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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姊妹

第三十六章 喜憂參半

望江姊妹 宜去宜歸 2228 2017-10-01 14:22:19

  這在家的一天,大梅再沒有吃進一粒飯,即使到了學校的頭兩天,她幾乎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也就是這高中二年級的最后一個月,她的成績差點讓老師大跌眼鏡。

  她一下對許多事情都變得麻木了。只有小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讓她稍微喘了幾口氣。雖然學校不是響當當?shù)拿?,可小妹能入學也算是眾望所歸。

  所有人當中,只有一個人最失望,那就是小妹。她倒不在乎學校的聲名高低,她獨對學校的學費耿耿于懷。

  這比她想像中的要高出許多??吹饺胰擞窒灿謶n的樣子,她真想狠狠心不去算了。

  她在心里嘀咕了半天,有了想法。雖然隱約能感覺到這想法是要被眾人推倒的,她也還是將它抖露了出來。

  不想上大學?這就像個重磅炸彈一樣,首先擊垮了母親。

  母親自言自語道:“不去上大學,不去了……不去啦!”

  小妹說:“我好歹也高中畢業(yè),可以出去掙錢啦?!?p>  母親說:“掙錢,掙錢了!小妹能掙錢了!不用念書了?!?p>  小妹說:“是的,李嬸家的阿花不是初中畢業(yè)就去打工了嗎?”

  母親突然看了她一眼,說:“她是連高中也沒考上啊。我要你上大學?!?p>  小妹扯上了姐姐:“姐姐明年就可以上大學了。她成績那么好,考大學只是時間問題,只要再等上一年,姐姐肯定是要一鳴驚人的。”

  “說什么呢?說什么呢?姐姐上大學,小妹不上啦……”

  母親瞪大了眼睛,也不看小妹,眼眶已經(jīng)紅紅的了。

  父親跳了過來,斬釘截鐵地說:“這大學肯定是要上的,咱們村也沒幾個,這是好事,再說了,也不是誰想上就能上的?!备赣H現(xiàn)出了少有的堅定。

  整個上午母親都絮絮叨叨的,也聽不清說些啥,只偶爾聽她蹦出幾個字:蛇,蛇,蛇……

  小妹心里并不擔心父親,她只是替母親揪心。母親比兩個月前又瘦了許多,她的眼神少了以前的光芒,只是在看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時閃爍了許久,大部分時間都沒有光彩。她那鬢角的白發(fā)和額間的皺紋互相嘲笑著對方,恣意地刻畫著歲月和苦難留下的痕跡。

  小妹終究是上了大學。

  那一天,是出發(fā)的日子。二叔二嬸、姐姐將父親和小妹早早就送到了汽車站。對學校、對遠方的期待讓小妹有一點興奮,有一點憧憬。

  她爬上高高的長途汽車,坐到靠窗的座位,手里拽著嬸子買的零食,木然地看著車窗外的姐姐和叔嬸,沒感覺到太多的不舍和留戀,她想要挖掘出一點離別的心緒,卻不知從何而來。

  也許是有父親陪同的緣故,她一點也不害怕從未觸摸過的異鄉(xiāng)。等到車子抖動起來,她大方地揮揮手,無牽無掛地準備去迎接自己的未來。

  車子駛出了縣城,小妹才想起母親今天沒來車站送她。

  而此時,母親正安靜地坐在家里的板凳上。神龕前的香燭總在熄滅之前又默默地燃起,門前、屋后也各點著三柱香,連灶王爺今天也得了額外的尚饗。

  今天母親一大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跪拜著招呼所有的神靈,要他們仔細地庇護好遠走他鄉(xiāng)求學的小妹,還有她的父親。她一邊磕頭一邊用細微的聲音向所有的神靈禱告,有時像是在乞求,有時又像是吩咐,有時又想是為自己辯解。雖然她身在家中,可她的心早就跟著小妹一起出發(fā)了。

  送走了小妹,大梅也回到了學校。

  學校里一切依舊,黃綠相間的銀杏葉在初秋的微風中翩翩起舞,它隨時想掙脫大樹的牽掛,可非要到她遍體金黃、舞姿曼妙的時刻,大樹才會嘆息一聲任其飄飛。

  蘺墻上殘留的幾朵月季花努力想要留住最后的一縷清香,默默地低著頭沉思;東南角的山茶花仍然嬌艷的開著,在百花褪盡,臘梅還沒吐香的時節(jié),她努力地想要保留自己的顏色和芬芳。雖然不堪嚴寒的洗禮,她仍想要感受初冬的凋零和肅靜,或許是為了來年的綻放更加堅定和有力,它要讓生命觸摸到堅硬和抗爭。

  開學已經(jīng)一個禮拜,大梅的心思卻一直沒有回到學校。她有時想起身在遠方的小妹,有時又想起母親。特別是母親,她憂郁的眼神和哀聲嘆氣的模樣甚至會在老師講課講得興高采烈的時候緊緊抓住大梅的每一根神經(jīng)。

  大梅不能想像母親面對那一條條令人作嘔的軀體時是怎樣的心境,她是如何強迫自己干了一天又一天。大梅想著想著,經(jīng)常不自覺地冒出一身冷汗而渾然不知。

  大梅備受煎熬,母親的痛苦也與日俱增。

  廠子里的景況越來越不濟了,母親大部分的時間和蛇打著交道。雖然蛇漸漸地少了,可這段時間母親手里的活一點也沒松。她總以為干的時間越長就越能適應(yīng),可惡心的感覺從未消失或減弱過。有時,實在沒辦法了,母親就想辦法喝上幾口醋,可這種辦法也只管用過一、兩回。

  而且,母親現(xiàn)在不僅僅是覺得惡心,她曾經(jīng)努力想要趕跑的罪惡感其實從來沒有放她過。每天晚上,母親都要念上許久的經(jīng)文,她一會兒挺著身子直直地跪立著,一會兒又幾乎是趴在神龕前的墊子上,顫顫巍巍地念著只有她自己能聽懂的經(jīng)文。

  她有時直勾勾地盯著墻上菩薩的畫像,有時又閃閃躲躲,怕滿手的污穢被菩薩瞧了去。她念著念著甚至會全身抽搐,她看見墻上菩薩的畫像變成了巨大的打坐的蛇,母親覺得耳朵里轟鳴一聲,什么也聽不見了,跌坐在地上。

  經(jīng)文沒有給母親帶來安全感,也不能攆走一絲一毫的罪惡感,她念得越多,反而更覺罪孽深重。一入深秋,天氣越來越?jīng)隽?,母親的營生也就要結(jié)束了。她或許就要解脫了,大梅覺得可以松口氣了,可只有母親自己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深入骨髓,就像毒蛇一樣纏住了她,永遠也不能抹去。

  大梅知道母親的痛楚,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改變一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學習的時候盡量控制自己,不要老是那么走神。高三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連校園里的院墻也能感覺到老師的語重心長。

  老師講的最多的詞就是“大學、大學”。一想到大學的校園,大梅的心就砰砰地跳。有時,她也會倚著桌角,稍微想像一下大學里的生活,嘴角不自覺地流出笑意。更讓她對高校欲罷不能的是,就在剛剛過去的暑假,她已經(jīng)領(lǐng)略過大學的豐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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