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結束地比所有人預料地都要早。
秦朔得知終于結束的消息，樂滋滋兒地跑去買了機票。
終于能回去找伊人了！
雖然不能膩膩歪歪，但能看兩眼也挺好，秦朔這么打算著。
只是不知道伊人最近狀態(tài)怎么樣，安年說不大好，秦朔有點兒操心。
秦朔回國第二天就回了學校，被要求做報告是原因，但想問問輔導員伊人近來的情況才是重頭。
趕得巧，伊人班上的輔導員帶著學生打掃明天報告要用的場地。
秦朔在臺上試了試電腦和要用的PPT確認沒問題，收好東西，示意輔導員到臺后來聊。
秦朔很客氣地寒暄了幾句，才問起伊人的近況。
輔導員的語氣里帶著點不大好聽的笑意，跟伊人生氣的時候如出一轍：“小姑娘最近都有點兒消沉啊，秦老師跟人家分手了？”
秦朔大概是聽伊人說話慣了，乍一聽有點兒數(shù)落的意思，但反應過來隨即又笑了笑：“吵架來著，鬧脾氣呢?！?p> 輔導員了然地點了點頭：“那你趕緊哄哄去吧，前幾天跟小姑娘聊，聽人家那意思可是不太好，人家最近也要考試了，這樣不是個事兒?！?p> 秦朔一愣，隨即又笑了：“行吧，我晚上回去就哄。”
場地還沒收拾好，輔導員還要繼續(xù)看著，秦朔收拾好東西告辭回辦公室，腦子里沒停。
秦朔覺得有點兒不大對勁。
秦朔想過伊人會生氣，但沒想過伊人會……消沉？
消沉個什么勁兒呢？秦朔想。她現(xiàn)在不應該一面裝得無所謂，然后心里默默氣到想吃了自己么，或者說偷偷摸摸地憋著勁計劃怎么搞自己？
秦朔又想起安年說的那幾句。
不應該吧？秦朔又把前頭的事回想了幾遍。
秦朔知道伊人心里總要會有一點不舒服的，秦朔以為，就是這些不舒服，才能讓伊人意識到自己心里的想法。秦朔想讓伊人意識到，有些事，不是躲開或者不去做就行了。
就比如，秦朔在伊人心里的這件事。
躲開，是一個自己選擇的、一定會難受會心疼的結局。為什么就不能努努力勇敢一點，選擇一個兩個人都抱有期望的、好一點的結局呢？
家里還沒收拾，秦朔也不大在意這些。主臥稍稍打掃了一下，能住人就行。
回了辦公室放好東西，又到院系里報完到已經六七點了，到家不算太晚。
秦朔看了看表，時間還早，有點兒想見見伊人，就看兩眼就行。就比如吃個飯什么的。秦朔想著，看著表，猶豫了兩分鐘，還是沒把約伊人的電話打出去。
這么突然地示好，擱自己看來都不大對，透著點兒心虛的意思。
可秦朔又想，可不心虛么。
秦朔沒敢去想伊人現(xiàn)在會多難過，秦朔知道，自己想了，就一定會心軟，可又不能心軟。
秦朔站在廚房想伊人，燒水煮面，煮完了才想起來還沒買菜?？蓱z兮兮地把廚房翻了個遍，才翻出伊人留下的一罐脫水蔬菜和老干媽。塑封都沒拆，擺在一起，秦朔知道這是伊人有心放好的。
客廳茶幾上報告要用的資料被窗戶里透過來的風呼啦啦地吹響，秦朔聽見動靜探頭看了一眼。
窗戶大開著，窗簾被風吹得鼓鼓囊囊，風從窗簾下擺鉆進屋子，可除了桌上的資料被風刮得嘩嘩直響，別處都是一片死寂。
秦朔心里空了一下。
沙發(fā)下的地毯被伊人收了起來，拖鞋踩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地響，聲音在屋子里晃蕩，顯得空曠。客廳的顏色只有沙發(fā)的一點米黃和茶幾的一塊白色，其他的架子和裝飾都被包了起來還沒收拾。清白寡淡里只有碗里煮開的包菜紅椒帶著紅色綠色，有一點熱鬧的意思。
秦朔心里越來越不是滋味了。
碗里被水煮透了的青菜沒什么味道，被風吹涼了，裹著老干媽的油，塞進嘴里的滋味詭異地難吃。
秦朔勉強嚼了兩口咽下去，就再拎不動筷子了。
秦朔這會兒真的特別想念伊人做的打鹵面。
又或者說，是想念伊人在的感覺。
哪兒都是柔軟暖和又整潔亮堂的樣子，熱湯熱飯還在鍋里，伊人哪怕什么都不說就坐在沙發(fā)上，秦朔都會覺得，就這樣看著她，累了一整天也能滿血復活。
秦朔在此之前從來都沒意識到，心情跟胃口一樣都會被養(yǎng)刁。
現(xiàn)在是難受，但難受也不過是這一會兒，秦朔明白。
