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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鎮(zhèn)

風(fēng)雷(二)

江夏鎮(zhèn) 冬日花 3842 2017-09-22 08:57:55

  話說這張韜到了應(yīng)天,進(jìn)了督察院當(dāng)值,算算也有十多天了。按理說一個小小的沒品級的捕快一下到了督察院當(dāng)差,放尋常人家,那肯定是祖上顯靈,天大的好事,必須要大肆慶賀,禱告先祖一番的??蓮堩w心里畢竟懸著事情,心里多少有些郁結(jié),雖然開心,但不暢快。

  那吳昇倒是人很熱情,幫著張韜將一應(yīng)手續(xù)、住處安排妥當(dāng),還抽空帶著張韜四處逛逛。這張韜頭一次來到皇城,但見粉墻碧瓦樹間掩映,高樓飛檐鱗次櫛比,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街巷中歌樓、酒肆、茶坊、戲社連綿起市,高朋滿座,人流如潮,或引吭高歌,或笑語連連,喧囂連天。蘇州雖是窈窕,怎比京城之繁華!

  這天下午吳昇帶著張韜隨意逛逛街市,兩人走的累了,吳昇找了個清爽飯館,帶著張韜上了二樓一個僻靜角樓坐定。隨便點了四樣小菜,一壺清酒,看著樓下街景,邊吃邊聊。

  這吳昇長相俊朗,衣著得體,加上妙語連珠,親和近人真是風(fēng)流倜儻。幾日相處,張韜也被吳昇的氣度折服,也熟絡(luò)不少,加上又是上官,自是有心結(jié)交。

  閑聊幾句,吳昇看似隨意的介紹著各處街市景色,隨口說了一句:“這京城是個浮華之地,紙醉金迷啊。不比塞外豪壯之美啊?!?p>  張韜笑了笑應(yīng)和著。心里卻是苦笑:“那塞外成天滿眼都是沙子,還什么豪壯之美?!?p>  吳昇又說道:“說句心里話,我第一眼見到賢弟,就欽慕賢弟身上的英雄氣,面容舉止堅毅決絕,到底是為國歃血邊疆的猛士,豈是那些文弱書生可比?”

  張韜聽這吳昇夸贊自己英雄豪邁,自然心里高興,謙虛道:“吳兄,我十幾歲就戍邊,哪明白什么為國為民的大道理,盡忠職守罷了?!?p>  “好一個盡忠職守,若全國十三道,道道官員都盡忠職守,咱們督察院可以解散回家啦。來,走一個?!闭f完兩人舉杯,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那吳昇像是酒氣上涌,有感而發(fā),說道:“賢弟,實話跟你說,我曾經(jīng)也想從戎,為國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何等豪情!對了,賢弟之前是在……”說著便敲著腦袋仔細(xì)思索起來。

  “江浙,小弟我那時候在……江浙駐防,吳兄,苦?。 睆堩w借口道,他酒量微薄,酒勁感覺有點上來,舌頭都有點大了。

  “哦,對對對,江浙,賢弟還參加過抗倭來著!你看我這腦子,來來來,再喝一個?!?p>  兩人又喝一杯,話題就著江浙的風(fēng)土人情展開。吳昇隨意看著街景,隨口說道:“江浙抗倭,一打就是三年啊,多少人戰(zhàn)死沙場啊。可嘆,可敬!”

  回頭一看張韜已經(jīng)有點目光發(fā)直,隨著他的話語也在回憶那段歲月。

  吳昇輕輕“哎”的一聲把張韜從回憶里拉回來,看著他笑了笑,又隨口道:“哎賢弟,那你們一幫生死兄弟,想必情同手足吧,各自回鄉(xiāng)可有重聚?”

  這句話看似平淡無奇,問的著實精彩!

  張韜還沒反應(yīng)過來,隨口說道:“幾乎再無聯(lián)系了。前些……”突然一個警覺,想到那夜之事,隨后又嘟囔著糊弄過去一句:“死的死,調(diào)的調(diào),誰知道……誰知道都在哪兒呢?”

