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攻略會議
四十四人。
這就是在托爾巴納的噴水廣場集合起來的玩家總?cè)藬?shù)。
比我預想中的要多的多，在我看來僅憑我和龍且兩個人就能完成的任務在聚集了這么多人的情況下居然還要開會簡直是不可思議。
我本來為了嘆氣而深深吸了一口氣，結(jié)果卻差點憋在了嘴里。
“人數(shù)居然這么少……”
原因是站在我身旁的單手劍士嘟噥了這么一句話。我不由得轉(zhuǎn)過頭去問道：
“這個人數(shù)叫少？你確定？”
“SAO里一個小隊最多六人，而八個小隊又可以組合在一起，成為一個總計四十八人的團隊(Raid)。從封測的經(jīng)驗來看，要想無死傷地打倒樓層頭目，組兩個團隊輪流上陣才是最佳選擇。但現(xiàn)在這個人數(shù)甚至連一個團隊的上限都還沒達到。”龍且解釋說。
“……原來如此?！?p> 我點了點頭，仔細觀察起廣場上這些三五成群的劍士，心里卻不以為然，垃圾再多那也是垃圾。
大致看了一下，沒有女性玩家，唯一不好確認的是那個戴著的頭套的家伙，連眼睛都遮住，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性別。雖然可以看到“老鼠阿爾戈”就在廣場另一側(cè)的高墻上坐著，不過想來她是不會參加頭目戰(zhàn)的吧。
龍且輕嘆了一口氣:“這次是要挑戰(zhàn)的是第一層樓層頭目，和這個樓層迄今為止的所有大規(guī)模戰(zhàn)斗相比，他們即將面對的挑戰(zhàn)顯然更大。也就是說，廣場上的所有人都是已經(jīng)做好了死亡的心理準備，不惜成為后續(xù)玩家的墊腳石而來到此處……”。
“那又如何呢……”我不由得低聲自言自語“炮灰本來就該有炮灰的覺悟”。
龍且眼睛驚訝地看了我一下，我則是謹慎地選擇措辭回答：
“我覺得應該有不少人與其說是出自‘發(fā)揚自我犧牲精神’，不如說是因為‘害怕落后’而來的吧。畢竟怎么說我也是屬于后者……如果在不知不覺中有人成長到可以威脅到我們的地步那我可受不了?！?p> 龍且的頭微微傾斜了一下“我還以為你是想做救世主?！?p> 這次輪到我啞口無言了。
“嗯……很顯然你多慮了?！?p> 結(jié)果——
身旁龍且的嘴唇微微露出了笑意，我甚至還看到他輕輕點了點頭，他這是……老父親般欣慰的笑容。
我不由得想揍他一頓，還好在我行動之前，狀況就發(fā)生了變化。隨著啪啪的拍手聲，一道響亮的嗓音在廣場上響起。
“好了！雖然晚了五分鐘，不過差不多該開始了！大家再往前一點……從那里，再往我這里走三步好嗎！”
這個大聲說話的人，是一個身材高大，全身閃耀著金屬防具光芒的單手劍士。他沒有助跑，就直接縱身跳上了廣場中央那個噴泉的圍欄。穿著那種裝備還能跳得這么輕松，看來他的力量與敏捷數(shù)值都還算不錯。
看到這個對所有人喊話的單手劍士，四十多人里有一部分開始議論紛紛。我能理解他們的想法，畢竟被比自己弱的多的人搶了風頭換成誰都會覺得不爽，好吧我身旁的怪胎除外。
話說回來這個站在噴泉邊緣的男人，長的還算不錯，沿著他臉頰兩側(cè)垂下的那頭波浪長發(fā)還染成了鮮艷的藍色。第一層的NPC商店里是沒有賣染發(fā)道具的，只能指望怪身上的稀有掉落，或者是找人買才行。
“今天先要謝謝大家能響應我的號召！雖然有些人應該聽說過我了，不過在此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迪亞貝爾’，心中的職業(yè)是‘騎士(Knight)’!”
