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聽見話，放下手里的碗，有點兒好奇。拿毛巾擦了把手，往臥室走：“怎么了？”
秦朔把手機遞過來：“我都這么不像好人的么？”
伊人納悶。
手機還在響，劉珂手速快，大概情緒也有點兒激動，消息一條接一條，只是到了后面這幾條就沒什么內(nèi)容了，都是問號和感嘆號。
伊人有點兒想笑，翻了好久才翻到劉珂今早發(fā)來的第一條消息。很長一段，伊人看了半天才總結(jié)出個中心思想：秦朔都有對象了你們這樣不好，你是個好姑娘我不想看你吃虧。言辭懇切還夾帶有先前案例，伊人看著消息當(dāng)八卦，吃瓜吃地很開心。一大串翻完，伊人雖然覺得好笑但還是感動居多。劉珂發(fā)完前面一大串后，見伊人沒回，大概是覺得伊人在難過，又連哄帶勸地寬慰伊人，連“你放心你這樣的要是找不到比他好的我就去吃屎”的話都出來了，太真摯以至于伊人真的覺得自己找秦朔是不是虧了。
秦朔看伊人面色越來越嚴(yán)肅，伸手捏了一下伊人臉頰：“想什么呢？不回一下？”
伊人盯著秦朔仔細(xì)看了看，又開始懷疑劉珂的眼光。明明不錯的啊，有顏有錢有腦子，還想要啥？姐們你的要求得是有多高??？地球人能滿足你嗎？一邊擱心里吐槽一邊在手機上打字：“秦老師的對象，就是我?！?p> 那邊回得很快：“不是?。。?！他就沒跟你說吧？！他那個對象是個富婆，包養(yǎng)他來著，要不然這種人且在花叢里浪著呢！怎么可能這么安分！他找你就是為了彌補自己被包養(yǎng)的不平衡?。。?！”然后又是一串實證分析，看的伊人目瞪口呆，幾乎都要信了。
伊人看看秦朔，把手機遞過去，兩人一起欣賞了同學(xué)們的腦洞，感受了他們嚴(yán)謹(jǐn)?shù)耐评砟芰σ约皩τ谥虢z馬跡的捕捉能力，然后一齊對于這種閑著沒事瞎扯淡的行為進(jìn)行了控訴。
秦朔撓著下巴想辦法怎么才能在下一學(xué)期報復(fù)一下他們對自己風(fēng)評的敗壞，伊人則在對話框里打：“秦朔，我對象，真的。沒有富婆，他就是個瘸子，腿還沒好利索，一個多月了門都沒出，仗著自己是病號天天躺著，吃完就睡，懶成這樣哪個富婆愿意包養(yǎng)？”
對面沉默了一下，回道：“要……要不你檢查他一下，有沒有富婆快樂刷的痕跡?！币寥丝匆娤⑺查g就不行了，蹲在地上捂著肚子樂。秦朔則是掛了滿腦袋黑線。
抬手撥回去，那邊也很快地接了起來。秦朔沒等那邊接話，先道：“同學(xué)，我真的沒有被人包養(yǎng)，我真的不缺錢。”那邊仿佛沒有料到秦朔會直接打過來，有點兒手足無措的感覺，安靜了半晌組織好語言：“你真的沒有騙伊人？”
秦朔笑著看了眼蹲在地上一邊笑一邊擦眼淚的伊人，有點兒無奈：“真的沒有，要不你來檢查檢查?！币寥寺犚娫捰珠_始笑了，蹲在地上哈哈哈都不帶停的，聽得秦朔都怕她背過氣去。說完自己又想起來，學(xué)校在這方面還是挺嚴(yán)格的，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多想，我就是想證明一下我的清白。檢查是說檢查我的人品?！闭Z氣之委屈讓伊人又笑了半天。
劉珂覺得有點兒尷尬。
還沒等劉珂接話，秦朔又道：“但我覺得從這次的事來看，咱們班的風(fēng)氣很成問題啊。而且你們就這么隨意揣測中傷你們老師我，還跟你們師娘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萬一你們師娘當(dāng)真了怎么辦？你們把媳婦兒補給我？你們輔導(dǎo)員明天約我吃飯，本來昨天去接你們回來腿就有點兒不太好，所以今天打算回絕了，但我現(xiàn)在覺得有必要請人吃一頓，順便聊一下你們班風(fēng)氣整治的問題?！?p> 那邊安靜了幾秒，然后電話掛斷了。
秦朔這才有了點兒得意，笑了笑。
伊人終于笑夠了，看著秦朔這幅模樣，問道：“嚇跑了？”
秦朔撇撇嘴，不置可否，把手機遞還給伊人：“心里不舒服，膈應(yīng)他們一把?！?p> 伊人笑著瞥了這人一眼，轉(zhuǎn)身回了廚房。
