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占地頗大,亭臺樓閣起伏相連,灰檐飛宇,朱翠碧瓦,鑿池造山,裴家作為這幾年新興的家族,能擁有如此奢華的居所,先不論圣眷如何,至少皇帝對他們的是功勞極認可的,無怪乎如此炙手可熱。
今日裴老夫人壽宴的規(guī)格、慶壽的來賓,可是一般百年世家拍馬都比不上的。
阿笙一路行來,基本沒見著幾個下人,大概都去壽宴上伺候著了。她默默地觀察著四周,細心記下自己看到的,面上卻裝著一絲急色,腳步略微比平日快了一些。
她打著的正是出恭的名義,即使下人們在壽宴上都要忙不過來,壓根兒沒人注意她,她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裴家在暗處的力量她還無從知曉。
驀地,一抹云鬢高聳的背影闖入了阿笙的眸中,在池子對面的長廊轉角拐了過去,適時她站在畫橋上,將那女子看得清清楚楚。
是殷和。
阿笙想了想,抬步跟了上去。
轉過長廊,綠意深深,殷和已不見了蹤影,往前一段便是一條打橫的復廊,在岔道口上,阿笙選擇了繼續(xù)向右走。
約莫走了半刻鐘,前面出現(xiàn)了一道月形拱門,阿笙走近了,忽然聽到有人在里邊說話。
“你還要犟到什么時候?”聲線微低的女聲啜泣著。
阿笙正想往前再走幾步,透過洞窗,卻忽然看到了復廊另一邊那個云鬢高聳的女子。
殷和正躲在復廊另一邊的月門后,就在阿笙一墻相隔的左前方,看來這條復廊連接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廊苑,殷和背對著阿笙,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發(fā)現(xiàn)了。
“你到底是在跟誰過不去?”那個女聲又啜泣著響起。
阿笙放輕腳步,調節(jié)好呼吸,這才慢慢地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下一個洞窗旁邊,透過這個洞窗已經能窺到廊苑內的情形了。
隔著些許距離,那是個頭戴金步搖的傾髻婦人,身披鳥銜花草紋云帔,阿笙記得她是方才席上見過的太尉夫人,只不過她一直沒有言語,面色似有憂心之事。
“我并沒有跟任何人過不去。”她對面站著的藍裳男子淡淡道。
“你有!”裴夫人聲音大了些,“你在跟我較勁,你怨懟我當初放棄了你,你一直認為我是用你的命換來的榮華富貴,所以我說什么你才都不會聽!”
“難道不是這樣么?”男子唇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容,苦澀至極,“六歲時,你為了富足的生活,將我交給了父親送入煉血堂,十歲時,為了正室夫人的身份,又同意了父親將我送入宮中做暗樁,在你過著鮮艷亮麗的日子時,你可知我正在經歷什么樣的生活?”
“如果不是我當初的決定,我們兩人誰也走不到今天!”裴夫人收起了泣音,面色厲然,“而且先帝醉心于文人雅事,除了小心提防嬴王,你入宮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p> 男子身側的雙手微微攥著,沉默了半晌,輕嘆道:“或許如此吧。”
“所以阿闌,別跟娘鬧脾氣了好么?”裴夫人又軟了聲音,“我年紀也漸大了,這幾年,娘時時刻刻都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p> “娘?!迸峋戈@終于低低地喚了她一聲,在裴夫人驚喜的目光中,他垂眸道,“可是我說了,我并沒有跟其他人過不去,是我自己不愿。”
裴夫人的目光瞬間從歡喜變得失望,“你……到底要如何才愿意?如果你是不喜殷和,那你說,你喜歡哪家的姑娘?為娘都去為你爭取來。”
“婚姻大事,豈是兒戲?!迸峋戈@負手在身后,聲色平淡,“我并沒有喜歡哪家的姑娘,只是不忍殷和郡主被白白耽誤罷了。”
“你與殷和已的關系無人不知,那么多年了,你現(xiàn)在要悔婚?這……你讓人家日后怎么做人?你考慮過人家的名聲沒有?”裴夫人道,“若是沒有合理的緣由,我們家如何向圣上以及皇后娘娘交待?”