噴泉旁邊的一群人迅速沸騰起來，口哨和鼓掌聲中還夾雜著“其實你是想說‘勇者’吧！”這樣的叫喊。
SAO的系統(tǒng)中不存在“職業(yè)(Class)”。每個玩家都被賦予了多個“技能欄”，大家能夠自由設(shè)定技能進行修煉。但有些場合例外，比如說主修生產(chǎn)系和交易系技能的人，偶爾會被人以“鍛造師”“裁縫”以及“廚師”等職業(yè)名來稱呼。但是像“騎士”和“勇者”這樣的職業(yè)就是聽都沒聽過了。
當然，自稱是什么樣的職業(yè)，也都是個人的自由。仔細觀察就能發(fā)現(xiàn)，自稱迪亞貝爾的男人，胸部、肩膀、手腕以及小腿上穿戴的都是青銅制的防具，左腰上掛著一把寬大的長劍，背上還背著一面鳶盾?？梢哉f全身都是標準的騎士系裝備。
“好了，之所以把你們這些在最前線活動，也就是所謂的頂級玩家聚集在這里，原因想必已經(jīng)不需要我多說了……”
迪亞貝爾再次開始了演講，而我也停止思索專心聽他講話。藍發(fā)的騎士猛然揮起右手，指著聳立在城鎮(zhèn)的遠方、若隱若現(xiàn)的巨塔——“第一層迷宮區(qū)”說道：
“今天，我們的隊伍，在那座塔里找到了通往最頂層的階梯。也就是說，明天，最遲后天，我們就能到達那里——第一層的頭目房間！”
玩家們頓時議論紛紛，就算我也有些吃驚，第一層迷宮區(qū)有二十個樓層，我（以及旁邊的龍且）已經(jīng)在第十九層縱橫了很長時間。
他們居然還沒有發(fā)現(xiàn)第一層頭目的房間，真是弱的可怕。
“一個月。雖然到現(xiàn)在這個進度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即使如此，我們也必須向所有人傳達一個訊息。我們要打倒頭目，到達第二層，告訴等待在起始城鎮(zhèn)的人：這個死亡游戲，總有一天能夠通關(guān)。這就是現(xiàn)在，我們這些來到此處的頂級玩家們應盡的義務！我說得對嗎，大伙兒！”
喝彩聲再次響起。這次除了迪亞貝爾的朋友以外，也有人開始鼓起掌來。這番話的確說得很漂亮，簡直是無懈可擊。
“稍等一下行不，騎士小哥?！?p> 此時，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歡呼驟然停止，前方的人墻左右分開。一個矮小卻顯得體格精悍的男人出現(xiàn)在空隙中央。從我這個角度，就只能看到他背上那把偏大的單手劍，以及一頭如同某種仙人掌一般凸起的茶色頭發(fā)而已。
這位仙人掌頭的仁兄往前踏出一步，以和迪亞貝爾的悅耳聲音完全呈兩個極端的低沉嗓音吼道：
“在那之前，得先把那事兒扯清楚了，不然俺可沒那功夫陪你們耍什么友情游戲?！?p> 面對這個不速之客，迪亞貝爾的表情幾乎沒什么變化。他依然以游刃有余的笑容揮手說道：
“‘那事’是什么事呢？不管怎樣，我很歡迎有人來提意見。不過，在發(fā)言之前能先請你報上大名嗎？”
“……哼?！?p> 仙人掌頭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往前踏出幾步，走到噴泉前才轉(zhuǎn)身面向我們。
“俺叫‘牙王’?！?p> 角色名聽起來霸氣十足的仙人掌頭單手劍士用他那雖小卻犀利的雙眼，橫掃著廣場上的所有玩家。
在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巡視一遍之后，牙王用更加有壓迫感的聲音說道：
“這里面兒，有那么五個或者十個人，得站出來道歉才行咧。”
“道歉？向誰？”
在他背后，站在噴泉圍欄上的“騎士”迪亞貝爾很有風度地攤開雙手，但牙王看都不看，而是恨恨地說道：
“嘿，這還用得著明說？當然是對之前死的那兩千人道歉唄。就因為這些王八羔子把所有東西都獨占了，才會一個月死了兩千人！大家說對不對！”
一瞬間我有了想要滅掉他的沖動，之前還在議論紛紛的四十幾個聽眾也瞬間沉默下來。此時大家終于明白了牙王到底想說什么。
