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接下來打算怎么辦?總不能一直吊著胃口不上不下?!倍擦謬@氣地說:“我還沒有想好,不能逼得太緊,也不能放得太松,總之……”金正中第一次從董翰林的口氣之中聽出猶豫遲疑,以前的他都是不計(jì)后果地冷狠決斷。綿長的嘆息不自覺從金正中的唇邊溢出,他不想但是不由得,會把這些歸咎到王惠文身上。
金正中問董翰林,這么晚不睡是不是為了王惠文。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其中的默契比親生兄弟還要好,董翰林沒有瞞金正中的打算:“不完全是,Tina的事情,我現(xiàn)在也是拿捏不準(zhǔn)?!苯鹫泻苌僖娺@么躊躇不前的董翰林,突然金正中輕笑出聲:“我說也是,本來今晚你應(yīng)該是春宵苦短的,怎么會舍得在這里和我浪費(fèi)時間?”
書房里面光線不是很好,但是董翰林完全可以想象,金正中微微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表情:“關(guān)于咱們的事情,我想Tina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闭f到這些,金正中似乎有些恨自己的詞匯貧乏:“不錯,你還有這個戒心,我的擔(dān)心就是多余的。王惠文要進(jìn)入嘉盛高層,我的意思也是要等一段時間,她的背景實(shí)在是太干凈?!?p> 的確金正中找不出其他理由,第一次見到王惠文,他就是這個感覺。背景干凈、私生活干凈,毫無瑕疵可言,沒有瑕疵就沒有弱點(diǎn)。要么是王惠文已經(jīng)修煉到圣人的境地,要么就是她的過去包括弱點(diǎn)都被刻意掩藏起來。無論是哪種,滿是破綻的凡人沒有幾個愿意招惹這等金剛不破之身。把王惠這樣一個人物留在董翰林身邊,金正中確實(shí)要冒很大的風(fēng)險(xiǎn)。董翰林又一次停下來:“所以我想先把Tina安排在NY市,可是這樣XYT市那邊……”
董翰林真的不想騙金正中,但是他也沒有勇氣說出自己的私心。不想讓王惠文接近嘉盛集團(tuán),不是顧忌自己和家族的安危,而是董翰林不想讓王惠文知道今生的自己是一個與光明無緣的人。董翰林可以獲得墮落、骯臟,但是王惠文必須是干凈的,他不能讓一絲一毫的血污沾染那朵白蓮花。下午,王惠文在車?yán)锩嬲f的話,董翰林猶在耳邊。
當(dāng)時董翰林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收緊攥著王惠文那只手的手指。彷佛下一秒就要有人把王惠文從他身邊搶走那般的用力,現(xiàn)在想來肯定弄疼王惠文。董翰林在心里向王惠文許諾:“陛下,你不會一無所有,永遠(yuǎn)都不會。今生還有來生,我都是屬于你的。無論你到哪里,我都會跟著你。就算你嫌棄,我再也不會離開。”
同時還有一種卑微的聲音在心底祈求:“陛下,千萬不要拋下我。如果失去陛下,我就真的一無所有?!笨吹降皖^不語的董翰林,金正中在一旁淡淡地說,應(yīng)該要為以后打算。手里面把玩的雪茄刀一開一合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聽起來格外惹人心煩。董翰林抬起頭看著金正中。顯然,金正中知道董翰林聽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總不能一輩子這樣下去,我們的父輩是習(xí)慣使然。我們最好趁著這個壞習(xí)慣還沒有養(yǎng)成就收手,然后安然的在陽光下過完后半生,這就是我奮斗的目標(biāo)?!奔热皇切值?,就不會猜不到董翰林的想法,哪怕是稍縱即逝的念頭。他是家族領(lǐng)袖又是嘉盛集團(tuán)的當(dāng)家人,當(dāng)然不好提出這等犯眾怒的主意,那就讓金正中這個軍師說出金盆洗手的打算。
,反正從小到大,金正中為董翰林背的黑鍋早就數(shù)不過來,也不單單多這一件。金正中頓了一下:“咱們現(xiàn)在和南美的來往比前幾年已經(jīng)少許多,慢慢抽身就是時間問題。我會想辦法把咱們的股份退出來,然后通過合法投資回籠,至于南亞……南亞的事情涉及家族利益,你要自己掂量清楚。”
南亞是董家發(fā)跡的地方,里面藏著所有不可告人的危險(xiǎn),這是金正中無法置喙的地方。惡疾沉疴,忌用猛藥,這個道理董翰林很清楚。既然金正中已經(jīng)在替自己盤算,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讓他為難:“現(xiàn)在我還沒有想這么多,走一步是一步。先收縮南美的戰(zhàn)線,這樣老家伙的反彈會小一些?!?p> “你盡管去做,南美那邊我來擋著。元老們誰敢質(zhì)問,你就讓他們直接找我,還有就是……”想來也奇怪,雖然平時董翰林話不多,但是也是句句擲地有聲,今天吞吞吐吐的樣子還真是少見。
