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城中與其余城池并沒有什么兩樣。
若是呆的久了,也不過如是。
它們都是鄴州的住戶,就算早已不在此處,但過去的某一段時光里,還是安穩(wěn)地住在此處,一如方士過去經(jīng)過的那幾座城中。
也不知它們是否擁有各自的思維情感。
“不過是這座城久遠(yuǎn)的回憶而已?!笨粗绞坎痪氲〉乩@在那些虛幻身影邊上,少女卻是譏諷地說著,“就像你們會用文字記載過去發(fā)生的事情一樣,這座城便是一本書,書中的文字,便是這些幻影。”
“那又是什么原理?”方士不再穿行于虛影之間,看著少女一步步向他靠近,“如此景象,竟也是這世間所有,還真是神奇?!?p> “這便不好說了……”少女笑容有些讓人捉摸不透,接下來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方士也沒有接著問。
兩人相處時間也不算短,若是見到少女如此表情,自然也知道對方不會繼續(xù)再說下去。
看著上方黑色天幕,方士也不禁一聲長嘆。
也不知還要多久才能離開此處。
畢竟在這里已經(jīng)呆了兩個多月。
原本對四周鬼魅頗為懼怕,夜里不能安然入眠,就連體質(zhì)也越來越差。
但隨著這兩日漸漸習(xí)慣了周遭陰冷的氛圍,竟也開始好轉(zhuǎn)起來。
只是無法繼續(xù)吐納紫氣,終究是讓他手臂上的命數(shù)越發(fā)凸顯出來。
“方兄可是在想著何時離開?”少女的聲音將方士的思緒拉回。
“小白姑娘早就知曉了,又何必多此一舉地問呢?”方士苦笑。
這個問題幾乎每日都會被問及。
原本方士打算等雪停了,自然就能離開。
但每日站在城墻上遠(yuǎn)眺,那雪卻是未曾停滯。
守著古堡的兵甲不再對他出手,就算在城中正常說話也不會引來陰兵。
老將軍這些日子以來不過見了他五次,也只是簡單地交談,了解一些外界發(fā)生的事情,對于兩人之間曾經(jīng)有過的約定閉口不提。
隔三差五地有金色閃電劃破天穹,撕裂開一道口子,轟落一片廢墟。
只是終究無法將天幕破壞。
守仁道長倒也毅力驚人,臨塵世斬妖邪六字,更是讓方士敬佩。
只是少女一如既往地嗤笑。
說他不過徒然浪費時間,勸他早早放棄滾回蓬萊。
方士不知道他與少女之間究竟有什么過節(jié),只是感覺到兩人之間仿佛水火,只消觸碰,便永遠(yuǎn)不可能融洽。
一切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般。
不論是現(xiàn)在少女問的問題,還是每一天做的任何一件事情。
“若是方兄想要離去,我倒是不介意幫助方兄。如今外邊雪也堆了一層,就算從城墻上跳下,也不會有性命之憂,在方兄跳下去之前,大不了我將方兄先打暈了?!鄙倥炱鹨滦?,躍躍欲試的樣子。
“千萬別!”方士連連擺手,“如今正是冬末,這雪馬上就停了。”
“這可難說。”
少女臉上笑容更加詭異。
但終究還是轉(zhuǎn)身,不再繼續(xù)與方士說這一話題。
眼看著一隊身穿鎧甲的士兵虛影順著街道向著方士兩人走來。
那些百姓紛紛靠邊站著。
士兵之前有一人,騎在馬上昂首,腰間長劍被他用手按住。
一幅將軍出城的畫面,方士甚至都隱約聽見士兵踏步的聲音。
那將軍的面容,卻是與如今古堡中那位有著八九分神似。
會是一個人嗎?
方士心中暗想著。
只是這些都不過是幻影。
駐足而立,等著那些虛影離開。
卻聽少女的聲音傳來。
“方兄還不快些跟上,若是沒了我,你怕是得迷路?!?p> “這城也不過那么大,迷路應(yīng)該不會。”
方士笑道。
但還是繼續(xù)向前走。
“此處畢竟是鬼城,雖說那將軍無意將你困住,但你若當(dāng)真死在此處,魂魄掙脫不得,便也只能永遠(yuǎn)地留在此處陪著他了,那將軍想必也是非常樂于見到如此一幕的吧,畢竟他是一個人……”
“小白姑娘還是莫要開玩笑了?!?p> 方士跟了上去,雖然嘴上未說什么,但心底卻是閃過一絲涼意。
或許……當(dāng)真是如此呢?
現(xiàn)在想來,除了那位將軍之外,似乎并未在見到其他能夠與方士交流之人。
鬼魂不一定有自己的意識,這是方士從少女口中得知的。
魂魄離開了軀體,大抵會散去。
唯有擁有強烈的執(zhí)念才能留在這世間并且擁有自己的意識。
譬如那位老僧,譬如那位將軍……
如今過去千百年,總算有一人能與他交談,又如何不愿他永遠(yuǎn)陪著?