廣場上籠罩著讓人透不過氣的沉重，只有NPC樂隊演奏出的黃昏BGM在靜靜地流淌。誰也不愿說話
“——牙王先生，‘王八羔子’也就是指……參加過封測的老玩家，對吧？”
迪亞貝爾將手叉在胸前，以從未有過的嚴肅表情問道。
“那還用說嗎?！?p> 牙王瞥了背后的騎士一眼，說道。這個動作讓他身上那件用皮革和厚金屬片縫成的鱗甲嘩嘩作響。
“那些從封測玩起的混蛋，在這個破游戲開始的那一天就緊趕慢趕地離開了起始城鎮(zhèn)，把那些不知所措的九千幾百個新手玩家就丟在那兒不管了。他們把那些能輕松打怪的地兒還有獎勵豐厚的任務一個人窩著，只顧著讓自己不斷變強，還裝得一臉無辜樣兒?，F(xiàn)在這群人里肯定也有瞞著封測玩家的身份，想著在頭目戰(zhàn)里分一杯羹的老滑頭。我要說的是，如果這些人不站出來下跪道歉，把之前賺來的錢和道具全都交出來用在這次的戰(zhàn)斗上，俺絕不會成為他們的同伴，把命交到他們手上！”
牙王的話說的很難聽，我偷偷瞄了一眼龍且，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其實不用想也知道死亡的兩千人里肯定也會有封測玩家，原以為會有人站出來反駁，卻一直沒有人出聲，還真是能忍。
實際上知識和經(jīng)驗并不是全都意味著安全。相反，它們也會成為陷阱。在與'扁嘴蝠領(lǐng)主'的戰(zhàn)斗中出現(xiàn)的變數(shù)并不是個例。SAO的正式服務器里，地形、道具還有怪物都和龍且的數(shù)據(jù)幾乎一致，但偶爾會有一些微小的差異，就如同一根小小的毒針……
“我能說句話嗎？”
此時，一陣響亮通透的男中音在黃昏的廣場上響起，把沉思中的我拉回到現(xiàn)實。我抬起頭來，只見一個身影從人群的左側(cè)走了出來。
太高大了，這個人的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左右。雖然說角色的身形不會影響到數(shù)值，但他背著那把巨大的雙手戰(zhàn)斧(Two-hand Battle Axe)卻依然顯得很輕松的樣子。
他的造型也無比魁梧，毫不遜色于他的武器。頭發(fā)完全剃光，皮膚則是巧克力色。不過，他那線條分明的臉，與他這種粗獷的造型搭配得很好。這樣的外形不像是日本人……或者說根本就是不同的人種了吧。
身材魁梧的巨漢走到噴泉旁，向四十幾個玩家輕輕點頭致意后，將目光投向和他有著巨大身高差異的牙王。
“我的名字叫艾基爾。牙王先生，你的意思是，因為封測玩家沒有照顧新手玩家，導致新手玩家大量死亡，他們必須為此負責，進行道歉與賠償，對吧？”
“對……對啊?！?p> 牙王在一瞬間仿佛是被他的氣勢壓倒了似的向后退了一步，但馬上又恢復過來，用閃爍著光芒的小眼睛盯著自稱為艾基爾的斧戰(zhàn)士吼道：
“如果不是他們見死不救，這兩千人怎么會死！而且這兩千人，幾乎全都是其他網(wǎng)游里的老手咧！要是這幫混蛋封測玩家能夠及時將情報、道具還有金錢都拿出來分的話，今兒站在這里的人能多十倍……不，現(xiàn)在肯定都已經(jīng)突破到第二層或者第三層了！”
“牙王先生，照你這么說的話，金錢和道具先不提，情報可是有的哦?！泵邪鶢柕母珣?zhàn)士以他那響亮的男中音回答了牙王。他那身掩蓋著強壯肌肉的皮革護甲腰部，掛著一個巨大的腰包，他從里面取出了一個由羊皮紙裝訂的簡易書本。封面上畫著一個圖案——有著圓圓的耳朵，以及左右三根胡須的“老鼠標記”。
“這份指南書，你也拿到過吧。這可是在霍倫卡以及梅黛的道具店里免費發(fā)放的?！?p> “免……免費發(fā)放？”
我不由得小聲地驚嘆了一下。從封面的標記上來看，那就是情報販子“老鼠阿爾戈”販賣的《各區(qū)域攻略本》啊。里面囊括了詳細的地形、出現(xiàn)的怪物、掉落的道具，甚至連任務的解說都有，封面下方還用極大的字體寫著“阿爾戈出品，品質(zhì)保障！”這樣惹眼的文字。
真的是難以相信，那個自稱為情報販子的小老鼠，竟然也有這么大手筆的一天。