天氣預(yù)報過兩天有雨，氣溫降的比較大。伊人怕趙爸受涼，吃了飯就回家拿了幾件厚衣裳，有趙爸的也有自己的。伊人不覺得現(xiàn)在是在跟秦朔同居，所以大部分東西都還在家里，只是為了方便照顧秦朔，就留了些常用的東西在這邊。
早上是雞蛋番茄面疙瘩，伊人又煎了點兒饃片拌了個西藍(lán)花，裝了一盒給趙爸帶過去。
期末那會兒忙，雖然醫(yī)院還是一天一來，但時間緊，呆不了多久，伊人感覺挺愧疚的。這幾天放假，早上給秦朔留好飯，沒什么事就一坐坐一天，看趙爸睡了才往回走。
趙爸最近也好了很多，不怎么疼了，精神頭也回來了點兒，沒事還能數(shù)落兩句伊人浪費時間。醫(yī)生也說，如果能保持住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以后什么治療就都好辦了。伊人心頭也是跟著一松。
如果能保持住當(dāng)然好，伊人怕的就是保持不住。伊人沒覺得最近跟往常有什么差別，非要說的話，大概也就是自己在醫(yī)院的時間長了。伊人問趙爸最近有什么讓他心情好，問完自己又腆著臉笑，問是不是自己在這兒待著能讓趙爸心情好。
趙爸倒是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看見你煩得頂透！”說完可能覺得不夠狠，又補了一刀：“就是因為知道你在這兒有多煩人，所以我才開始知道你不在這兒的時間有多珍貴。”
趙爸說這話的時候是學(xué)著港片的那種感覺說的，伊人很努力地憋住沒笑出來，但隨后想了想，又覺得這句話似乎有點兒灑脫，一下也摸不明白趙爸到底想不想讓她陪著了。
胡阿姨笑著罵她傻：“哪有當(dāng)?shù)鶍尩牟辉敢饪匆娮约汉⒆幽兀克遣幌氲⒄`你。你該來還是來，多逗他笑笑，說點兒好事?！?p> 伊人很聽話，任趙爸怎么數(shù)落也不走，扒拉著自己覺得好玩的事，一天說一兩件，哄趙爸開心。
哄了沒兩天，趙爸就已經(jīng)開始膩煩了，說你要是真閑的沒事，帶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伊人點了頭，正在想去哪個公園合適，冷不防聽見趙爸說了句：“其實美國可以去看看?！?p> 伊人都驚了，胡阿姨也驚了，笑著說趙爸開玩笑。但趙爸又不像開玩笑的模樣，仍是那副不茍言笑的樣子，還夾帶了些怕伊人回絕的小心翼翼。
伊人忽然又記起了趙爸寒假前把自己一人扔家四五天一聲不吭跑出去玩兒的時候，那會兒趙爸可從來不需要伊人同意自己做什么事去哪里。
伊人眼眶淺，鼻頭一酸又差點兒哭出來。
趙爸看兩人都不吱聲，伊人面色還不大好看，也不高興了，把倆人轟走說要睡覺。
伊人見狀也沒敢就應(yīng)下來，趕忙哄，說要去問醫(yī)生，盡量讓醫(yī)生點個頭。
趙爸聽見這話臉色才好了點兒，擺擺手讓兩人都走，伊人趕忙應(yīng)了聲嗻，躬身退下。
趙爸翻了個白眼，見伊人走了，才又笑了笑。
不是當(dāng)爸的不給好臉色，是趙爸知道就算現(xiàn)在這樣，也沒剩幾天了。他不想讓他在走的時候，看見伊人哭，所以就算伊人冷眼看著他下葬，只要姑娘好好的不難受，他也就認(rèn)了。
趙爸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滿足了，要是非要找點兒念頭，那就是趙媽了。美國那邊什么樣，她怎么就那么留戀？他也想看看，看過了，明白了，也就不用再怪她了，自己這么多年，最后能解脫，也是好的了。
伊人被趙爸轟出去就趕忙找了醫(yī)生。
醫(yī)生巡房還沒回來，伊人就坐在屋里等。
主治還是秦朔那個同學(xué)，比秦朔大了幾歲，剛結(jié)婚。媳婦兒懷孕快生了，伊人正在想給人包多少紅包合適要不要送點兒小衣服小玩具什么的，醫(yī)生就進(jìn)來了。
伊人覺得該問幾句嫂子怎么樣，但又覺得自己在人家眼里不過是個沒經(jīng)過人事的小姑娘，生孩子這種事，總不會跟自己說太多，所以只是笑著問了句嫂子好不好，便開始問趙爸的情況了。
