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這樣一副冷冰冰的口氣,頓時讓周致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這書看來是不好借了。
不好借也要試試看,總不能知難而退就這樣回去吧?書是必須要讀的,科考是必須要參加的呀。這樣一想,周致挺了挺胸膛,邁步走進(jìn)里屋。
但見里屋靠窗是一條土炕,土炕上放一張低矮的四方桌,桌上放著一壺茶,一卷書。王鼎正盤膝坐在桌前,一邊看書,一邊饒有滋味的品茶。
這老家伙讓他年邁的老妻去屋外冒雨打水,他卻是悠然自得,閑情逸致,小日子過得蠻滋潤。
沒辦法,他是個秀才,程朱理學(xué)的推崇者,男主外女主內(nèi),男人不下廚房那是規(guī)矩。這個規(guī)矩如何能破了?
周致朝王鼎深深一躬,說道,“小子見過夫子?!?p> “不必多禮,有話便說。”王鼎冷著臉看向周致,沉聲說道。
王鼎這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讓周致如何還能張口借書?周致便微微一笑,道,“夫子,小子其實來這里并無他事,只是閑的無事,過來看看?!?p> 說起來王鼎對周致的印象還算不錯,尤其是那日周致在田間和陳文舉打賭之后,別人看到的只是周致認(rèn)識了字,可王鼎卻看到了周致的心計。設(shè)套、激將、借勢,能有這樣的心計和完整計劃之人,放眼整個白岳村也不會有幾個。這周致小子可謂是個人才。
王鼎對周致的印象固然不錯,對周致的評價可謂不低,“孺子可教也”??扇羰钦f王鼎愛惜人才,讓王鼎白白的去教授周致讀書,那是萬萬不能的。王鼎都年近六旬了,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現(xiàn)在早知在不違背道德底線下,那黃白之物才是最珍貴的東西。養(yǎng)家糊口,生存下去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
周致一個窮家小子,哪里能交得起束脩?交不起束脩,在王鼎這里一切都是免談。
當(dāng)然了,王鼎在對待富人和窮人的態(tài)度上還是做得非常不錯的,對富人從不巴結(jié),對窮苦之人也從來都不看不起。這一點兒倒是難能可貴。
王鼎和周致不是同一個階層的人,王鼎一個秀才的身份地位狂甩周致這個農(nóng)家窮小子幾條街,所以周致以前就從沒來過他家。
今日周致突然登門,王鼎料定周致必定有事求他。不曾想周致說并沒有事,只是來閑串,這讓王鼎不由得一愣。
但王鼎知道周致心機很深,旋即鎮(zhèn)定下來,暗暗道,今日倒是要看看這小子在老夫跟前耍何花招。
這樣一想,王鼎便冷著臉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致。見周致穿著粗布衣衫,有些地方還打了幾個補丁,渾身濕漉漉的,不過周身收拾的還算利落。他站在那里絲毫沒有拘謹(jǐn),一副非常冷靜的模樣,這讓王鼎還是生出些許好感。
“夫子今日好心情,在看書?。俊敝苤乱浑p清亮的眼睛盯著桌上那卷書,微笑著問道。周致這顯然是明知故問,王鼎便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嗯!”
周致其實早已看清桌上那卷書名,是《三國志通俗演義》?!度龂就ㄋ籽萘x》是元末明初人羅貫中所著,到現(xiàn)在已有一百余年,此書已在大明讀書人中流傳開來。
作為一個后世來的穿越眾,況且又是知名大學(xué)的畢業(yè)生,周致對《三國演義》自然是非常熟悉的。再說了,三國里面的很多故事早在羅貫中著書之前已廣泛流傳。說書的先生,唱戲的藝人等等都經(jīng)常說唱三國故事,就是普通農(nóng)人也知曉三國中的很多人物和故事。
周致知道,此時的《三國志通俗演義》和后世的《三國演義》還是有些不同。后世流行最為廣泛的《三國演義》讀本,是清康熙年間毛宗崗父子在羅貫中所著的這《三國志通俗演義》基礎(chǔ)上經(jīng)過了多次增刪,整理而成書的。譬如《三國演義》的開篇楊慎所寫的那首《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便是他們父子將其放在卷首的。
對了,楊慎這個大才這時候也應(yīng)該出世了吧?不知此生能否和楊慎有所交集?
周致這樣想著,眼神始終沒有離開桌上那卷書。
王鼎眼見周致緊緊盯著那卷書不放,旋即好奇的問道,“怎么?周家小子,你曾見到過這卷書?”
話一出口,王鼎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周致是窮苦農(nóng)家子弟,怎么會見到過這卷書呀?這書可是價值四錢銀子的。
果然,就見周致微微沉思,輕聲回道,“小子不曾見過。”
但隨后周致卻又說道,“不過小子對這書中之事倒也知道一些。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 ?p> 周致想的是,此時必須要想辦法讓王鼎重視起自己來,不然他總是那樣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拒人于門外,如何談起那借書之事。
王鼎知道周致識字,能認(rèn)識書名并不奇怪。而三國之中的故事已廣為流傳,周致雖是一個窮家小子,知道一些里面的故事也屬正常。畢竟說書的先生,甚至是村里的農(nóng)人們經(jīng)常在飯后胡侃閑談三國。
可這一句“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卻是第一次聽說,而且竟然出自一個農(nóng)家窮小子之口,這頓時讓王鼎非常驚訝,一時愣在了那里。
片刻之后,王鼎突然雙目灼灼放光,緊緊盯著周致,重重的一拍桌子,道,“好一個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今日老夫倒是要考考你知曉多少這書中之事?!?p> 周致能在社學(xué)外簡單聽聽他授課便識得一千字,而且又有那樣的心計,此時又是說出這樣一句驚人之語,這讓王鼎對周致一下子興趣濃厚起來。
周致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心中暗喜,卻不動聲色的說道,“夫子,小子也只是稍稍知道一些,夫子若要考教這書中之事,怕是小子也會有一兩個說不上來的?!?p> 也有一兩個說不上來的?這么說是大部分都知道了,這周家小子好狂妄的口氣。就是老夫都通讀了這《三國志通俗演義》數(shù)遍,也有很多不解之處,也不敢如此說話呀。
王鼎這樣一想,本來因興奮而有些泛紅,現(xiàn)出些許悅色的臉又冰冷了下來。他干脆將桌上的書卷合上,微微瞇起眼睛,稍稍思考了一下,說道,“周家小子,你且聽好了,老夫這便問了?!?p> “夫子請問,小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敝苤鹿е?jǐn)?shù)恼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