那只“小老鼠”——為了賺錢據(jù)說連自己的數(shù)據(jù)都能拿去賣的奸商，居然免費發(fā)布情報？這也太扯了吧！我迅速轉(zhuǎn)動著視線，卻發(fā)現(xiàn)阿爾戈幾分鐘前還坐著的石墻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
“拿是拿到了唄，那又怎樣？”
牙王充滿了挑釁的聲音，將我的視線又吸引回來。艾基爾把攻略本放回袋子里，將手叉在胸前說道：
“這本指南書，每當我到達一個新的村子和城鎮(zhèn)的時候，就必然能在道具店里找到。你也是一樣吧。你不覺得這情報來得也太快了嗎？”
“快就快了，那又咋了??！”
“我想說的是，向情報販子提供上面的怪物和地圖資料的，只可能是封測玩家?！?p> 玩家們頓時議論紛紛。牙王啞口無言，在他身后，騎士迪亞貝爾則是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艾基爾將視線轉(zhuǎn)向人群，以他那富有穿透力的男中音大聲對眾人說道：
“大家知道了嗎？情報是有的。但是，卻依然死了那么多玩家。我覺得，原因正是因為他們是經(jīng)驗豐富的網(wǎng)游玩家。他們用其他游戲的標準去衡量SAO，才導致他們行差踏錯。所以，現(xiàn)在不是追究這個責任的時候。畢竟，我認為這個會議將會決定我們會不會也落到和他們相同的下場?！?p> 名叫艾基爾的雙手斧戰(zhàn)士的態(tài)度可謂是光明正大，他的觀點也是相當切實，讓牙王也找不出可以反駁的破綻。如果是艾基爾以外的人提出同樣的觀點，恐怕牙王會以“既然你這么說那你就是封測玩家了吧”這樣的言論反擊，不過現(xiàn)在他只是恨恨地瞪著眼前的巨漢而已。
就在對峙的兩人之后，站在噴泉圍欄上的迪亞貝爾再次點了點頭，帶動著他那被夕陽染成紫色的長發(fā)在空中飛舞。
“牙王先生，我能理解你所說的話。我也曾經(jīng)在完全未知的野外幾次面臨絕境，好不容易才到達這里。但是，現(xiàn)在更應該聽從艾基爾先生的意見，一心向前看才對吧？就算是封測玩家……不，正因為他們是封測玩家，我們才更需要他們在頭目戰(zhàn)中發(fā)揮戰(zhàn)斗力。如果把他們排除在外，導致攻略失敗的話，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不愧是敢自稱騎士的人，他說的這番話確實是讓人無從反駁，聽眾里有好幾個人已經(jīng)在用力地點頭了。
“想必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但希望起碼在現(xiàn)在，大家能為了突破第一層而齊心協(xié)力。如果有人怎么也不愿意與封測玩家并肩作戰(zhàn)的話，雖然很遺憾，但你可以盡管退出。畢竟頭目戰(zhàn)最重要的就是團隊合作?！?p> 騎士環(huán)視了一遍在場的人，最后一臉認真地盯著牙王。仙人掌頭的單手劍士和他對視了一會兒之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以極低的聲音說道：
“好吧，這次聽你的。但是，在頭目戰(zhàn)結(jié)束之后，這件事一定要做個了結(jié)。”
他轉(zhuǎn)身走到人群的前列，身上的鱗甲嘩嘩作響。斧戰(zhàn)士艾基爾也攤開雙手，表示自己已經(jīng)沒有想說的話之后，回到了他原來待的地方。
結(jié)果，剛才那一幕成為了這次會議的最大亮點。雖然之前說要研究詳細的頭目戰(zhàn)戰(zhàn)術(shù)，但這時候才剛剛到達迷宮區(qū)的最上層，連頭目長什么樣都還沒見過的家伙根本建立不了什么有意義的戰(zhàn)術(shù)……
最后，會議在騎士迪亞貝爾那前所未有的樂觀口號，以及參加者們那盛大的回應聲中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