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慧老師站在講臺上，凝視著講臺桌上的一盆多肉。
大家屏聲靜氣，偉浩低著頭一臉愧疚，陳俊朝趾高氣揚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艷慧老師輕輕開口，卻擲地有聲地問，“幾歲了？大家都幾歲了？”
我們不知道該不該回答，所以都閉口不言，只響起很微弱的聲音，“十六?！?p> “幾歲了？連自己的年齡都不知道嗎？還是覺得言行和年齡不符，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她提高了分貝。
終于是清晰而坦然的回答，“十六歲。”
老師在教室里慢慢走，眼神掃過之處沒人敢直視她眼睛，“大部分同學都十六歲了，最小的是可可，也十五歲了吧，甚至偉浩，十七了，都快成年了。”
眾人開始憋笑。
“高中生了還打架，以為自己還是小學生，覺得很好玩對嗎？”
昨晚在寢室，偉浩和陳俊朝打了一場，旺達上去勸架拉開兩人，老師和宿管阿姨都覺得大事化小，沒有讓政治處知道。
艷慧老師看著他們兩人，“現(xiàn)在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說過錯?！?p> 兩人站起來，到講臺前。
陳俊朝一臉不服，“呂偉浩要是不那么嘴欠，我絕對不會動手。”
偉浩的火氣早就消了，本想著道歉，但怒火又被陳俊朝的話點燃，“我嘴欠？難道不是你跑到我們寢室說三道四？本來我都沒想跟你計較，你還蹬鼻子上臉動手了是吧？好，看誰打得過誰！”
艷慧老師見兩人依舊針尖對麥芒，不覺動了氣，“我讓你們上來是陳述自己的錯誤互相道個歉，不是讓你們當著同學們吵架，還想當著大家的面再打一架是吧？都是十六七歲的男子漢了，兩人還是班級里高個的，互相一步也不肯退讓，紅著臉打自己同學，丟不丟人？陳俊朝，你先動手的，就先說說?！?p> 陳俊朝僵著脖子，別過臉去，一言不發(fā)。
偉浩主動開口，“我先說。我不該和同學打架，有事應(yīng)該好好商量，而不是靠暴力，暴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加劇矛盾。請大家監(jiān)督我，下次絕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了?！?p> 老師看向陳俊朝。
陳俊朝緊閉雙唇足足有半分鐘了才說：“都是一個班的同學，我不該打架。偉浩，對不起，也請同學們監(jiān)督我?！?p> 二人說完就那樣站著，中間隔了三個人的距離。
老師說：“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嗎？道歉不是走個程序就完了，我不做無用功搞那些形式主義。不過我也知道行動上的和解不是別人三言兩語就能達成，你們倆回去好好反思反思。”
“老師，我有個辦法讓他們兩個不再是冰塊臉甩給對方?！倍苏刈?，約翰突然站起來躍躍欲試想上前，但還是等著老師同意的指示。
看到艷慧老師點頭，約翰才放心大膽站到偉浩和陳俊朝跟前，兩手分別拉起兩人右手，“道歉嘛，不真誠怎么行，握手和眼神交流必不可少的呀?！?p> 他們倆被強行握手，約翰先后到二人身后替他們轉(zhuǎn)身，扶正腦袋，可他們眼睛還是各自看著地面。
約翰叉著腰，覺得無奈，“別這樣嘛兄弟，咱們男人就大度點，讓班里女生看看，男生吵架沒有隔夜仇，打一架睡一覺也就好了。你們要是還不肯原諒對方，我這么站著會很尷尬的。”
旺達說：“偉浩，別慫啊，不就真心原諒別人嘛。你要是做不到，我昨天勸架可是被你不小心打到一拳，現(xiàn)在肩膀還痛，你回去得給我按按了?！?p> “看就看，歉都道了，還怕直視嗎？”偉浩一咬牙，視線上移。
陳俊朝眼神躲閃，最終也是看向偉浩。
二人對視，才過了三秒，就兜不住笑了。
艷慧老師讓婷婷從辦公室拿了籃球過來，“旺達，上次你在教室里打球被我沒收了，現(xiàn)在還給你，當是對你見義勇為熱心腸的獎勵。不過記得別有第二次在教室打球哦?！?p> 旺達一個糙漢子居然紅了臉，上去欣喜萬分領(lǐng)了籃球回來。
晚上，我給艷慧老師微信發(fā)過去一個鏈接，是我寫的小說，13萬字，覺得自己太不不起了，必須得讓老師看到我這顆文學界正冉冉升起的新星。老師收到，說看完全部給我書評和建議。
當時我還沒意識到那是一部爛到驚世駭俗的流水賬，只想著字數(shù)就沾沾自喜。當然了，這是后話。
所以晚自習當我還沉浸在老師看完會給我的絕世佳作怎樣的書評幻想里時，看到她捧著作業(yè)本進教室的一瞬間，有些錯愕，全班同學都突然緊張起來。
