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二遍的時候,寶珍看著熟睡的兒子,欣喜地笑了。
邵野自出生很少哭鬧,似乎讀懂媽媽的辛苦,即使因為斷奶,只能喝米粥,但是小家伙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依然吃的很香。
邵野不像其他的孩子,只有依偎在媽媽的懷里才能睡著。
飯前飯后只要一骨碌,就能安然入睡。既不用哄,也不用唱搖籃曲,省心又省事。
“咚……咚……咚……”
一陣緩慢而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打斷了寶珍的思緒。
寶珍躡手躡腳地下了火坑,一陣陰風(fēng),順著窗戶縫吹進(jìn)來,她有些略感寒意。
寶珍無暇顧及,輕輕的推開門,看見自己的媽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地小米粥走了進(jìn)來。
“媽,真是過意不去,還勞煩您早起做飯?!?p> “瞧你說這話,你不是我親閨女嗎?換作別人,媽還不伺候哪?等媽老了,走不動了,你天天陪媽溜達(dá),補償補償媽媽吧。咱家條件有限,我真想給你燉個雞湯,可惜你弟弟們還要上學(xué)。那雞還得留著,別怪媽媽……”
“媽……”
寶珍的眼淚圍著眼圈打轉(zhuǎn),別人家的兒媳婦,都是在老婆婆的照看下做月子,而她卻是因為嫁給了邵建業(yè),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而蝸居在娘家的土房里,喝著媽媽的小米粥。
邵野的姥姥本家姓楊,大名淑清,一個地地道道的東北農(nóng)村老太太。別看大字不識一個,但是宅心仁厚,腿腳勤快。尤其是對女兒寶珍,格外親昵。
難怪邵野的表弟表妹們,時常會嫉妒地說:“我奶奶最疼你,不疼我們?!?p> 這或許是兒子太多了,女兒只有一個。也或許是寶珍替媽媽,分擔(dān)了照看弟弟的緣故。
寶珍喝下媽媽的小米粥,頓感心中踏實多了,不再像剛起時那么陰冷。
楊淑清看著女兒,喝下自己親自熬的小米粥,和藹的笑容掛在臉上。關(guān)切地說著:
“回去躺著吧,別凍壞了!月子得病,最不容易好。別送了,媽走了。”
“媽,您慢點,外邊路滑?!?p> “行了,歇著吧!噢,對了。這個給你,給喜子奶奶供奉的,你爹昨晚上做的,別讓你弟弟們看到?!?p> 楊淑清從懷里掏出一碗蓋著塑料布的餃子,塞給女兒。千叮嚀萬囑咐后,關(guān)門走了。
接過餃子的寶珍,輕輕擦拭眼角的淚水,回頭看向火炕上的兒子,只見寶寶因火坑悶熱而滿臉漲得通紅,眉頭皺著。蓋在身上的小花棉被,已經(jīng)被踹到一邊。唯一沒有變的是,寶寶依然呼呼大睡。
看到兒子的樣子,寶珍雙手合十,沖著曾祖母的牌位,拜了三下。
“感謝奶奶,保佑我兒子平平安安的,等我有錢了,一定孝敬奶奶?!?p> 膜拜后的寶珍,將媽媽遞給她的餃子,供在了牌位前。
…………
剛剛放學(xué)的肖寶軍,靠在小學(xué)門口,來回踱著步,焦急地等待著最小的兩個弟弟。
“四哥,走吧,回家啊?!?p> “老疙瘩那?”
“弟弟逃學(xué)了,別告訴爹?!?p> “這小子,真不省心?!?p> “老七,跟我找找去……”
“四哥,咱回家吧,他都野慣了,去哪里找???”