“還有就是,你要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回XYT市,公司的事情我要多替你扛著?!苯鹫薪舆^董翰林的話頭,言語之間隱約有咬牙切齒的味道:“說得好聽,替我擋著。你躲起來不見人影,到頭來還不是給我一個人腹背受敵?”說到底還是金正中太聰明,什么都瞞不過他。董翰林似是一個被老師抓住作弊的學(xué)生無奈地聳聳肩膀。
相較于總經(jīng)理、商界精英這類的尊號,金正中最喜歡別人稱他為律師,似乎這是一種相當(dāng)專業(yè)的稱呼。金正中叫董翰林,對王惠文好一點(diǎn),多陪陪她。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突然之間勾起董翰林的心思。剛剛吃晚飯的時候,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偏偏在離席的時候王惠文叫一聲“正中”,而金正中也很自然地叫一聲“Mandy”。
其實(shí)就是一些普通的致謝寒暄,還有就是金正中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叮囑。本來也沒什么,但是如果董翰林沒記錯的話,王惠文的案子從開庭到宣判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們居然到可以彼此稱呼昵稱的地步。王惠文上次見到董翰林叫起來還是連名帶姓,現(xiàn)在的“正中”二字聽著真是不舒服,更何況金正中已經(jīng)開始叫英文名字。
就在董翰林胡亂思忖的當(dāng)口,那兩個人早已回房間,獨(dú)留董翰林在那里生著莫名其妙的的悶氣。想到這些,董翰林倒是記起到書房找金正中的一個主要目的,從進(jìn)門就一直放在身邊的袋子扔到金正中的腿上面。打開袋子,金正中竟然有些哭笑不得,一件衣服他董翰林竟然這么掛心:“好歹你洗干凈還給我,這可是我最心愛的風(fēng)衣?!薄凹热皇亲钚膼鄣娘L(fēng)衣,就不要隨便借給別人穿。”
金正中對董翰林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董翰林向金正中表示感謝,但是他不會表情。這個時候的董翰林就像無端被人搶去糖果的孩子,明明是玩笑,卻有有著近乎固執(zhí)的認(rèn)真。對著董翰林遠(yuǎn)去的背影,金正中苦笑不已:“總歸是我把Mandy救出來,對我友善也是應(yīng)該的。”董翰林頭也不回說出賭氣一般的話語,但是明顯的笑意還是聽得真切。
“這是你害Tina的,理應(yīng)救她。這個情Tina不領(lǐng),我也不會讓她領(lǐng)。”拐進(jìn)花房,董翰林的腳步不自覺輕下來,連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柔緩。王惠文斜倚在不遠(yuǎn)處的臥榻上面,手上的《勃朗寧夫人詩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滑落到地上面?墨綠封皮上面燙金花體字微微著泛光,像極停留在芭蕉葉子上面的虎斑蝶。
董翰林輕輕走過去,拾起地上面的書,把手里面的毛毯蓋在王惠文身上面,然后緩緩蹲下身來仔細(xì)端詳在夢里面追尋許久的面容。和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下來,把王惠文整個人籠在一層薄薄的光暈里面。直挺的鼻子,線條柔和的下頜,濃密上翹的睫毛還有豐潤的嘴唇。沉靜宛若熟睡的天使,令人不忍驚擾。
唯有微皺的眉心泄露王惠文的心事,董翰林不自覺伸出手去想要撫平那令人心疼的憂傷。前世董翰林一直想這么做,但是君臣的身份使他不能逾矩。今生自己終于等來平視王惠文的機(jī)會,他要替王惠文擋下所有的悲傷。只要王惠文愿意,董翰林愿意為她奉上整個世界。就在指尖碰上董翰林光潔額頭的一刻,王惠文彷佛有感應(yīng)一般睜開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轉(zhuǎn)醒時候有瞬間的茫然無措,待看清眼前的董翰林的時候,一絲淺淺的笑容浮上嘴角,問董翰林有什么事情?董翰林輕輕拂開王惠文額頭上面擋住眼睛的碎發(fā),柔聲說:“我剛從船塢回來,哪里都沒有看見你,想必又是在這里看書看到睡著?!闭f著董翰林把毯子又裹緊一些:“跟你說過幾次,這里很冷?!?p>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