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她的門2
第九十六章她的門2
飄出“玉玄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時候，幾縷斜陽穿過云層，落在了那塊勉強可以稱作牌匾的木板上，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蒙上一層淡淡的光輝，卻似乎也沒有那么難看嘛，他仿佛又看見屋里那個正糾結(jié)著某個奇怪問題的菜雞道士砍完最后一下時臉上的滿足以及看著牌匾被掛到門上時那副雙手叉腰神氣十足的樣子。
“玉……玄……門……”
他又看了一會兒，忽然抬起了一只手，指尖劃過，那三個大字的右下角又多了兩個拳頭大小的字。
第二天天亮之后，初九一如既往的拜道祖掛像，然后洗漱吃早飯，然后去祭拜死老頭，只是這兩天她出門之前又多了一件事——站在大門口雙手叉腰神氣十足的端詳那塊刻著“玉玄門”三個大字的招牌。
“嗯，不愧是本掌門親手劈出來的，凌厲而不失風雅……”
她的視線滿意的從那三個大字上掃過，忽然愣了一下。然后今天鳳尾村的所有村民都聽見初九道長大清早就發(fā)了一通火:“哪個挨千刀的在我的牌子上亂刻！”
看了好久，她才認出，那一筆連成飄逸過頭的“胡亂刻畫”似乎……是兩個字，那兩個字念做:
初九……
……
“死老頭我走不動了……”
“才剛出城門就喊走不動?！?p> “嗯，我累啊?！?p> “呵呵，你不會是想讓我這把老骨頭背你吧？”
“如果你愿意的話……”
“呵呵。”老道士看著女孩兒笑了笑，然后邁步便走:“你個死丫頭，知不知道孝順師長啊？”女孩兒見老道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趕緊跟了上去，那利索模樣哪里有半分累的樣子。趙大仙偏過頭看了氣鼓鼓的女孩兒一眼，嘿嘿笑道:“你不是累了，是舍不得皇城那些吃食吧?！背蹙疟淮疗菩氖骂D時面上一囧，接著不服氣道:“別跟我說你舍得街上那些漂亮姐姐，哼眼珠子都快瞪人家胸里去了你個色老頭！”
“胡說，我那是在看她們脖子上的金項鏈！”
“狡辯！”
“你……你個死丫頭跟了我也有三四年了，我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嗎？”
已經(jīng)初顯少女身姿的女孩兒翻了個白眼兒:“一個又老又色還貪財?shù)拇篁_子……”“喂喂，其他的我都認，可是那個色……”“就愛往青樓鉆不是色是什么？”“青樓人傻錢多好收入嘛。”“哼哼，為了錢出賣肉體，可恥！”
“你個小沒良心的，當初要不是我把你從迎春樓前搶了過來……等等，道爺我怎么就出賣肉體了？”女孩兒忽然停下腳步，她抓住老道士的道袍，額頭抵在他瘦骨嶙峋的胸口，她說:“我都知道的，你每次都不讓我進去就是為了不讓我看見……”她的肩膀微微抽動，似乎在哭泣著。
趙大仙:“……”
“差不多就行了啊。”
初九抬起頭，一張臉笑嘻嘻哪里有半點兒感恩戴德的模樣。老道士把她撥到一邊道:“不讓你跟去是因為你一個姑娘家的去那種地方像什么樣子。而且為師都是做正經(jīng)的生意……嗯開壇做法令妖魔難進你懂的。”“嘁，撒點兒耗子藥就是開壇做法了？再說你每次跟人家說的都是里面有妖魅啊?！崩系朗糠藗€白眼兒:“我不這樣說人家會掏銀子嗎？”
老頭兒拍了拍她的腦袋:“你要學(xué)的東西還多著呢?！?p> 初九嘻嘻一笑:“不怕，我學(xué)得可快了。”說著跳到一邊，從身上摸出一張黃符，得意道:“死老頭你看，我前兩天已經(jīng)可以點燃符紙了！”說著便兩眼瞪著那張揣在懷里已經(jīng)有些發(fā)皺了黃符，老道士笑呵呵的立在一旁，終于在女孩兒臉都漲紅了的時候黃符之上的朱砂亮了起來，接著整張符紙“唿”的化作一團赤紅火焰，嚇得她趕緊撒手。
老道士笑了笑，隨手一招那團火焰便飄到了他手上:“這張是火符，召出的這團火名陽炎，?？诵八畹粋`，不信你摸摸?！彼q豫了一下，終于抵擋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的伸出了一根手指，火焰將她的臉印得通紅，但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灼熱，她揚起臉不解道:“除了有些暖和什么感覺都沒有，真的能殺死那些鬼怪嗎？”趙大仙手一握，火焰消失，他說:“對于鬼怪而言，陽炎便如正午的太陽，能夠把它們燒得一點兒不剩?！毖垡娕耗樕犀F(xiàn)出那種“我也能打怪了”的興奮表情，他又毫不留情的一盆冷水淋了下去:“不過前提是你得打中它……”
初九眼睛一轉(zhuǎn):“那下次再遇到鬼物死老頭你把它拖住，我來打它！”
