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沒來得及去日本，安年也沒來得及。
安年的消息來得很突然。
伊人早起剛洗刷好準(zhǔn)備吃早飯，就接到了安年的電話。這個電話來得伊人很納悶。
安年安歲都知道伊人在備考，很少打擾，就算是有什么事也大都會安排在晚上聯(lián)系，白天打來電話，真的很少有。伊人有點兒納悶也有點緊張。
不過很快也就不緊張了。
安年的閨女出生了。
或者說，安年、安歲、小唐和小唐的同性愛人的閨女出生了。
小唐叫什么伊人已經(jīng)忘了，安歲說過一次，不過伊人沒太操心。
小唐伊人也沒見過。關(guān)于這件事，三人也只是簡單的聊過，具體什么情況孩子媽媽是誰，伊人沒多事去問。
但即便是不了解不認(rèn)識，聽到這種消息，也總會是非常非常高興的。
“在哪兒呢？都好嗎？我一會兒就到。”伊人一手接著電話，一手收拾東西準(zhǔn)備走。
“都好都好，我一會兒把地址給你發(fā)過去?！?p> 伊人應(yīng)著聲：“好，不急，先把媽媽照顧好。小安姨在么？”
“在的在的?！?p> 伊人笑了笑：“那就好辦多了。小安姨高興吧？”
安年聲音里也是帶著壓都壓不住的笑意：“還行吧，不過確實喜歡小孩兒。對我們還是有點兒意見?！?p> 伊人也跟著笑：“那行吧，吃飯了沒，給你們帶點兒？”
“你看著買點兒吧，我們仨跟小唐愛人都沒吃呢。小東西昨天半夜才出來，沒打擾你，剛剛醒了才喊你。你快點兒啊，她正吃奶呢，來晚她又睡了?！?p> 伊人歡歡喜喜地應(yīng)了兩聲，掛了電話。
買了早飯坐上車，伊人靜下來，才有了點兒很奇妙的感覺。
伊人一直都是最小的那個，但現(xiàn)下突然就有了個比她小好多的小東西出生了。伊人就感覺，心里頭有種沉甸甸的踏實和責(zé)任感，是那種讓人很有奔頭的責(zé)任感。
自己也成了姑姑，是個長輩了啊。
伊人突然就覺得自己要努力了，要更努力的那種。
小丫頭長大了總會要叫她姑姑的，伊人光是想起這個場面就想把自己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不光是好東西，還一定要是最好的東西，最好的吃穿用，是一定要給的。
……等上了學(xué)也總會需要零花錢的，學(xué)生的零花錢又很少有夠用的時候，那她的這個姑姑就有用了。伊人這么想。
還有以后上初中、高中，輔導(dǎo)功課，自己大約也是可以幫上忙的。安歲沒什么耐心，安年又太嚴(yán)厲，倆人肯定要把小丫頭弄哭的。
可伊人又突然想起了，小丫頭不光有兩個爸爸，也有兩個媽媽的。
伊人心頭的雀躍下去了一點，但總歸也還是高興的。
都是新生命帶來的幸福感。
入了秋，天亮得就比夏天的時候晚。病房里的窗簾掩著，只有床頭開了一盞小燈，屋里昏暗但暖和。
伊人進(jìn)門就瞧見了安年安歲的那兩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珠子，在昏暗中格外引人注目，亮得能射出光來，看得伊人想笑。
小丫頭吃完一波了，安年正站在床前，抱著拍嗝。
屋里滿滿的都是人，除了安年安歲小安姨，還有小唐那邊的家人，正端著湯水喂給小唐。滿屋子的人都怕動靜太大嚇著小東西，說話聲音都低低的。
安歲見著伊人，起身給伊人騰了個位，讓伊人先坐：“來了？”
伊人也壓低聲音，笑著跟屋里的幾位打了招呼，擺擺手讓安歲坐著，把早飯遞過去，自己跑過去看小丫頭打奶嗝。
小丫頭一個嗝頂上來，吐了安年一肩膀的奶，伊人抽了棉紙趕緊擦，笑道：“小丫頭很可以，剛見面就知道把吃的分我口，夠義氣?！?p> 一圈人都笑了，安年也笑，等小家伙吐干凈了，就把小家伙換了個姿勢抱在懷里，問伊人：“要不要抱抱？”
伊人登時慌了，手都沒處放：“可以么？怎么抱？”
安年把小東西放伊人懷里，從下面托著脖子屁股，教伊人怎么找姿勢。
小丫頭抱起來軟軟的，從頭到腳都軟軟的，軟到伊人抱著她都不敢動了，生怕一個錯神就讓小丫頭從胳膊縫里滑了下去。頭骨沒閉合的地方還能看得出來隨著心跳一顫一顫的，看得伊人好新奇。
伊人叔伯家倒是有弟弟妹妹，只是關(guān)系還不如自己跟安年安歲親近，而且跟伊人又平輩，歲數(shù)也差不了太多。他們的出生長大在伊人看來都沒什么
但這個小東西就很不一樣。她是小輩，是伊人的小侄女，是伊人以后要操心照顧的。