她將一摞作業(yè)本放在講臺桌上，：“誰交了模型機或不常用的備用機上來？”
顯而易見，有人的小計倆被識破了。
楊可可扯了一下前面約翰的衣角，輕聲問：“有誰交了模型機？”
約翰掰著手指頭一一數(shù)著：“偉浩交了模型機，騷豬交了模型機，還有阿波也交了模型機上去，彬怡交了一部沒用的手機。
班主任大義凜然：“不想交手機就算了，也沒人逼著你們交，政教處的老師難道就那么缺手機，要從學生那邊拿嗎？不交就不交，何必要用一部假的塑料殼和金屬板騙我？我就那么稀罕你們的手機嗎？我每周拎著你們二十幾個人的手機哼哧哼哧爬到五樓就不累嗎？”
偉浩瞬間緊張得手心出了汗。
“我知道手機對你們很有吸引力，學校學習的生活很枯燥乏味我也知道，你們拿手機打打游戲解悶這都是正常的。我們班三十三個人，每次上交的手機都只有二十四五部，有些人口頭上說著沒帶，其實每天在寢室里玩得很瘋，我沒興趣每天晚上突襲寢室去沒收你們的手機。校規(guī)明確規(guī)定不能帶手機，帶了手機的同學在周日上交手機，由我替你們保管，藏著手機的同學我心里也都清楚大概是哪幾個，我沒準備一定要把你們的手機拿到手，只要你們本事好不被我看見，還能躲過校領(lǐng)導(dǎo)的突擊檢查，那是你們厲害，誰也不能阻止你玩手機?！?p> 我凝視著班主任的眼睛，她是個把人品看在成績之上的老師，她常說，學習成績不好沒關(guān)系，但一定要品德修養(yǎng)好。
“現(xiàn)在，我給那些交了備用機或模型機的同學一個機會，你們主動承認，站起來去辦公室，如果有人不知悔改也沒關(guān)系，我有辦法。我等會兒把你們的手機拎過來，你們一個個輪流上來把自己的手機開機，然后調(diào)出通話記錄，沒有錯的話，大多數(shù)人最近一次通話都應(yīng)該是在上周五或者再往前一點的時間。我很討厭別人騙我，如果我們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的話，我也沒必要對你們保持什么誠信了?！?p> 班主任轉(zhuǎn)身大步邁出門，眾人面面相覷。
楊波撓了撓頭，起身去了辦公室。片刻，偉浩和彬怡跟了上去。半晌，陳俊朝懶洋洋起身，慢悠悠晃到辦公室。
約翰拿出抽屜里的半包薯片，撈起來大口嚼著，說道：“還好班長有先見之明提醒我這周交手機，不然我肯定也要完蛋了?！?p> 婷婷在俯身寫作業(yè)，聽到后面?zhèn)鱽淼穆曇?，轉(zhuǎn)頭看著他，憋笑。
寫作業(yè)寫著寫著就無聊了，任何一件平時不起眼的小事都比作業(yè)有趣。
我八卦心起，就看向一旁的可可，“可可，你和那個醫(yī)生到哪一步了？”
她在梳理分叉的發(fā)梢，“我這么有魅力肯定把他拿捏得死死的，晚自習下課他還要給我送鍋貼呢，衣諾千金的?！?p> 我托著腮，“不錯誒楊可可。不過我提醒一句，衣諾千金的鍋貼超級油膩，我上次吃都沒吃完，建議他買香噴噴餃子館的。哎，等晚自習下課了，我陪你去拿呀，順便看你們秀秀恩愛，康康一定對可可很好?！?p> 很快，偉浩彬怡楊波就回來了。
偉浩撓撓頭，“早知道就不去承認了，不承認好像也沒什么關(guān)系?！?p> 佳音說：“還是去了好一些，誰交了假手機，老師心里肯定有數(shù)，主動承認了，老師不會怎么樣?！?p> 彬怡交了正在用的正常手機上去，過了一周故意將手機放在家里，班主任要打電話給她家長，讓其將手機送到學校，彬怡便很生氣。
子勛伸長脖子探看辦公室：“騷豬怎么還沒回來？”
可是玻璃窗借夜色映出班級全景，辦公室里的情景卻模糊得很，不真切。
婷婷忽然想起一事，“對了，金老師說她個子不高，為了更好地在窗外看到教室里，我們下課得把玻璃床上的貼紙撕掉?！?p> 逃不開被窗邊的班主任支配的恐懼！
一片嘈雜聲中，關(guān)于陳俊朝至今未歸的原因眾說紛紜，最終還是出來了個來龍去脈。
陳俊朝拒不交手機，態(tài)度較為惡劣，他去了副校長室——那是他最常去的地方。后來有一次，陳俊朝放在講臺桌下面充電的電寶被班主任看見沒收，他上去索要，稱“反正你都已經(jīng)放棄我了”。艷慧老師只說不給，再沒和他說一句其余的話。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也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從廁所回來時，陳俊朝紅著一張臉甩門而去，不用說，肯定又是去副校長室尋他叔叔幫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