“不行,找不到他,回去咱倆不說,爹看不到他,他也少不了這頓打?!?p> 肖寶軍帶著老七肖寶玉,走街串巷,找尋著弟弟的蹤跡。
此時的肖寶明,正蹲坐在學(xué)校大鐘的下面,和一群小伙伴扇片子。
“哈哈,我贏了?!?p> “你耍賴,那個是立著的。不算,重來?!?p> “重來什么?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
“肖寶明,你別仗著你家哥們多,就欺負(fù)人,我家哥們也不少。”
“欺負(fù)你咋了?你不也總耍賴嗎?今天我也欺負(fù)欺負(fù)你!”
肖寶明個子不高,力氣不小,使勁一推,和他吵架的孩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地哭了起來。
這時,一個比肖寶明高半頭的胖男孩,掐著腰領(lǐng)著四個和他一樣身材的棒小伙,走到肖寶明身邊,抬腿就是一腳。
“誰給你的膽子,欺負(fù)我弟弟。”
肖寶明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嘴上不饒人,硬氣地還嘴:
“你誰?。磕阒牢沂钦l嗎?”
高個胖男孩,也懶得答話,揮手又是兩個嘴巴。扭身拽起坐在地上,還在哭泣的孩子。
“別嚎了!下回硬氣點,別人怎么打你,就打回來,別老給咱李家丟人?!?p> “哥,他家哥們多……我不敢。”
“有啥不敢的,今天就打他了,你上去打他。還有你,你們都上去,誰不動手,我們就打誰。”
肖寶明蜷縮成一團,雙手攥拳,一群孩子在胖男孩的蠱惑下,拳腳相向。一個膽大的孩子,撒腿跑開了。
正在巷子里轉(zhuǎn)圈地肖寶軍和肖寶玉,左顧右盼。
“四哥,回去吧,老疙瘩不知道瘋哪里去了?活該他挨爹打。”
“不行,現(xiàn)在不管,以后大了怎么辦?咱三哥是軍人,咱家是軍屬,不能給軍屬抹黑啊。找,找到天黑也得找到,就算爹不打他,我也先教訓(xùn)他一下?!?p> “四哥,輕點打他,別太重了。”
“行了,我知道,趕緊找?!?p> 正當(dāng)小哥倆談話的時候,先前跑開的孩子,呼哧帶喘地跑到二人面前。不等氣息喘勻,就比比劃劃,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四……四哥,你……你家……老疙瘩……”
“張小三,你慢點說,我家老疙瘩咋地了?”
“他在大鐘下面,被李老二暴打那?!?p> “四哥……哎……”
不等張小三說完,肖寶軍“唰”地一下,奔著小學(xué)校跑去。肖寶玉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粗绺绲谋秤?,肖寶玉腦筋一轉(zhuǎn),奔著自己家跑去了。
小學(xué)校園內(nèi),胖男孩狠狠一腳,踹在肖寶明的身上。用手指點著:“小兔崽子,才上小學(xué)一年級,就學(xué)人打架,回去練幾年再說吧。”
胖男孩從兜里摸出一盒大重九,分給身邊的四個棒小伙。
“都來嘗嘗鮮,我大哥從部隊捎回來的?!?p> “老三,把洋火給小兔崽子,叫他給哥點火。”
一個黑臉小伙,走到肖寶明身邊,拎起渾身傷痕的肖寶明。不屑地說道:“我二哥給你機會,別給臉不要,好好點火?!?p> “我就不點,你有種打死我……”
“特媽的,小兔崽子,嘴真硬?。 ?p> “你點不點?”
“打死都不點?!?p> 黑臉小伙甩開膀子,左右開弓?!芭九九尽钡倪B續(xù)耳光聲響起,黑臉小伙打累了,也沒打服肖寶明的嘴。
胖男孩抱著肩膀,一揮手:“老三,得了,咱們自己點?!?p> “呲……唔……我靠……誰??!”胖男孩從隨身的軍挎里摸出洋火,剛剛劃著的火焰,只在空中停留瞬間,便被身后一股拳風(fēng)刮滅了。
胖男孩嚇出一身冷汗,洋火和火柴從他的指間滑落,遺落在他的腳下。
肖寶軍收回右手,站在胖男孩的對面,怒喝道:“李老二,還認(rèn)識我不?”