兩人聊了幾句，伊人原本略松下來的神經(jīng)又繃了起來。因為醫(yī)生解釋，趙爸現(xiàn)在的情況，如果有原因也好說，但問題就在找不到原因。找不到原因，也就是說，可能是回光返照。
伊人心里難受了一下，但也知道，自己心里早已經(jīng)有了這種猜測。
“先不管是什么情況，我現(xiàn)在就想讓我爸高高興興地……”高高興興怎樣，伊人沒說完，兩人卻也都明白，伊人接著說：“他想出國一趟，去美國看看，可行么？”
醫(yī)生沒等聽完就搖了搖頭：“怎么可能，光飛機上那十幾個鐘頭，我這個年紀(jì)都夠喝一壺的了，這樣個病人，不可能的?！?p> “要是飛機這方面能解決呢，保證舒舒服服的，就一兩天就行，讓他去看一眼。”
醫(yī)生搖搖頭，臉色不大好看：“風(fēng)險太大了，誰都沒法保證中間會出什么事，就算我們擔(dān)得起這個風(fēng)險，你呢？就算身體沒問題，簽證呢？你爸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好過么？”
伊人不說話了。
大概是覺得這樣太不友好，醫(yī)生想了想，又道：“近點兒的地方行么，畢竟在國內(nèi)，真萬一出什么事的話，都是一個體系里的?！?p> 伊人想了想，搖了搖頭，看了眼醫(yī)生，解釋道：“您也知道我家里情況了，我媽很早就去美國了，是近幾年才回來的?！币寥擞行擂蔚匦α诵Γ八晕夜烙嬤€是我媽的事他還沒放下?！?p> 有護(hù)士進(jìn)來叫了一聲，說某某房需要過去一趟。
伊人見狀也就沒再往下說，笑道：“那我先過去勸勸他，您先忙吧?！?p> 醫(yī)生起身拿了要用的病歷，看著伊人想了想，道：“不要有太大壓力，這種事，我接診過的很多四五十歲的家屬都未必能處理地很好，其中還有幾位公認(rèn)的知名成功人士，”說著沖伊人眨了眨眼，壓低了聲音，“真的，雖然我不能說是誰吧，但擦邊的東西你要是想知道的話還是可以聊一下的?！毙α诵?，“從入院到現(xiàn)在，你真的已經(jīng)很棒了，但也真的很辛苦了。秦朔是個很可靠的人，這些事他也都知道，所以不要一個人扛著。萬一出點兒什么事再落到我的手里，可就沒這么好玩兒了?！闭f著笑了，又道，“還有你說是你爸的心病，那就得從心里開解，跑一趟也未必能解決。嗯……其他的隨后再說吧，我得先過去一趟，回聊?！?p> 伊人笑了笑，應(yīng)了一聲。
話是這樣，但伊人還是不想再給秦朔添麻煩了。
啊…………這都算什么事啊。
伊人抱著腦袋一邊在心里數(shù)落自己，一邊又愁得不行。
賬上的錢還剩得不少，出國一趟的開銷是足夠了，如果趙爸身體可以的話，簽證什么的都好說，但就怕趙爸受不了這一路的顛簸，萬一路上出點兒什么事，那就真的沒辦法了。
伊人想讓趙爸去，好了了一樁心愿；又不想讓趙爸去，這樣安安穩(wěn)穩(wěn)的，說不定能慢慢好起來，等好了再去也不遲……可就怕等不到那一天。想了半天，伊人幾乎都要陷入死循環(huán)里崩潰了。
握著手機猶豫著，還是沒敢找秦朔求助。
倒是醫(yī)生提醒了伊人，既然是心病，那還是先把心病治好。
伊人覺得這個倒是可行。
趙媽的手機號一直在伊人手機上存著。
伊人知道上次見面被自己弄得有點兒尷尬，現(xiàn)在再貼過去求人幫忙，有些不大好看……但現(xiàn)在這種情況，臉面值個屁。
就是不知道人在不在國內(nèi)，伊人想了想，編了條短信發(fā)過去，大意不過是想請趙媽吃個飯，順便聊一下趙爸的事。
那邊回消息的速度倒是出乎意料地快，說人現(xiàn)在不在A城，今晚趕回去，如果明天能到的話，可以約一下，又給了自己的時間段，讓伊人看什么時間合適。
伊人看見短信，覺得自己更罪惡了，就這么把人給提溜過來，有點兒太不尊重人的意思了，但又想到趙爸現(xiàn)在剩余的時間幾乎都是按秒來計算的，實在也沒時間跟她計較這些禮節(jié)上的問題了。
伊人沒再絮叨，約了中午的酒店，又問趙媽什么時候走，有沒有訂好住的地方，那邊也都一一回了。時間地點都確定好，對話也就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