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張猛便來曹府邀曹唯一起去千戶所，顯然他是對曹大人不太放心，曹大人做百戶時放鴿子的事情可沒少干……
曹唯看著如同狗皮膏藥般的張猛，自知是躲不過了，草草吃過早飯便隨他一起去了千戶所。
千戶所還是和任豪在時一樣，一座簡陋的宅院，大門上的紅漆成片成片地脫落，掛在門頭上的牌匾都有些歪斜，看起來如同一個破落戶。當(dāng)官不修衙，客居不修店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除了少數(shù)利用前朝王宮改建者外，絕無大蓋豪華辦公樓所的可能。
曹唯看著眼前的千戶所，心里是拒絕的，實(shí)在是當(dāng)初他給任豪做手下時，被任豪在這里灌了不少酒，乃至現(xiàn)在曹唯見到千戶所就有些犯暈。
千戶所里，百戶們的態(tài)度很恭敬，甚至還有一些巴結(jié)的意味，畢竟張猛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當(dāng)初曹千戶還只是一個百戶時，張猛只是他手下的一個總旗，現(xiàn)在曹唯做了千戶也不忘舊情，轉(zhuǎn)眼就把張猛提拔接替了他的位置，聽說張猛殺賊的功勞就是曹千戶隨手給的，這讓眾百戶都眼紅不已。
誰都清楚這個年齡不過雙十的年輕人將來絕不可能只是一個千戶那么簡單，現(xiàn)在先巴結(jié)著，以后若是曹千戶再升遷上去，作為他的手下自然也有機(jī)會往上升一升。
在大明朝錦衣衛(wèi)大多是世襲，沒有一個好爹，升職是非常困難的，除非有較大的功績或者受到上官的提拔。曹唯從百戶升到千戶不過月余時間，但是眾位百戶卻沒有不服氣的地方，因?yàn)椴芪ㄊ菍?shí)打?qū)嵉墓?，而不是一個依靠父輩的世家子弟，擊殺白蓮教一位圣女和一個香主，這等潑天的功勞，連升三級都不讓人意外。
更可況這位曹千戶還是一位伯爺，這讓百戶們都幸有與焉。在南京城里當(dāng)差最難纏并不是那些喜歡咬文嚼字的文官，而是行事蠻橫的勛貴子弟，也可以稱他們?yōu)榧w绔子弟，他們比錦衣衛(wèi)更加囂張跋扈，鼻孔朝天，在南京城里不給任何人面子。
聽說這位曹千戶與南京城里的勛貴子弟都有些交情，甚至與徐小公爺都有些相熟，以后在外辦差時遇到這些勛貴子弟，也能借到曹千戶的三分臉面。
曹唯對這些百戶們也很客氣，在千戶所的院子里給眾百戶講了一些上報皇恩，下保黎民之類的場面話，然后又向百戶們說了一些噓寒問暖，你媽貴姓之類的體己話。
百戶們爭先恐后，紛紛拍著胸脯表示愿為千戶大人效死，并且每人奉上兩百塊銀票，希望曹大人多補(bǔ)補(bǔ)身子，切勿太操勞于公務(wù)。
曹大人感動地?zé)釡I盈眶，直言今晚設(shè)宴百花樓，他曹大人出銀子，希望大家玩得盡興。拜見上官的場面瞬間達(dá)到了高潮，一時人聲鼎沸，奉承如潮。
最后百戶們興高采烈地走了，曹唯目送他們離去，然后捏捏手中的銀票，心里感慨萬千，當(dāng)官就好比做生意，講究的便是和氣生財，若是每個手下都那么懂事就好了，曹唯瞥了一眼傻站在一旁的張猛。
張猛眼見上官神色不善，苦笑道：“大人，不是屬下不肯出銀子，屬下實(shí)在拿不出來了，大人成親時所置辦的物件都是屬下拿的銀子，而且都是上等的貨物，還有聘請媒人、算命先生、迎親隊(duì)……”
曹唯臉面有些掛不住，張猛無限幽怨地看了曹唯一眼，甕里甕氣道：“屬下忙前忙后好幾天，等到迎親那日晚上，就要吃喜酒了，您家管家王盛竟然說沒有禮金不能進(jìn)府?！?p> “此事王盛確實(shí)做的有些不地道……那你最后交禮金了嗎？”
