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藏洞被毀，天馬道統(tǒng)有所歸屬。這也是孔崧自創(chuàng)辦以來最為引人注目的大事件。無數(shù)弟子失望，因為大部分前來孔崧求學(xué)的人一方面是因為孔崧的人才輩出，但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孔崧道藏洞內(nèi)天馬的傳承吸引著天下之人擠破腦袋想要進來。
或者可以說，天馬的傳承奠定了孔崧學(xué)院“天下第一院”的名頭。
但學(xué)院緊隨其后，就朝外界透露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大消息：顏赭拿到的并不是完整的天馬傳承，只是天馬的一番指點，而最完整的天馬傳承依舊沉寂在此處。道藏洞修復(fù)之日便是天馬傳承靜候有緣人之時。
這一消息的宣布不僅再次掀起了天下人對于入學(xué)孔崧的渴求，同時也減輕了對于重明鳥氏族的壓迫，整一個重明鳥氏族都松了一口氣。雖說重明鳥氏族龐大，但也經(jīng)不起四周豺狼虎豹有心之輩的覬覦。
同時松一口氣的還有泓一，無論是力抗夫諸還是新入摘星榜，都讓他成為了風口浪尖，如今卻有更為驚人的消息將眾人的目光引去，泓一也難得享受一份清閑。但對于天馬傳承泓一卻不甚在意，自己本有山海門的傳承，也得到了風王的破風，如果太貪戀于別的至寶，反而會誤下修行。
卯時，泓一如約來到了摘星榜。
摘星臺的摘星榜上，少俊的名字在夜色之中散發(fā)著靛藍色的熒光，獨臂院長站在第八十九名泓一的名字處，一言不發(fā)。
泓一站在臺下，剛想要行禮，卻聽得臺上院長喃喃自語道：“你可知摘星榜的來歷？”
泓一左右查看四下無人，確定院長在和自己說話，于是回道：“弟子不知。”
“摘星榜取自紫微星星核，說起來也有些年月了?！?p> 紫微星可是帝星，乃帝族象征。想不到摘星榜來頭居然如此之大。
泓一不知為何院長喚自己來此，但看眼前的院長似乎只是年老缺眠找人閑談。不過泓一也樂得聽一些新奇之事。
“那是何人所造呢？天馬嗎？”泓一問道。
“不知，風王應(yīng)當只是拿來，而并非鑄造者?！痹洪L答道。
“不過……”院長頓了頓。
泓一見院子遲遲不說，追問道：“不過什么？”
“世人皆對天馬充滿敬畏，唯獨你……直呼他名諱，倒也是稀奇。”獨臂院長滿是褶皺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絲笑意。
泓一稍顯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學(xué)院的創(chuàng)建者就是天馬。若是要讓眾人得知泓一曾在道藏洞內(nèi)大呼要活剮了天馬，怕是要驚得眾人下巴掉下來。
“道藏洞內(nèi)發(fā)生了何事，愿意給我這糟老頭講講嗎？”老頭顫顫巍巍要席地而坐，泓一急忙上前攙扶，和院長一起坐在了摘星臺之上。
“如果我不想說呢？”泓一問道。
“沒有人能強迫你?！崩险呷粲兴嫉赝焐系男强铡?p> 泓一看著眼前的院長，慈眉善目，絲毫沒有外界一絲一毫的功利之氣。
“我以為你會以身份壓我……”
泓一話還沒有說完，老者便笑了出聲。
“我就是一個在這里養(yǎng)花種草的糟老頭，哪里有什么身份?！?p> “我就是一個在這里識字讀書的毛頭小子?！?p> 兩人說罷，對視一眼，大笑出聲。
“在道藏洞內(nèi)，我見到了天馬的殘魂?！便唤K是開口說出了真相。
院長臉上微變，但還是很快恢復(fù)了原狀。似乎這消息對他來說是意料之中一般。
“你早已知曉了嗎？”泓一問道。
老者搖了搖頭，示意泓一繼續(xù)往下說。
“那天馬帶我回到了過去，曾蠱惑于我。甚至逼我做出欺師滅祖之事?！便徽f到此處，心緒回到了先前，想起天馬的所為，不由地火由心起。
“真可惡！”老者忽然冷不丁地回了一句。
泓一十分驚訝，想不到院長居然在為自己打抱不平。
“你說什么？”泓一不可置信。
院長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連忙擺擺手，笑道：“我沒有說話，人老了，腦子不好使了，經(jīng)常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胡話。哈哈哈哈哈哈！”
泓一越發(fā)覺得眼前的老頭十分可愛。更言無所忌。
“讓我殺掉我?guī)煾?，然后給我他的傳承?！?p> “那你怎么選擇的?！崩险呱燥@認真，想知道泓一在面對巨大誘惑如何選擇。
“我……選擇了我?guī)煾浮！便徽\懇地回答道。