洪鐘似的嗓音,似驚雷刺激著李老二的每根神經(jīng)。
肖寶軍的一聲喊,讓李老二此前的囂張氣焰完全消失。
“四哥,你怎么來了?”
“還知道叫我四哥?你知道你打的是誰嗎?”
“不……不知道啊!誰啊?”
“別跟我裝糊涂,你打的是我家老疙瘩?!?p> “他?四哥,這小兔崽子是你家的?不會吧!你媽是老……不是……那個我說錯了……別動手……啊……”
李老二的口誤,徹底激怒了肖寶軍。無情的拳頭,不分輕重砸下,李老二慘叫連連。
四哥的出現(xiàn),出乎肖寶明的意料,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整理下蓬亂的頭發(fā),歡快地蹦跳著:“四哥,揍他。四哥,加油!”
跟隨李老二來的四個棒小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敢上前的。因為這個屯子里都知道肖家老四,是出了名的四虎。
就在肖寶軍痛打李老二的時候,小學(xué)校門口又來了五個人。
為首的青年人高聲喊到:“住手!”
肖寶明聽到青年的聲音,先是一哆嗦。循聲望去,拍著巴掌樂了。
“大哥、二哥、五哥、六哥、七哥,快來快來……”
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李老二,一聽說肖家又來了五個,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
肖寶軍停止對李老二施暴,站在原地,沖著為首的青年說道:“大哥,你咋來了?!?p> 被叫做大哥的不是別人,正是肖家大兒子——肖寶飛。
肖寶飛快步走到四弟跟前,扶起李老二,轉(zhuǎn)身指著肖寶軍:“小孩子打架也就算了,你也跟著瞎胡鬧?!?p> “咋回事?你們哥倆誰給我解釋清楚?!?p> 肖寶明一看到親人來了,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巴邸钡匾宦?,撲進(jìn)大哥的懷里哭上了。
“大哥,我和他弟弟玩扇片子……然后他們來了就打我!大哥,你可得給老弟做主啊……打我就是打你……”
肖寶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事情經(jīng)過,還不忘慫恿大哥。
但是肖寶飛是什么人,豈能聽弟弟一面之詞。
肖寶飛把老疙瘩,交給身后的二弟肖寶貴。走到李老二身邊,安撫道:“你大哥和我三弟是戰(zhàn)友,這事你看怎么辦?”
“大哥,這事賴我,我錯了,不該先動手打你弟弟?!?p> “既然你這么說了,我們肖家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我弟弟打你也不對,給你五元錢看病去吧?!?p> 肖寶飛從兜里摸出五元錢,遞給李老二。
就在李老二準(zhǔn)備借錢的時候,肖寶軍忍不住大喊一聲:“大哥,別給他錢,他罵咱媽是老母豬?!?p> “唔……有這事?”
“李老二……你……”
“大哥,我錯了,錢……我不要了……”
李老二說完,連滾帶爬地跑出校門。跟著他來的四個棒小伙一看李老二的模樣,也灰溜溜地跑了。
肖寶明看見此情此景,手舞足蹈地蹦到肖寶飛面前,恭維地說道:“還是大哥威風(fēng),兩句話嚇跑了李老二?!?p> 肖寶軍一把摟住老疙瘩,擰著他的耳朵,悄聲說道:“用詞不當(dāng),這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p> “四哥,你擰我耳朵干嘛?”
“都是你惹的禍,下次老實點?!?p> 肖寶飛看著弟弟們燦爛的笑容,隱忍心中的怒氣。一揮手:“都回家,下回少惹事,回去別讓爹知道。老疙瘩,你回去就說自己摔的?!?p> “知道了,大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