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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圖

第二十一章 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螢火圖 長長的長安道 3769 2017-10-18 19:13:52

  眾人一聽“筆落驚萬象,獨慕十三郎”這句話,紛紛或敬服或憂心地點了點頭,人群中的畫十三忍不住又打量了幾眼擺出一派風(fēng)塵氣的京墨。

  殷澄練一聽眼前這個青樓女子都如此識貨,可見他帶來的畫何等不凡,他得意洋洋地緩緩收起了這幅今天剛從阿桑吉手里高價買來的畫,十分寶貝地小心別在了腰后,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對周榮說道:

  “周太傅,若能從畫館初審里選拔出來一個比得上這位十三郎一半才華的畫師,想必我的《螢火圖》也就能完美無缺地修補復(fù)原,舅舅也就能在九泉之下瞑目了?!?p>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畫十三心里陡然一驚,他不知道殷澄練這番話是因為他已經(jīng)知道些什么,還是只是隨口道出。

  周榮聽見殷澄練的話,更是從腳底竄起一陣麻意,不知道他是不是話里有話,有些心虛地臉上涌上了熱一陣、冷一陣。

  徐飛因為自己方才已經(jīng)在皇子和周榮面前露了臉,使得張揚棄確實當(dāng)了今日的出頭鳥,心里有些自鳴得意,現(xiàn)在又見周榮面有難色,也看出周榮似乎與這位不太得勢的皇子關(guān)系不過爾爾,便自作聰明地想為周榮說幾句頂用的話,對著殷澄練點頭哈腰地回話道:

  “殿下,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那個名叫什么十三郎、十四郎的,在大殷畫壇中根本都排不上號,也不知是什么異族異類,怎能用他來衡量咱們畫館的畫師們呢?小人相信,有周太傅勞心勞力的主持操辦,從畫館選拔上去修復(fù)皇上的《螢火圖》的畫師絕對會不負眾望!”

  殷澄練對這個一心拜高踩低,只知趨炎附勢地拍周榮馬屁的小畫師徐飛嗤之以鼻,鼻中發(fā)出一聲冷笑,斜了他一眼道:“周郡馬果然對畫師們調(diào)教有加,我看啊,這位出類拔萃的畫師單憑好口才就能過得了此次初審!郡馬,你說呢?”

  眾人都聽出來,這位伶牙俐齒的皇子是在對徐飛冷嘲熱諷,笑話他作為畫師卻不踏踏實實地作畫,只知道奉承諂媚,大伙皆對徐飛投以一陣哂笑。

  周榮卻像是被徐飛提醒了一般,冷冷地對殷澄練說道:“殿下,這位畫師說得極是,就算殿下再無賴頑劣,也該思忖思忖‘名不正、言不順’這六個字,《螢火圖》早已與殿下無甚瓜葛,若殿下執(zhí)意在此阻撓周某主持的初審,耽擱了此后《螢火圖》的修復(fù),那么別說姜兄難以瞑目九泉,恐怕就連先皇后也會托夢圣上,自責(zé)未曾能好好管教殿下啊?!?p>  殷澄練聽周榮漸漸提及了自己的母后,他一臉的玩世不恭頓時悉數(shù)斂去,顧盼生情的眼底再也流露不出一絲笑意,從不饒人的巧舌如簧也像打了結(jié)似的吐不出半個字來。

  畫十三看著殷澄練這副樣子心頭不禁一揪,他知道,周榮這幾句虛與委蛇、綿里藏針的話不偏不倚地戳中了殷澄練的痛處,而殷澄練的痛處,至少有一半也是畫十三深埋心底、難與人言的隱痛。

  還沒等殷澄練再說什么,就有一行官兵“踢踢踏踏”地上樓來了。畫十三頓時想起來,跟在眾畫師身后走進春滿樓的是一隊完整的官兵,但隨他們一起到了頂樓的就只有兩三個,現(xiàn)在回來的這些官兵正是方才這么長時間都從頂樓消失的那些人,剛上來的幾個人里一個官兵頭子向周榮走去,耳語了幾句話。

  見此情景,畫十三一下子回想起來,在畫館確定初審地點時,是周榮府上的羅管家特地趕來通風(fēng)報信,耳語了什么消息后,周榮才把地點轉(zhuǎn)移到了春滿樓。如此說來,周榮特意帶來官兵想必是要進行什么不為人知的事,而此時,眼看初審接近尾聲了,官兵們才回來,說明該辦的事已經(jīng)辦完了。但畫十三觀察著周榮的神色,并沒有一絲的放松和滿意,那么,事情到底辦成了,還是沒辦成呢?