不把這點兒解決了，往后還是會梗在兩人之間，就跟個計時器壞了的定時炸彈一樣。
你知道它一定會炸，只是不知道會是什么時候。這種提心吊膽的感覺，秦朔真的很不喜歡了。
秦朔收了碗，把涼透且油膩的東西倒進垃圾桶，收拾好資料，屋里屋外轉了一圈，回了臥室。
伊人沒想到自己能在圖書館門口張貼的宣傳告示上看見秦朔的名字，伊人認認真真看了兩三遍，才確認真的是秦朔。
伊人還挺驚訝的。
按伊人原先知道的，項目最早結束也得到元旦了，沒想過秦朔能這么早回來。
告示是為個報告會宣傳的，像這種報告一般都是給老師們開的，但也有這種具有面向學生性質的，會給學生開放，不過一般都搶不到位置，都是報告廳里能塞多少就塞多少，塞不進去只能算來的太晚。
伊人站在宣傳頁前猶豫，要不要去。
伊人知道這是個好機會，可以約秦朔出來，可轉念又想，人家都回來了，可一條消息也沒見，猜也應該是沒想到自己這邊。
人家都沒想起你，你顛顛兒地往前湊個什么勁兒呢？
伊人心頭酸了一下，有點兒賭氣地想，不去了。
……可伊人還是去了。
人跟伊人想象的一樣多，過道都蹲滿了，只剩后面貼墻的位置還能站幾個人。
伊人踩著點兒來的，秦朔已經在臺上站好了，調試著話筒的音量。
伊人進來沒擾動太多的人，只挨著門口找了個能落腳的地方站下。
秦朔沒什么廢話，調試好話筒就開始了幻燈片，進入主題。
這次項目里能說的不多，秦朔只簡單交代了個概況，接下來就是枯燥無味的匯報。
伊人聽了會兒，目光隨著臺上的身影移動著。
秦朔的這身衣服伊人認得，是伊人給選的面料和款式，秦朔一直都不大喜歡，嫌太板正。
原來他也知道今天是個需要板正的時候啊。伊人笑了一聲。
臺上的秦朔話音沒停，低頭看了眼手稿，順帶著微微整了整領帶。
嗯，這個領帶結不是今天該打的，太厚重了，畢竟還是有面向學生的性質的，不需要這么嚴肅。
伊人想，如果是自己幫忙的話，大概會另換一條面料柔軟一些的，然后打個四手結。
伊人心里沒來由地一陣煩躁，抬眼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臺上的人，有點兒喘不上氣。
伊人又站了幾秒，壓不住心頭的煩悶，低聲向被打擾到的人連道了幾聲抱歉，借道從站著的學生身后擠了出去。
伊人顧著對被打擾到的人道歉，沒看見秦朔的視線跟著她到門外，也沒看見秦朔越皺越緊的眉頭。
秦朔的演講很不是時候地停頓了一下，但也就只是停頓了一下。秦朔清了清嗓子，往門外看了一眼，接著繼續(xù)。
PPT還在放，但秦朔知道自己的心已經不在這上面了。
伊人從觀里回來的時候就打定了主意，只要秦朔回來，不管怎么樣，自己都一定要約他出來問個清楚的，不管怎么樣。
但伊人從出了報告廳的門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鼓起的勇氣，在出來的一瞬，或者說在見到秦朔的一瞬，就已經散地干干凈凈了。
伊人想，哪里還需要原因呢？哪里還需要說明呢？
這一切都再明顯不過了。
伊人想起他站在臺上的樣子，燈光打在那張無論男女都能吸引的臉上，神色淡然又恰到好處，跟所有的人都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包括自己。
伊人知道，是自己非要一句話的想法太幼稚了。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把話說死呢？又怎么會讓一個年紀比他小那么多的姑娘難堪呢？
報告廳后的石架長廊上的紫藤蘿的葉子還沒掉光，這會兒也沒什么人來往，伊人往里面走了走。
不過一個人而已，哭完忘了就行了。伊人這么想。
忘是沒那么容易能忘的，伊人回到圖書館，努力地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書上，可好像也沒什么用。
回家么？伊人覺得，要是自己一個人的話，大概更不容易收拾好情緒吧？
伊人就這么枯坐著，等著十點閉館的廣播聲響起，然后收拾好東西，出了校門坐上回家的車。
