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殷十三的證詞,刑獄寺義莊看守宋郊
秦渡差點沒按捺住,這話險些脫口而出。
杏花樓畢竟是正規(guī)的勾欄院,不比尋常暗門子。
哪怕腦子里想得東西再三俗,嘴里也得念叨著風花雪月、裝出一份高雅。
別問秦渡怎么知道這些,問就是前主記憶。
“小曲兒就不必唱了,我有些話問你?!?p> 略一沉吟,秦渡咬著牙把兩錢碎銀子拍在桌上:“臺上唱戲的那個花旦,叫殷十三?”
“您是來打聽三哥的?”
聽到秦渡的問題,站在他背后的清倌人頓時有些失望。
本來看這書生長得秀氣,還打算便宜他一次、晚上邀他做人家,尋常都收五兩、要他三兩就罷了。
沒想到,這書生竟喜好那調(diào)調(diào)。
清倌人嘆了口氣:“爺您要打聽三哥,兩錢銀子怕是不夠。
他是當紅的伶人,城里有許多富戶的公子都出重資,想打聽他的飲食喜好。”
秦渡搖頭:“我不問那些,只問一句,他近幾天見過哪些人?”
清倌人一愣。
這清秀書生的問題,怎么愈發(fā)奇怪了?
正要找個借口岔開話題,卻聽秦渡舌綻春雷道:“既然收了錢,有什么就說什么,快快如實回答?!?p> 腦中一陣恍惚,清倌人不由自主道:“前日刑獄寺的宋大爺來過,三哥還跟他出去過一趟。
再往前,郡守大人也曾帶人來,特意點過三哥陪酒。
唔......還有州牧大人的公子、巡法司的差人,總之多得很,一時間數(shù)不過來的。”
“嘶......沒想到許兄的老爹居然也?”
秦渡倒吸一口涼氣,再悄悄往戲臺上瞥一眼。
女裝大佬,恐怖如斯!
他正想著,戲臺上一出孔雀屏唱罷,又換上個大花臉,拿著兵刃哇呀呀喊了起來。
殷十三下戲臺,卻連妝都沒卸,直奔秦渡這邊走過來。
一樓的客人們哪見過殷十三主動下臺找人?
此刻都震驚,紛紛看向秦渡。
這可是大元戲班里響當當?shù)娜隣敚舴切踊抢哮d財力雄厚、手腕驚天,這三爺絕不會踏足杏花樓半步。
平日里有人來找,三爺多半是避而不見,能叫他主動下臺的,無不是達官顯貴。
秦渡背后的清倌人也吃了一驚,不由得詢問:“爺,您跟三爺有交情?”
她說話時也在反思,琢磨自己剛才言語是否有冒失、會不會無意間觸怒眼前這位客人。
“翠紅,你先把打茶圍的錢收著,我來替你招呼這位爺。”
殷十三笑呵呵招呼一聲,秦渡背后的清倌人道謝離去。
而殷十三則來到桌邊坐下,笑道:“爺可是為南城客棧兇案來的?”
秦渡心里一動,悄悄把手拄在桌上,手指輕輕扶著鼻梁。
他認真審視殷十三片刻,反問道:“你怎么知道?”
殷十三一笑,竟有種百花綻放般的驚艷:“跟爺回,我們做下九流行當,最要緊就是察言觀色?!?p> 說罷又細細打量著秦渡,抿嘴一笑:“爺您氣質(zhì)不凡,從骨子里透著穩(wěn)重和干練。
出手遠比尋常差人闊綽、但又不像場面的官爺那樣咄咄逼人?!?p> 他略一沉吟,笑道:“我猜,您要么是哪個富商家里的公子,要么是郡守府中的幕僚?!?p> 說著說著,他又輕輕一拍腦門,輕笑道:“哎喲,瞧我這腦子!
富商家里的公子哪有您這樣的氣質(zhì)?我看,您定是郡守府的幕僚老爺?!?p> 秦渡沉默半天,一直沒說話。
心里一陣倒吸涼氣。
直呼遭不住,這殷十三簡直是直男收割機......
剛才這么幾句話,一顰一笑都透著媚氣,要不是自己道行深,怕是早被他給掰彎了。
而更可怕的,則是對方的眼力。
秦渡現(xiàn)在雖然窮困,但前主曾是不折不扣的敗家子,哪怕再落魄,那股闊氣總是殘存著的。
而穩(wěn)重和干練,恰是一個老刑警必備的職業(yè)素養(yǎng)。
殷十三只不過第一次見自己,就把這些細節(jié)全都看了個透徹。
所幸,自己身為穿越者,兼有兩份記憶、兩種氣質(zhì)。
彼此交融之下,倒叫這伶俐人兒有了誤判。
不動聲色,秦渡平靜道:“你看破我身份,也知我來意,那么可否將事情經(jīng)過,如實相告?”
殷十三柔柔點頭,眉宇間卻漸漸蒙上一層哀怨,直要把人心都給揉碎。
他哀哀道:“其實五天前,郡守大人、幾位巡法司的大人都曾來盤查過,小人已將實情都講過了。
只是三天前,刑獄寺的宋大爺不知為何也過來一趟?!?p> 說到這里,殷十三特地問了秦渡一句:“爺您知道宋大爺么?他倒不是大官,而是刑獄寺仵作、說是仵作,其實是個看守義莊的差人。”
秦渡沒有回答,怕露出破綻,只用眼神示意他接著說。
殷十三道:“那宋大爺也不知從哪得了銀兩,特地賞下五兩銀子叫我問話。
我本以為他也是為南城兇案而來,沒想到是跑來告誡、叫我萬萬不可胡亂說話,否則性命不保?!?p> 說著說著,殷十三竟如女子般紅了眼眶:“天可憐見,我不過是個賣藝為生的苦命人。
當初刑獄寺王??诳诼暵暫J纳矫恕⒅闭f有大主顧賞銀子、叫我?guī)退芡冗f一條子給楊順子。
那王海還說,一旦事成得了賞錢,他愿意娶我為男妻,哪管什么人心偏見,都是糞土。
沒想到事到如今,王海那廝沒了影兒。
郡守府、巡法司、刑獄寺卻都找過來,就連義莊的宋郊宋大爺都威脅要殺我。
難道真是紅顏自古多薄命......”
說著,殷十三卻把自己的手輕輕放在秦渡的手背上。
他哀怨道:“幕僚老爺,您說,我這命是不是苦?”
秦渡:......
他默默把手抽回來,半邊身子都有點麻了。
平心而論,殷十三的皮膚吹彈得破、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好。
但想到此人與自己同為男性,秦渡就坐立不安。
此刻反正得了線索,繼續(xù)停留也沒意義。
秦渡忙起身道:“小相公自重,我還有事,先走一步?!?p> “唉。”
殷十三嘆了口氣,又幽幽站起,哀怨道:“若有朝一日,先生看膩了庸脂俗粉,隨時可來尋我。
我知自己出身卑賤、比不得先生大才,但若能承先生雨露,便是大大的福澤,畢生難忘?!?p> 秦渡拱手作別,轉(zhuǎn)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