小東西渾身還是粉紅的，腳丫跟小手露了出來，皺皺巴巴的，但小臉卻很圓潤光滑。小丫頭這會兒吃飽了，睜了睜眼往四周打量。
先是看見伊人，定定地看了會兒，隨即就咧了咧嘴。伊人安年都以為要哭，嚇了一跳，但小東西也只是咧了咧嘴。伊人看來看去，才看出來像是個笑模樣。小唐聽著伊人說笑了，也忙著要看，伊人給抱了過去。
“真的是在笑誒，這才剛出來多久啊，就知道笑了?！?p> 伊人沒忍住也笑了，心都快化了。
“小丫頭喜歡漂亮姑姑啊。”小唐愛人笑道。
伊人心縫里都是軟的，反應(yīng)都被拖慢了，半晌想不到該說點兒什么，只是一直掛著笑。
小東西真得能看出點兒安年的模樣，鼻子嘴都像安年臉上扣下來的。伊人覺得驚訝，頭一次知道這么大點兒的孩子還能看出來樣貌。
小丫頭看了會兒，大概是累了，闔了闔眼就要睡，伊人怕自己這個生手抱著，小丫頭睡得不舒服，趕忙抱給小唐。
伊人空出手來，才從包里掏了掏，拿出個首飾盒來，遞給小唐愛人。
“給我小侄女的見面禮，媽媽幫忙收著吧?！?p> 小唐愛人看了安年一眼，見著安年笑了笑才趕緊接過來，接到手里沉甸甸的，包裝地精致。打開來，是個厚重的金鑲玉牌子，刻著幾句吉利話。
“沒什么好東西，本來想送點兒能用的上的，結(jié)果安年直說都買齊了，就只能買這些東西了?！?p> “哪有哪有，很貴重了。”小唐愛人說著又笑了：“安歲說你還在上學(xué)呢，讓你破費，我們都沒臉了?！?p> 伊人也笑：“這點還不算破費，小丫頭以后記得管我叫聲姑姑，我就回本啦，哈哈哈哈哈?！?p> 早上風(fēng)涼，怕產(chǎn)婦感冒，窗戶只開了個小縫，屋里人多，溫度不一會兒就升了起來，護(hù)士進(jìn)來轉(zhuǎn)了一圈就開始往外攆人，一群人都被趕了出來，屋里只留了小唐愛人照看。
安年安歲也是一晚沒睡了，小東西沒出來的時候是著急，出來了又是興奮，這會兒放松下來又吃了點兒東西，幾乎坐著就能睡過去，伊人看得心疼。
“回去睡會兒吧，這樣不行的?！?p> 安年也覺得有點兒不大適應(yīng)，倒是安歲，可能平時熬夜熬得多，這會兒也還精神。
“你回去睡吧，我在這兒看著，等你醒了再來替我。兩位老的也回去吧，頂對一晚上了都?！?p> 安年又跟安歲聊了幾句，確定安歲沒問題，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伊人倒是有心留下來陪著安歲，可想來想去自己也不過是個外人。
也不過是個外人，伊人想到。
小丫頭以后能叫聲姑姑也不過是客氣，畢竟也不是真的沾親。伊人又想起安年老家親戚那邊，好像還有兩個表妹，人家這個姑姑當(dāng)?shù)靡茸约豪硭鶓?yīng)當(dāng)。
人家那才是一家子呢，自己也不過是個關(guān)系比較好的朋友，伊人這么想。
伊人原先以為，自己一個人也沒什么不好，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本就應(yīng)該是一個人。
可伊人現(xiàn)在又覺得的，自己能有這種想法，無非是因為自己還不能真正地算是一個人，自己還有父母朋友和愛人，沒有切實感受到完完全全一個人的時候會有的那些感受，也就當(dāng)然不會覺得那是什么可怕的事。
伊人現(xiàn)在想，自己好像真的是一個人了。
先前想的那些小丫頭長起來之后的事，現(xiàn)在再想也都跟個笑話一樣。
朋友成了家有了孩子，朋友之間的關(guān)系大約也會變得淺薄了；戀人現(xiàn)在……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稱為戀人；父母什么的……伊人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生物學(xué)意義上的那個母親能不能算作自己的媽，就一個在乎自己的父親，也過世了。
伊人回到家，推門見著三月，又想起來，養(yǎng)了這么久的貓好像也不是自己的，等秦朔結(jié)束了項目回來，三月大概也要跟著他走了。
伊人覺得自己好像混得有點兒慘。
伊人在家里，跟著醫(yī)院里剛出生的小丫頭一起，不明不白地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