!我的兒子總算好了?!?p> 二太太從床上跳了下來,跪在馬三面前激動的淚水涌出來,她一時無法表達自己的謝意,扯著馬三的衣服,將頭撞到了地上。
馬三攙起二太太,慌忙說:“二太太,你這不是折殺我嗎?快起來,快起來。這點小病算不了什么,我可遇到的多了?!瘪R三說著抱起壇子喝了口酒吹將起來,“上次在北平一大戶人家,比你家還趁錢,那是位妖嬈的小姐被陰魂纏了身,和你家兒子相反,她總是笑可不停,笑得幾乎要背過氣去,老爺太太請人想辦法,有人說找跳神的,有人說請道士捉怪,還有的說弄個巫婆神漢試試,全試了都不好使,終于請到我,我心里有底不慌不忙念了一通咒語,然后照小姐的人中扎了一針,只見一道紅光破窗而出,沒吸袋煙的功夫,小姐做了一場夢一樣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好了?!?p> 高麻子和二太太聽得呆了神他們十分驚訝,二太太忙問:“你看高希,躺著象睡著了一樣,是否好了?”
馬三瞇眼看了一會高希,搖了搖頭,“他是餓死鬼附體,還是個小姑娘,難整的很呢!現(xiàn)在我只是用咒語鎮(zhèn)住了她的陰魂,還必須等到夜深人靜,雞不叫狗不咬的時候送出去,那才算真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