“那倒沒有，屬下從后院翻墻而過?！?p> “那你也真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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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唯將宴會設(shè)在百花樓是有原因的，因?yàn)榘倩鞘撬约旱漠a(chǎn)業(yè)，即便花了銀子，最后還是進(jìn)他自己的腰包，肥水不流外人田。
還有一個很深的原因，那就是引導(dǎo)這些百戶的消費(fèi)習(xí)慣。大多數(shù)男人的消費(fèi)理念都很單一，很少有貨比三家的概念，當(dāng)他經(jīng)常在一個地方喝酒，以后一般就不會換地方，所以只要曹唯請客，必在百花樓。
當(dāng)曹唯進(jìn)了百花樓時，臉色有些發(fā)黑，因?yàn)閹孜话賾粢呀?jīng)訂好了雅閣，點(diǎn)好了酒菜，甚至還叫好了姑娘，眼巴巴地等著千戶大人一起開飯。
對于這群貼心過頭的手下，曹唯只想罵娘，因?yàn)榘凑赵媱?，他只想給每個人點(diǎn)一份清素小炒……
當(dāng)姑娘們走進(jìn)雅閣，宴席的氣氛瞬間達(dá)到了高潮，曹千戶看到眾人毫不客氣地抱起姑娘時眼角直抽抽，索性低下頭，心里默默發(fā)著咒怨。坐在左右的兩個姑娘面面相覷，卻又不敢上前敬酒，因?yàn)閬頃r花娘姑姑專門交代了，對于坐在最上方的這位年輕官人，不得使媚，勿露胸脯……
宴會間眾百戶一邊猛吃海喝，一邊對曹唯說著阿諛奉承的話，不過眾人畢竟都是粗人，說來說去無非就是夸贊曹千戶乃少年英杰，可敬可佩云云。
曹唯笑盈盈的，心安理得地聽著別人夸他，畢竟在場每個人的吃喝，包括懷里摟著的姑娘都是他曹千戶出的銀子，所以聽些賞心悅耳的話也算是一種心理安慰。
對曹唯來說，這頓宴席唯一的收獲便是將百戶們的德行有了大概的了解，其中對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一個叫做錢寧的百戶。此人生地微胖，面部黝黑，一臉憨厚的模樣，讓人一見就情不自禁生出好感。
宴會中錢寧談笑風(fēng)生，竟與其他百戶都相談甚歡，感受錢寧時不時投來的目光，曹唯笑了，這錢寧如此表現(xiàn)自己，無非是想引起自己這位上官的注意，很俗套卻很實(shí)用。
既然說話四平八穩(wěn)，那么辦事也該機(jī)敏過人，曹唯心里默想，張猛雖然忠誠勇猛，辦事卻不知道變通，不能獨(dú)擋一面，而這個錢寧大概會讓上官更加省心一些。
以后有什么陰私事都可以交給他處理，曹千戶不用親自下手陰人，再遇到行刺能讓他擋刀子，必要的時候還能替自己這位上官背黑鍋……如此多的用處，曹千戶心里已經(jīng)起了招攬的心思。
至于錢寧是否有心機(jī)有野心，曹唯是不在意的，因?yàn)闆]能力的上官才駕馭不了有野心的手下，在某種程度上，有野心的下屬才更容易駕馭。
“聽聞錢百戶的家鄉(xiāng)盛產(chǎn)柳樹，也不知道時真是假……”
錢寧一愣，隨即面露狂喜，連忙答道：“大人真是見多識廣，卑職老家確實(shí)盛產(chǎn)柳樹。”
很好，果然是一個心靈通透之輩，曹唯暗自點(diǎn)頭，他哪里知道錢寧的家鄉(xiāng)所在，柳同留，是在暗示錢寧在宴后留下來。而錢寧也聽出了曹唯話里的意思，所以才面露喜色，倘若他沒有明白曹唯的意思，只能說明他是一個蠢人。
曹唯瞅了張猛一眼，眼見他吃得正歡實(shí)，心里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蠢人一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