伊人覺得自己大概是需要一兩天來恢復一下的。三天就能忘記一個人，伊人覺得自己應該會做的更好。
公交前面的屏幕里放著惡搞逗樂的短視頻，伊人看了會兒，有幾個是之前看過的，也有幾個沒看過，伊人被逗樂了。
伊人臉上的笑沒來得及保持住，就被手機屏幕上彈出的那個號碼給掃了回去。
伊人想著，還是得接吧，畢竟畢業(yè)論文的指導老師還沒定呢，萬一把人給得罪了，也不太好
伊人想到這點又笑了。都這會兒了還惦記得不得罪?。?p> 秦朔喂了一聲確認是接通了，伊人卻想不起來自己該怎么應聲了，聽著秦朔又問是不是伊人，只好恭恭敬敬帶著兩分譏諷地叫了聲秦老師。
秦朔準備好的話硬生生地被伊人這句跟以往不同的秦老師給堵了回去。
這跟秦朔預想的有點不大一樣。
秦朔本來只是想試探試探伊人現(xiàn)在是個什么狀態(tài)，但伊人這個反應，讓秦朔有點手足無措。
伊人以前的“秦老師”都是帶著調笑意味的，并不真的把他這個老師放在眼里。伊人每次喊秦老師，大都是快要吃苦頭的時候才會喊，叫上一兩聲算做討?zhàn)?，秦朔也就借坡下驢任伊人去了。
下午站在臺上的時候，秦朔見伊人低頭出去，就有點疑惑了。
秦朔不知道伊人為什么會突然半截就出去了，秦朔以為伊人應該等著報告結束來后臺等他的。秦朔覺得有點奇怪，這沒在秦朔的預計范圍內。
秦朔這會兒聽著電話里的沉默，張了張嘴，開始覺得自己原先準備的那些不大合適了。
秦朔沒有想過伊人會直接跳過了生氣的步驟……那現(xiàn)在算是到哪兒了？
……她到底琢磨了點兒什么玩意兒？
秦朔打電話之前就往回倒摸了倒摸，心里有了點不太好的猜測，現(xiàn)在又聽見伊人這聲稱呼，就跟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一樣。秦朔有點兒慌了。
秦朔回過神來，應了一聲，清了下嗓子，想了想：“你們輔導員跟我說你最近狀態(tài)不大對？”
伊人在這塊沉默里也想了好多，隱隱地有點期待秦朔要說什么?？梢寥擞衷趺磿恢?，秦朔是說不出來自己期待里那樣的話的。
現(xiàn)下耳朵里聽見秦朔這句，伊人心里通透，因為這才是秦朔的語氣、秦朔的風格。自己跟自己念叨著剛剛就不該抱希望，但火氣還是上了頭，伊人怕自己說話會讓秦朔察覺到情緒，就沒接話，笑了一聲。
秦朔卻比伊人想象地要敏感的多。
秦朔察覺到了伊人的情緒，也當然知道伊人在笑什么。
你難道還不清楚我為什么狀態(tài)不大對？
或者說，你還有臉問我為什么狀態(tài)不大對？
秦朔被伊人這一聲笑嘲諷地有點兒想捂臉。
秦朔按住自己的一張老臉：“別的事都先放放，考試要緊，復習怎么樣了？”
伊人的聲線在秦朔耳朵里聽來還是那樣，沒什么變化，帶著一點點的嘲諷：“挺好的。”
秦朔想了想，試探道：“要不出來陪你聊聊？”
伊人又笑了一聲：“聊倒是不用，就之前走的時候，把你的襯衫拿錯了，給你洗好了，你還要不要？”
秦朔聽到這一句，腦袋里才咣地一聲，心底涼颼颼直漏風。
秦朔終于知道之前的不對勁在哪兒了，也知道伊人這樣是為什么了。
都到現(xiàn)在了，還能不明白么？伊人這是已經跟自己分手了。
秦朔慌了。
秦朔想解釋，可又覺得自己滿心的話都堵在了嘴邊，不知道那句應該先出口。腦子里又開始回放，想到底是哪一點讓伊人有了這樣的誤會，秦朔原先覺得哪一點都是沒問題的，但現(xiàn)在又按伊人的想法來想，似乎每一點都有分手的意思。秦朔停頓了好久，直到伊人在那邊又叫了兩聲秦老師，秦朔才回過神，趕緊應聲：“要要。嗯……這樣吧，今天太晚了，你回去后早點兒休息，明天下午碰個面？聊一下？”
秦朔知道，這樣不是最好的辦法，可秦朔也從來沒經歷過這些。
伊人應了一聲，兩人都沉默了片刻，伊人掛了電話。
秦朔有點兒茫然了，腦子里轉了幾圈，也沒個切實可行的想法。
秦朔看了眼手機，想到伊人的想法大概不會按自己的猜測走，那自己在這兒著急大概也沒什么用。走著看著吧，大不了就兜老底，生氣就生氣吧，總比現(xiàn)在這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