  周榮又換上了一臉笑意,指著自己帶來的官兵們對殷澄練好言好語地說道:“殿下,今日你來,這畫賞也賞了、評也評了,該監(jiān)督的也替我周某分擔(dān)了,不該分擔(dān)的也鬧足了無賴撒潑。不如我派這些官兵護送你回去,總好過一會兒張大將軍親自帶兵來‘接’你,可好?”

  殷澄練這才想起來,自己今日已經(jīng)出來很久了,小豆子還在樓下幫自己望風(fēng),張老鬼估計出去吃酒也馬上就要醒酒回府了,他忙對周榮的官兵擺擺手,推辭道:“本殿下今日確實勞累了,也該回去好生歇息歇息。不過,就不勞煩周郡馬的府兵了,畢竟郡馬在這種地方,郡主姑姑一定難以放心,還是讓他們好生看護著郡馬吧!”

  周榮聽著殷澄練的話,心里有些忿忿的,頗不是滋味,不過一想,這個最能折磨人的混世魔王終于肯走了,也就不再多說什么,唯恐他再一時興起惹什么亂子,忙作揖行禮,送走了殷澄練。看著殷澄練遠去的背影,周榮忍不住輕撫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呼了出來,總算如釋重負一般。

  隨后,周榮吩咐手下將所有畫師畫好的作品好生收錄起來,并告知眾畫師們,靜待三日之后的初審結(jié)果即可。接著,周榮向紅袖略表謝意后,便率眾畫師打道返回春滿樓去了。而周榮款步走下樓梯時,微微低頭打量了一眼自己的錦繡華服,他看到,潑在上面的水早已干透,然而卻留下了幾縷裊裊如煙的茶漬,隱約間好像連成了一個女人婀娜的輪廓,這時,周榮忽然想起來,他那會兒瞥見了跌落在地的小茶盞邊緣上,沾有一瓣嫣紅的櫻桃唇印。

  畫十三放慢了腳步,落在了眾人末尾,他屢屢回望,好像在找尋什么人的身影,然后目光落在了正往凝香池另一側(cè)的后門走去的眾舞女們,略作思量后,款步追了上去。

  “‘白姑娘’。”

  畫十三深邃而明亮的眸子凝視著舞姬扮相的京墨,在她面前站定,溫文爾雅地淺揖了一禮。

  京墨見到畫十三突然攔在她面前,心里一驚,她飛快地望了一眼他身后,發(fā)現(xiàn)周榮與眾位畫師們還未走遠,她連忙在十三面前低垂下了眼眸,不再多看他一眼,也不曾理睬他半句,對他熠熠如星、灼灼其華的目光視若無睹,急匆匆地踩著小步跟上了其他舞女們,從畫十三的身旁悠悠走了過去。

  她從他身畔走過時,她纖瘦的玉肩擦過他挺拔的肩膀。忽然,她感覺到有一只溫?zé)岬氖掷×俗约罕涞挠沂帧?p>  她的心頭一顫,隨即“騰”地一下冒出了幾分怒火,她京墨今日的確是扮成了春滿樓舞女不假,可是,這并不代表他可以如此輕浮地待她。

  她驀地回過頭去,恰好迎上了畫十三近在咫尺的目光。她黛眉微挑,秋波瀲滟的眼底盛著三分慍怒,直盯著畫十三的一雙星眸。可那雙星眸里卻沒有半點輕浮,卻見萬頃柔情如春水初生,映著京墨眼底的一團怒火。

  京墨不明白畫十三此舉到底何意,又擔(dān)心會被其他人撞見,一時間,她又氣又急,用力想把右手從他的手里掙脫出來。

  她看到畫十三仍是目不轉(zhuǎn)睛、溫柔平靜地凝望著自己的眼底,緊緊攥著自己手腕的那雙手慢慢松開了。然而,她感覺到,在他如嘉樹桂枝一般的手在完全松開之前,又驀地擒住了自己的小指,并在她的小指腹上輕柔而有力地掐了一下。

  就這么輕輕一下,她感覺小指好像是被一滴飛濺出來的沸騰熱水給燙了一下,可他手里的溫度分明溫溫?zé)釤幔灰埠孟袷潜灰恢恍⌒M蟲冷不丁地咬了小指一口,然后有什么東西順著血脈從小指間竄涌到了心尖上。