只是不知為何,那將軍沒有動手。
“方兄應(yīng)該也不愿馬上離開吧?!鄙倥呀?jīng)帶著方士走遍了大半個城池,也沒有任何目的,只是閑逛,因為兩人本來就很閑,等的也不過是外頭那雪停住。
方士眉頭微挑。
他實在是沒有料到少女會忽然說出這句話。
本想反駁,但遲疑片刻,還是問著。
“姑娘這是何意?”
“因為那續(xù)命之法還沒有拿到手,方兄自然不甘就此離去。”
“可那將軍的愿望又如何能夠?qū)崿F(xiàn),天上的究竟是什么?在下雖然不清楚,但就連守仁道長都對其無可奈何,更何況是在下?”方士無奈,不免再次苦笑,“姑娘未免高看在下了。”
“方兄的確很高。”少女止步,踮著腳尖比劃了兩下,嬌小的身軀就算是踮著腳,也不過剛剛觸及方士的肩膀,少女行為天馬行空,方士早已見怪不怪,“不過比起其他人還要差一些?!?p> “姑娘還是說正事要緊?!?p> “開個玩笑而已,方兄可真是冷淡。”少女面露嗔怪之色,只是那張臉頗為稚嫩,反倒覺得更添喜意,“不過方兄有意獲得那續(xù)命之法,若非如此……又如何留在此處不走呢?”
“那么大雪,如何離開?”
“方兄也非孩童,應(yīng)當(dāng)知曉離開了澹州之后便會發(fā)生這種事情才對,莫非方兄早就知道了此處有一座空城?”少女雙目微瞇,看得方士渾身不舒服,他有意躲過那目光,但少女的聲音卻一如既往地落入他耳中,“方兄雖然只是凡人,完不成將軍的囑托,但方兄卻依舊想要將軍之物……不知可對?”
“不對!”
方士怒喝。
但心中卻也不禁生出如此念頭。
自己當(dāng)真只是因為大雪才止步于此?
根據(jù)離開澹州之時借的那份地圖,道中有一村落。
只消走到那里,一樣能避過這大雪。
就算如今從此地離開,也不過是在外頭露宿個兩三天,有少女跟著也不會凍死在外邊。
這些他在住于此處的第一日便想到了。
那時候的雪還不如現(xiàn)在那般大。
那位將軍也明言,可以直接離開此地。
但是……
續(xù)命之法就在這里。
或許當(dāng)真是有些不甘心,不愿離開。
心中暗嘆,卻也有些無可奈何。
“既然不對,那方兄究竟是為何要留在此處?我倒是無所謂……不論何時離開,只要方兄愿意,隨時都能一起走。”少女臉上笑容更甚,止住了腳步盯著方士,似乎在等著對方的回答。
方士正想著如何說下去。
卻再聞。
“方兄若是當(dāng)真對那續(xù)命之法有興趣,不若求我如何?我倒是有辦法……”
“可是當(dāng)真?”
幾乎是瞬間,方士伸手就要朝著少女的肩膀抓去,只是少女輕笑,翩然躲開。
方士甚至連對方的衣角都未能觸碰到。
“他只是想看一次日出,對我來說這并沒有什么難處。”少女輕聲道,卻是話語一頓,“不過話可要說在前頭,到時候幫了他的人可就是我了,他與你的承諾也并不作數(shù),就算那將軍要給續(xù)命之法,也不過是給了我?!?p> “但若是在下活得久,小白姑娘要的紫氣也就更多了吧。”方士笑道,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緩和下來。
兩人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只是相視一笑。
似乎是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先后朝著古堡的方向走去。
“卻不知小白姑娘打算如何幫那將軍?天上的黑幕可是連雷陣都無法完全破開的?!?p> “要看到日出,可不止是破開天上那東西一種辦法,就算破開了天幕,莫非方兄還覺得我有辦法讓雪止?。磕强墒钦嬲南扇耸侄巍边@一次少女卻是解釋得很清楚,沒有給方士賣關(guān)子,“我擅長的……終究還是幻術(shù),不知方兄那夜覺得我的幻術(shù)如何?”
“精妙絕倫!”
方士感慨。
雖說只經(jīng)歷過兩次,但那兩次都讓他難忘。
兩人入了古堡,便尋到了那位老將軍。
老將軍與往日一般,坐在高堂正前方的座位上,陰暗的燭火甚至照映不了他的面容。
“兩位……來這里所謂何事?也不像是尋吾聊天的樣子?!鄙n老的聲音傳來,不帶一絲情緒,說著與平日里見著面一般的話語,“莫不是要離開了?不過這城外風(fēng)雪甚大,走不了的……”
“的確是走不了。”少女率先說話,站在方士面前,“若是這風(fēng)雪止不住,的確是無法離開這里,不過……如今卻是來與將軍說一件喜事。”
“哦?青山后裔……不知說的是什么喜事?”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方士覺得對方話中情緒出現(xiàn)了些許波動。
“將軍說過想要看一次日出,現(xiàn)在我便能讓將軍看上一回,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少女的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
一切,仿佛都在她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