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和靈犀剛走出慎行殿，巡查的尚宮等人就蜂擁而至，面無表情，態(tài)度冷淡，徑直走入殿內(nèi)，沒有一個人說話。素修和靈犀在在一旁偷偷觀察了會，見沒有人出入，里面也沒有傳出奇異的聲音，加之天色已晚，便心情忐忑的回去了。
這一夜，素修和靈犀都沒有睡好，想的都是季然——她受的苦，她的遭遇，她的絕望。
季然的悲劇只是全部楚人的一個縮影，就在她們躺在臥榻之上時，不知還有多少人在飽受苦難呢。
這種情況暫時得不到扭轉(zhuǎn)，讓人的心情更加沉郁，素修輾轉(zhuǎn)無眠，癡癡呆呆地望著榻后的屏風，上面的小人滿面春風，得意洋洋，正在躍馬踏春，細泥粘粘在馬蹄上，旁邊一個仆從跪在馬前，用手握住馬腿，欲要擦拭。
燕人們可以暢快出行，無憂無慮，全然不管他們給楚人造成的悲劇——楚人越凄慘，他們越高興，瘋狂的擴張帶給他們巨大的喜悅。
何時才能終結(jié)燕人的罪行呢？何時才能有神人縛住這條惡龍？
素修在痛苦中為每一個正在奮力抵抗的楚人祈福，也期望自己在燕國能夠一切順利，襄助國人。
次日，她按例來到萬年殿請安行禮，殿外仍然有衛(wèi)士把守，但似乎松了條件，不少宮女宦官進進出出。殿內(nèi)，李貴妃正伏在李惲榻前，低聲細語，李惲也時不時的回應著他，有氣無力。黃有柏朝素修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說話，有將素修請到一邊，向她表示感謝。
“貴妃回來，陛下舒服不少，情緒也穩(wěn)定下來，夫人做了一件好事?！秉S有柏恭謹?shù)馈?p> 可是這件事，并不是素修想做的，她沒有答話，站在一邊，覷著李貴妃和李惲。過了半盞茶的時間，玉姿進殿捧上熬好的藥，李貴妃接過，黃有柏幫助她把李惲扶起，半臥半坐。
李貴妃很是溫柔地攪弄著藥湯，一勺勺的喂給李惲，李惲也來者不拒，慢慢吞咽著，很想依靠太醫(yī)們開的藥方延續(xù)生命。
玉姿站在一旁苦笑，她笑這個皇帝死到臨頭，還想茍活——太子李曜的某個近臣特意跟太醫(yī)們交代——只開吊命的藥，不必開對癥的藥。
李惲喝完，感覺好些了，令黃有柏傳等候在殿外多時的黃門侍郎朱則陳進來，素修見有外臣，忙站到一邊，偷偷觀察著殿內(nèi)的一舉一動。
黃門侍郎朱則陳，年約四十上下，身材高大，很有精神，進得殿中，屈膝行禮。李惲讓人給搬了個矮凳，朱則陳弓腰落座，問候這位年老的陛下。
“陛下近幾日可還好些？”
“朕無事，再吃幾天藥，休養(yǎng)休養(yǎng)就好了。侍郎來見我，有何事？”李惲邊咳嗽，邊道。
朱則陳拱手道：“陛下尚在病中，為臣者本不能打攪，但臣有一要事舉棋不定，想要告與陛下——宗正卿李從善來找臣，說是被關(guān)押多年的李旸身染重病，恐不能保全，他想在死前見一下陛下。宗正卿不好決斷，便來找臣，臣也不知如何做，故來報與陛下?！?p> 李惲有些悵然若失，兩眼飄忽不定，緩緩道：“我也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見他了，光陰似箭，竟然過去那么多年了?！?p> “是啊，陛下，已經(jīng)過去十三年了，李旸被關(guān)在宗正寺里，據(jù)說無一天不在思念著陛下。他雖有錯，可也是陛下的兒子，兒子沒有不愛父親的?！敝靹t陳頓時雙眼含淚。
“他既然快油盡燈枯了，我見他也沒有什么意思了。我也在病著，不能見他。這樣吧，你去擬個詔令，讓御醫(yī)去給他治病吧，再把我的錦被賜給他，權(quán)當見面。”李惲歪著頭，氣力微弱，昏昏欲睡。
朱則陳見狀，不好辯駁下去，只好依照李惲所說的出殿草擬詔令。
李惲握著李貴妃的手，想要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卻又出不來，頭繼續(xù)疼得厲害，直拽著貴妃的手打自個兒的腦袋。
李貴妃抽回手，喚過黃有柏，讓他李惲身邊侍候，她抽出身來，朝素修走來。笑著伸出手來，攜著素修來到內(nèi)殿，宮女擺上了吃食，李貴妃邀請素修一同用餐。
素修輕輕抿了一口鯉魚湯，鮮美可口極了，看李貴妃吃得津津有味，也餓了，兩人便一聲不響的吃了起來。李貴妃尤愛吃酥炸松花肉，就著小酒，一會吃了個精光。
李貴妃吃了會，忍不住挑起了話頭，“我昨晚派人去找過你，你不在，是到哪兒去玩了？”
素修頷首，道：“就是出去逛了逛，沒有來向貴妃問好，是怕打攪了貴妃與陛下說話的興致。昨晚我只是去了涼風臺看了看，聽說貴妃很喜歡在那上面跳舞，我看著那涼風臺，想了半天貴妃昔日的風姿，便回去晚了。”
李貴妃一笑，微露貝齒，道：“是啊，多年以前，我最愛在那里跳舞，春秋天時，那里有風，我穿上廣袖長衫，邁開步子，就好像要飛起來一樣，我很喜歡那樣的感覺，每每在涼風臺跳舞，我都感覺我不是世間的人?？上В以僖蔡怀瞿贻p時的舞步了，心境也不如從前般平和了。有些事，年輕的時候做，會比老了之后有趣。”
“娘娘說哪里話呢？娘娘如今也不老。”
“不——我老了，時光也都流失了，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完成，以后也不能去做了。你我的緣分也即將盡了，你以后想起我，就記得我會跳幾支舞就可以了?！崩钯F妃繼續(xù)笑著說，笑容里滿是慘淡。
素修心中頓時漾起不好的預感，李貴妃的話特像是看開了一切，馬上要離開塵世了一樣。
接下來發(fā)生的印證了素修的不良預感。
倏地，殿外響起多人的腳步聲，急促而又繁重，隱約間還有佩劍摩擦的聲音，轉(zhuǎn)而便是太子李曜按劍閃身進殿，后面跟著一些面容肅穆的大臣，其中緊跟李曜身側(cè)的是那天素修在春蘭殿外看到的大臣——模樣一般，身形偏矮小，但此時眼睛發(fā)出的閃光和那天一樣深邃。
李貴妃喝了一口酒，倏地起身，將素修拽起，道：“你回仁壽殿吧！”
素修看看那群涌到李惲榻前的大臣，又看看李貴妃包含愁苦的眸子，頓時明白了要發(fā)生些什么。
她順從地按照李貴妃所說，帶著靈犀悄悄出了萬年殿，殿外站著些許大臣，面容焦急，素修不敢多看，和靈犀一道低頭快步往仁壽殿走去，這一路，素修既激動又害怕，心思全在萬年殿里，想著那里會發(fā)生些什么，會對自己和楚國的命運有些什么影響呢？
起居小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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