  而京墨不知道的是,畫十三的輕輕一掐,大約是抵過了長靈的封喉一劍。一個費盡心思接近周榮的女子,在他查清楚她到底是何居心之前,她還不能死。

  “白姑娘,在下還有許多個'八百兩',不知姑娘肯不肯為我一舞?”分明是輕浮放浪之語,但偏被畫十三說得謙謙有禮。

  若接過'八百兩'銀子的話茬,豈不是承認了藥師京墨的身份?她連忙從他眼底的溫柔中收回了目光,從他手上的溫?zé)崂锸栈亓死w纖玉指,不置一詞地匆匆疾步離去。

  當(dāng)她隱入了凝香池旁的輕紗羅帳里時,不禁悄然抬起右手,目光久久落在小指腹上的一點朱紅。畫十三方才掐得那一下,正是落在這宛如朱砂痣的一丸小紅點上,惹得她心頭莫名地一酥一軟。

  畫十三站在原地,漣漪泛泛的溫柔目光穿過凝香池上飄飄裊裊的輕紗羅帳,凝望著池中心上空落落的白玉小圓臺,淺笑揚言道:“在下相信,不久之后,便會邀請到'白姑娘'為在下翩然一舞?!?p>  畫十三說罷,看到一帷羅帳后微微顫起一串漣漪,他唇邊抿起一抹別有思量的濃濃笑意。

  隨著白日西移,淪入西山,冥冥的薄暮之色漸漸浸透了滿城燈火。春滿樓徹夜笙歌、明燭高燒的參差光影斜斜地投在了后院的閣樓上,與閣樓上浮動的幢幢人影交相輝映。

  “墨墨,這都是你吃的第七個蘋果了,再吃下去,腸胃就該受不了了,你是藥師,這一點應(yīng)該比我清楚才是?。 ?p>  曼曼忍不住伸出手去,從京墨的唇邊奪過她正要下口的第七個蘋果,嗔怪道:“你說你,可真是個奇女子,人家遇事是借酒消愁,你倒好,竟能靠吃蘋果解憂!佩服啊佩服?!?p>  京墨正沒精打采地趴在曼曼的梨花木梳妝臺上,抬起黯然空泛的眼神落在了曼曼身上,然后伸出手,在指間拿捏了一個寬約分毫的距離,比劃在她與曼曼中間,然后語氣凄凄地嘆道:“一點、就差這么一點?!?p>  “一點什么?蘋果???”曼曼當(dāng)然知道京墨指的是今天的計劃只差一點就圓滿了,她見平常最冰雪聰明、最果決利落的京墨現(xiàn)在這樣怏怏不樂、耿耿于懷的樣子,忍不住想要提醒幾句:

  “墨墨,你聽我說,男人是最沒心沒肺的。他今日能寵你、愛你、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你,可明日就說翻臉就翻臉,像我爹那樣的,哼,為了一頓酒就能把他的親生女兒賣去青樓。不過呢,反之亦然,就算他今日對你狠絕無情,保不準哪天就沒臉沒皮地拜倒在你的裙下。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賤骨頭,無一例外!就算有,那也是包在一副賤骨頭外面的皮肉有薄厚之別罷了。所以啊,墨墨,就算今日你失手了,往后還可以尋找機會,繼續(xù)接近周榮。有我曼曼在,什么男人你拿不下來?”

  京墨的眼眸漸漸垂了下去,她帶著幾分歉意幽幽說道:“曼曼,你的本事我當(dāng)然一百個相信。如果不是你昨晚連夜教我如何仿照趙飛燕跳舞、如何拿捏住男人的心思、如何不動聲色地勾引對方,我現(xiàn)在一定還是一籌莫展??墒?,都怪我最后疏忽了,枉費你一番折騰地這樣幫我。曼曼,對不起啊.......我——?。 ?p>  京墨突然被咯吱地驚笑起來,原來是曼曼一聽到京墨竟對自己道起歉來,便秀目輕轉(zhuǎn),一下子伸出了雙手,搭上京墨的腰間,咯吱起京墨的癢穴來。京墨一向怕癢,頓時笑得樂不可支,只聽見曼曼嬌嗔問道:“你若喜歡道歉,現(xiàn)在再給我道一聲聽聽?”

  “不敢了、可不敢了!好曼曼,你可饒了我吧,咱們說正經(jīng)事?!本┠芽煨Φ貌須饬?,緊著柔聲央求曼曼。二人嬉鬧閃躲間,京墨不小心撞掉了曼曼疊放在桌上的幾件衣服,她俯身去揀,把跌在地上沾了灰塵的衣服一件件提起來撣了撣。當(dāng)她拂去一件白色衣服上的灰塵時,卻發(fā)現(xiàn)這不是女子的裙裳,竟是一件男子的外穿罩衫,而且,這件白衫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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