“然后就被天馬血虐了？”老者仿佛未卜先知般說道。
“若不是他仗著修為欺我，同等境界我見得弱于他?！便蛔孕艥M滿，這是他作為山海門傳人的自信，同時也是對于自己的自信。
院長略微思忖，接話道：“天馬當年稱得上天地奇才，修道路上一路高歌猛進。掌風之造化，問鼎天封何其之難，無數(shù)人終其一生都難以窺其門徑，但世人對他能問鼎天封卻毫無懷疑?！?p> 泓一此刻從院長嘴中才得知風王天馬究竟是何等傳奇，但這依舊沒有讓泓一對自己同等境界對戰(zhàn)天馬的勝負有所懷疑。
若對自己的道有所懷疑，對自己有所懷疑，那便已經(jīng)不戰(zhàn)而敗。
“你動用了山海經(jīng)？”院長問道。
眾人不知山海經(jīng)的存在，但院長和少袛卻是知曉。兩人均推測先前的帝級威壓來自山海經(jīng)。
泓一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答，在院長略有深意地注視之下，泓一不忍欺騙，終是道出了詳情。
“也是也不是。山海大帝的一縷神識出現(xiàn)，和那天馬對決了?！?p> 話語一出，院長面色巨變。
萬古青山平四海的山海大帝的一個名號，果然在不屬于他的時代，讓人聽了去依舊壓得人透不過氣。
院長面色苦澀。
“原來……竟真的是他。”
其實院長早有懷疑，若是僅僅是帝級威壓也就罷了。先前子桐島上凌楓祭出山海經(jīng)時同樣有帝級威壓。但能將宜蘇島一千零八周天大陣毀去，那可不是等閑之輩所能做到。
一千零八周天大陣是風王天馬所布，傳說能擋下帝之一擊。這也是孔崧學(xué)院震懾四方的大手筆之一。
院長忽然釋懷，那周天大陣真的擋下了帝之一擊。雖然僅僅是殘識出手，但畢竟是天封境界，道之頂峰。確也合乎常理。
“兩人的糾葛跨越了時間長河，終是在這一世，再度相遇?！痹洪L喃喃自語道。
泓一不知道眼前看不出任何修為的院長究竟還知道多少隱秘。但左思右想之下，泓一還是隱瞞了他在時間長河中巧合看到的一幕。因為這一幕涉及了太多因果，只看到其中一隅的泓一也無從說起。
“院長，泓一想知道你的年齡?！?p> 院長稍顯驚訝，泓一竟問出這樣的問題。
“你覺得呢？”院長笑道。
“倚老賣老的死老頭?！便恍αR道?！拔矣X得你似乎和天馬是同一時代的人呢。不然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么多？”
“哈哈哈哈哈哈！”
院長笑著摸了摸自己剩不下幾根的胡子，故作高深道：“你這毛頭小子，一點也不曉得尊重老者。罷了罷了?！?p> “那你……”泓一追問道。
院長滿臉笑意，看著一臉好奇的泓一。
“風王殉道距今都有七萬載之久，糟老頭既不是天封之帝，也不是是潼海血脈。哪里能活的如此之久。”院長緩緩道來。
“那你怕離開嗎？”今夜的泓一，難得和眼前的獨臂老人聊得來，此刻兩人如同爺孫一般無所顧忌，暢所欲言。
“老而不死，是為賊也?！崩项^大笑出聲。絲毫沒有逃避。無論對于泓一的問題，亦或是真的大限將至。
“對于普通人來說，會死才會讓人生有意義。因為死亡，所以才教會人們珍惜?！?p> “那修道者呢？”
“每一個修道者都想打破天道的桎梏，殊不知若真有這一天真有人做到了，誰知道是好還是壞呢？”
泓一對這樣的回答不置可否，因為生死對于泓一來說有著不同的理解。
“你喜歡修行嗎？”老者問道。
“談不上喜歡與否?！?p> “修行不僅可以給你帶來壽命的增長，還能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權(quán)力，給你想要的一切，你不喜歡嗎？”老者問道。
“相比而言，我更喜歡那段不能修行的日子。如果在那時候還能認識師父，一起生活在邊春島上多好。但既然所有的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那就用修行來改變這一切吧?！贝丝痰你磺宄孛靼鬃约合胍臇|西。
院長點點頭，不再言語。
遠處靜謐幽深的天邊顏色漸變，泛起了魚肚白。星辰隱去，島上的參天靈樹停止了吸納星光。葉影隨微風婆娑，道音律動，讓人毫不暢快。
“好久沒有如此敞開心扉暢談了?！便簧炝松鞈醒?。
老者扶著欄桿顫悠悠起身。“我也是?！?p> “但是我得去修行了?！便恍Φ溃丝棠樕系男θ荼揪蛯儆谶@個年歲，燦爛陽光，如同那遠處漸顯的朝陽一般，但好久不曾出現(xiàn)在泓一臉上。
院長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泓一盯著這略顯佝僂的身軀緩緩消失在了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