  吳昇微微笑了笑,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哎,古人說的好啊‘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啊?!?p>  張韜也被這詩中意境所染,自己喃喃的也重復(fù)了一句:“將軍百戰(zhàn)死,壯士十年歸。”說完自顧自又悶了一杯。

  吳昇感嘆道:“將士歃血疆場,方有如今太平。聽聞當(dāng)時決戰(zhàn)之慘烈,血肉橫飛,賊寇悍勇,連監(jiān)軍都死于陣中啊,嘖嘖,可總算也是解決了東南之患啊,是吧。”

  他一邊感慨著,一邊無意瞟了張韜一眼。見張韜還是那副呆呆的模樣,不禁莞爾。

  張韜臉上那模樣的確是喝高了,可是,他已然酒醒!他心中一緊:“這吳昇突然提到監(jiān)軍是怎么回事?”想到蘇州家中那夜那人說自己被人瞄上了……方才吳昇這幾句話,聯(lián)系起來……張韜不禁一身冷汗!

  張韜還沒想完,這吳昇突然盯著他的眼,冷不丁緊跟一句:“那監(jiān)軍叫汪文元,聽說——不是死在亂軍之中的吧?!?p>  看似疑問,實則亮劍,這句話問的可要命啦!

  張韜聽完汗毛乍起,心里一緊!他匆忙之間急中生智,裝聾作啞道:“吳兄,我們當(dāng)時……當(dāng)時也就小……小斥候,哪里……還問那么多,能活著回來就……就不錯啦?!?p>  吳昇佯裝埋怨,道:“你一個行伍中人,怎么這么不勝酒力,這才多點你都這樣了。”

  張韜稍稍松了口氣,歉然道:“軍中斥候不……許飲酒,違者斬。所……以我……我,吳兄海涵吶?!?p>  兩人隨便聊了一會兒,那張韜的確有點喝的頭大,雖然神智清醒無異,身體的確有點輕飄之感。吳昇見了,便送他回了住處。

  吳昇隨后便回了督察院找到了楊御史。他剛進(jìn)門看見楊御史身邊還站著督察院的一個姓宋的按查,他沒有言語,看著楊御史,以目示意。

  楊御史見了,說道:“沒事,這里沒外人,說吧?!?p>  這宋按查是楊永信的親信,兩人便仔細(xì)聽著吳昇將酒樓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裝聾作?。俊?p>  “不錯,那張韜聽我問道監(jiān)軍之事,裝聾作啞,亡顧左右,看來他對當(dāng)年之事是知情的,他們知道自己殺的是什么人!”

  楊永信閉門沉思,說道:“按你所說,你問那張韜跟曾經(jīng)同袍可有重聚,他說的是‘幾乎’?‘幾乎再無聯(lián)系了’,嗯?”

  吳昇肅然答道:“一字不差。他后面又說什么死的死調(diào)的調(diào),下官覺得難不成他已有警覺?還是我多心了,他真的和其他人沒聯(lián)系?”

  “哼,他們肯定還有聯(lián)系,這前言不搭后語,支支吾吾的,保不準(zhǔn)這張韜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那個六子滿門盡滅的事了。誰告訴他的?你繼續(xù)盯著,過些日子伏威將軍就要出征,那時候要保證他能用的上,這,可是大事!”

  “請大人,放心,包在下官身上?!?p>  三人有商議一陣便各自離去。

  那楊御史尋思了一下,一轉(zhuǎn)念,出了督察院,上了馬車。他對著車夫揚揚下巴,那車夫會意,一揮馬鞭,駕車行駛。

  走了小半個時辰,到了一處偏僻宅院門前,楊永信看看四周,便敲門進(jìn)了宅院。

  這宅院是曾經(jīng)是個叫宋時雨的將軍舊宅,這宋將軍當(dāng)年妄議國本,犯了武將立儲的大忌,打入天牢,皇上念他昔日有功,全家貶為平民,后來他病死在天牢之中。他的舊宅早已荒蕪,竟然還有人住?

  那楊御史走進(jìn)這荒廢的小院,樹木枯槁,雜草叢生,要是晚上來這里都覺得瘆得慌。剛想感慨,就見一人過來指引他走進(jìn)一間房間,只見一個人背對著他正在思索著什么,身邊站著兩個隨從,眼光凌厲,想必是這個人的貼身護(hù)衛(wèi)。

  只聽那人沒有回頭,說了一句:“怎么樣了?”

  楊永信俯身答道:“下官今天有新收獲。請大人明示?!?p>  “新收獲?說來聽聽……”

  于是楊永信把吳昇在酒樓上和張韜的對答又原本復(fù)述了一遍,那人仔細(xì)的聽著,想了半晌說道:“你以為如何?”