趙大仙呸了一聲:“就你那速度，等點燃符我還能剩下一根骨頭嗎？”
“你要給徒弟我施展才能到機會??！”
“哼，你個死丫頭這個時候想起是我徒弟啦，一口一個死老頭叫得很順口?。 ?p> “誰讓你騙我的?！?p> “我……那只雞就一個腿兒我能怎么辦？”
“給我啊?！?p> “我是個老人誒！”
“我正在長身體！”
同樣的爭吵這兩年里發(fā)生過很多次，每次都是不了了之，死老頭還是死老頭，死丫頭也還是死丫頭。這一對不像師徒的師徒走在官道旁的樹蔭下，身后那座繁華無比的城池被越拋越遠。女孩兒回頭不舍的看了一眼，在這座皇城中停留了小半年，算是待得最久的一次，他們住在城北偏僻的一間破落小觀里，小觀里原本的道士聽說幾年前干大事兒去了，留下孤獨的一間小院兒，門扉破落，蛛網(wǎng)結(jié)了幾層。道觀在凡人眼中是敬畏之地，所以不會有其他人敢鳩占鵲巢，倒是便宜了師徒二人。雖然破，但一點兒也不妨礙她心中的歡喜，要知道這里可是皇城啊，天子腳下寸土寸金，能在這個地方有個落腳地她覺得這輩子都值了。
白天老道士出去坑蒙……拯救世人，有時帶她，有時不帶。一個人無聊的時候就出去閑逛，在繁華之地一個身穿寬大道袍的小道士像個猴兒似的東竄西跑，好幾次剛好遇見老頭回來，沒少被教訓(xùn)，說什么一點兒沒有高人的樣子……
她比比自己的個頭，笑嘻嘻的說我本來就不是高人。
每每那個時候老道士就會得意的說一句我也不是……然后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高人風范顯露無遺，令破落的小道觀蓬蓽生輝。
他說有沒有本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氣勢不能輸。初九豎起大拇指:“高人！”
那段時間是少有的不太需要為下一頓煩惱的日子，皇城之中人傻錢多，隔三差五都能吃上一塊肉，她甚至有自己的零花錢可以到街上去買那些漂亮的糖人兒或者是大聲吆喝販賣的糖葫蘆，那糖葫蘆酸酸甜甜和小時候娘親給的糖果一樣好吃，每一顆她都要舔上好久，直到把外面的糖衣給舔沒了，被果子酸到牙……
“死老頭，為什么我們不再多留一段時間?。 ?p> “舍不得？”
“是啊，皇城多好啊，有吃有玩兒?！彼肓讼?，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漂亮的小姐姐……”“把后面那句去掉！”老道士瞪眼，然后看著漸漸升高的太陽，摸了摸胡子:“我輩修道之人，降妖除魔四海為家……”“不會是你行騙被人發(fā)現(xiàn)了吧?！薄斑祝磕阍趺础?，總之這皇城現(xiàn)在是不能再待了，要是被找上門來我總不能和一幫凡人動手吧，到時候一個銅子兒都不會給我們留下，搞不好還要被抓去關(guān)兩天呢?！?p> “哼誰讓你騙人的?！?p> “你個死丫頭，我不騙騙他們你哪來的糖葫蘆吃?！?p> 老道士搖了搖頭，又道:“不過行走江湖，本就沒有一直待在一個地方的道理，你作為我門下唯一的弟子，得有這個覺悟啊?！背蹙虐琢怂谎?“要有隨時跑路的覺悟?qū)Π?？”“呃……”老道士啞口無言，心想這小沒良心的怎么這個時候這么聰明了？
他干咳兩聲:“荒唐，歪理！為師可是擔負著復(fù)興玉玄的重任，待在一個地方混吃等死怎么行！”還能讓徒弟把師父噎住不成，也不看看你這沒臉沒皮的樣子都是跟誰學(xué)……呃，這機智跟誰學(xué)的。
女孩兒吐了吐舌頭:“死老頭，你總說復(fù)興玉玄復(fù)興玉玄，可是一點兒也沒有表示啊，要不咱們在哪兒掛個牌子當做老窩吧?！薄翱茨阏f得跟賊窩一樣，那三個字可不是想掛就能掛的，肯定會招來一些家伙找麻煩。”“誰敢找玉玄門的麻煩我揍誰?！彼龤鈩輿皼拔枇宋栊銡獾男∪^。
老道士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欣慰笑道:“打不過他們之前，你得學(xué)會把你的拳頭藏起來?！背蹙艙P起臉，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他的目光透過枝丫看著漸漸升起的太陽，他說:“道士其實也是凡人，雖然少但也有凡人的劣根，自己不敢做的事同樣也不會想讓別人做，因為別人一旦成功了，那就意味著他們不如成功的人?！?p> 他又揉了揉女孩兒的頭發(fā)，蒼老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笑意:“我可不忍心看見你被他們揍得抱頭鼠竄。”“你這死老頭才會被揍得抱頭鼠竄呢！”她一把撥開了他的手，氣呼呼道，就像一只發(fā)怒的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