  楊永信認(rèn)真答道:“下官認(rèn)為那張韜應(yīng)該是有人跟他碰頭了,六子的事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知道了。另外,下官也覺著那張韜聽到監(jiān)軍二字便裝聾作啞,此地?zé)o銀三百兩,估計是有所警覺了?!?p>  那人輕輕“嗯”了一聲,也在琢磨,然后說道:“這個張韜,一定要捏在你的手里。是你的手里,明白了?”

  那人把“你”這個字著重的說了,楊永信會意,繼續(xù)說道:“汪大人,咱們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

  “哪條蛇?被閹的那條?還是又活過來的那條?”那人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楊永信答道:“李杰閹賊竟敢號稱‘九千歲’,這不臣之心誰人不知。那伏威將軍乃皇上弟弟,此前一直戍邊在外,江浙回來之后蝸居六年,天天玩花逗鳥,一把年紀(jì)了,看似也做不出什么大手筆啊。至于剩下來那五個斥候……下官該如何安排?”

  那人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楊永信,他正是汪青!

  這汪青三十歲出頭的年紀(jì),身材修長,面容冷峻,八字眉下一雙眼睛幽幽的打量著窗外的枯樹,說道:“閹賊不足為慮,敬而遠(yuǎn)之就行,月盈則缺,他們犯了眾怒,早晚完蛋。伏威將軍?人家現(xiàn)在是北平王啦,要盯著,我爹死在他手里,他指望這幾個斥候就能把我糊弄過去了?哼,當(dāng)我是三歲孩子嗎?他越是忍,越是示好,就越有問題。哼哼,玩花逗鳥?”

  這汪青眼光之毒,心機(jī)之深,說了一句讓楊永信日后每當(dāng)想起都毛孔悚然的話:“李閹與我們處處爭強(qiáng),可那北平王卻處處示弱。日后的逍遙王爺那么多,為何唯獨他如此謹(jǐn)言慎行,膽小怕事?”

  這份見地,這番言語,簡直令人咋舌!

  他眼瞳收縮,目光冷冽,繼續(xù)說道:“別人不知,當(dāng)我不知道嗎?辛棄疾怎么說來著‘求田問舍,怕應(yīng)羞見,劉郎才氣’,想著韜光養(yǎng)晦,暗度陳倉?好大的手筆!對了,楊御史,你可知道李閹還準(zhǔn)備了一手?”汪青變清陡然一變,擠眉弄眼,笑著看著楊永信。

  楊永信被汪青的笑容壓的心里發(fā)慌,只能搖搖頭表示不知。

  “僉都御史楊永信慘死薊遼。你看,這一手棋下的可還漂亮?幾年前頂替北平王的薊遼總督袁定邊……罪名已經(jīng)下來了,即日便有詔書。你可以好好參照參照……”

  說罷不顧楊永信瞪大的雙眼,繼續(xù)說道:“這真是手殺人滅口,嫁禍邊將的妙招!呵呵,放心吧,這一石二鳥的棋我可走不出來。是你的那位爺下的?!?p>  他逼近楊永信,就差貼在這楊御史臉上了,目光咄咄逼人,冷冷的說道:“我提醒你一句,不要想著左右搖擺,死心跟著惠王殿下,要你盯誰你就盯誰,日后惠王登基,你必定平步青云。要是首鼠兩端,左右逢源,哼,薊州遼東那片兒風(fēng)水也算不錯?!?p>  楊永信聽完立刻跪下,字正腔圓,大聲說道:“汪大人,楊某對天可表,誓死效忠惠王,為殿下馬首是瞻!大人,下官必定鐵心聽從惠王和您的差遣,絕無二心!”

  汪青拍拍楊永信的肩膀,意味深長的笑笑,說道:“楊御史言重啦,有這份心就好?!?p>  隨后只聽隔壁房間,有人咳嗽了一聲,然后便傳出有鞋履之聲,大概有六七個人的樣子,什么言語也沒有,只聽聲音走遠(yuǎn)。屋里汪青躬身肅然行禮。這楊永信一看,嚇了一跳,能讓汪青在此行禮,莫不是……

  這時汪青直起了身子,呵呵笑著說道:“汪大人,可喜可賀??!”楊永信汗流浹背,直愣愣的呆住了。

  汪青嘻嘻的笑著,接著說:“楊大人,你可知你剛才已經(jīng)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哈哈哈哈,你的回答殿下已經(jīng)聽到了,你勉力盡忠,日后必有福報!”說完就招呼兩名護(hù)衛(wèi),哈哈笑著走了。只留楊永信,瞪大了雙眼,癱軟在地……

冬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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