“方才娘不是還問我喜歡哪家的姑娘?”裴靖闌的笑變得有些涼薄。
“這……娘都是為你好,你若有喜歡的姑娘那還有個理由,若沒有,娶了殷和又有何不可?”裴夫人皺眉,攥緊帕子。
裴靖闌側身,微微面向殷和的方向,意有所指,“我以為我的態(tài)度一直以來都很明確才對,若郡主是個聰明人,她早該知道如何做才是對自己最明智的選擇。”
殷和聽著他們的對話,早就氣息不穩(wěn),何況她又從不知道如何收斂自己的氣息,以裴靖闌的本事,打從她一靠近,就知曉了。
只是他沒有說破,只是順水推舟地提醒她。
他知道這或許并不是最好的辦法,但他只能這么做,他希望退婚是由女方先提出來的,這樣能最大程度地減少女方顏面的損失。
這幾年,他一直在外,婚期一拖再拖,然而殷和那邊卻毫無反應。
阿笙并沒有直接注視裴靖闌,而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他,因為她知道,練武之人通常有極為敏銳的第六感。
裴夫人顯然并不知道殷和在月門后偷聽,她終于氣急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信你父親也已經告訴你了,你不能再回去那邊陲之地了,這個親,你必須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裴靖闌抬頭,以阿笙的角度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神情,但這顯然狠狠地刺激了裴夫人。
“你站??!”裴夫人一聲尖叫,適時裴靖闌正欲離開,她哆哆嗦嗦地指著將軍刀削般筆挺的脊背,厲聲道,“你當真還在惦記著她?!為了一個死人?!”
裴府前邊的壽宴正如火如荼,誰也不知道缺席的人去了哪,又在做什么,然而數(shù)個街坊外的明府,有兩道黑影借著夜色的掩護,飛快地翻過了高墻。
明府不比其他大族的府邸,明青田清廉的聲名在外,家中仆從不多,且大多都已經不年輕了,再加上今晚明青田及其家眷都去了裴老夫人的壽宴,家中只剩了幾個看門的仆從。
瑤花和朔風潛進明府不費吹灰之力,加上明府并不大,他們很輕易地便找到明青田的書房。
兩人小心翼翼地翻找了一遍,沒有找到任何有關鑰匙的線索,于是他們又把其他房間挨個找了一遍。
“沒有。”朔風與瑤花對視了一眼,后者眉頭皺起。
“難道帶在身上了?”
朔風想了想,道:“以明青田的謹慎,應該不會隨身攜帶如此重要的東西才對,我們再找一次,注意看有沒有什么暗格?!?p> “好。”瑤花點頭,兩人便又回到了書房從頭找起。
然而又找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有沒有什么地方是我們遺漏了的?”朔風抱臂,眉頭蹙起。
“我去外面再找找?!爆幓ǖ馈?p> 朔風站在房里,面對著瑤花出去的方向,明青田這人有如此多年的斷案經驗,他會把鑰匙放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地方是最容易在人眼皮子底下被遺漏的,但是又讓他有安全感的?
他回想了一遍自己找過的所有地方,視線忽然落到了門上。
他把門合上,翻來覆去地查看了幾遍,又撿起被他們忽略在地上的拴門的木條,還真讓他在木條上找到了端倪。
園中幽淡的花香被夜風攜卷著,送入彌漫著緊張氣息的廊苑中。
“請您注意言辭?!迸峋戈@沒有回頭,然而聲音瞬間沉冷了下去。
“我說得不對嗎?”裴夫人梗著脖子道,“她死了!當初后宮諸嬪不便為她殮尸,還是皇后娘娘親點的我去'操'辦的!我親眼看見的她的尸'體,都燒黑了……”
“夠了!”裴靖闌冷喝道,常年握劍的雙手緊握成拳,青筋畢露,他咬著牙,似乎極力遏制聲音中的顫抖,一字一句道,“別再讓我聽到你說……”
“醒醒吧阿闌!”裴夫人打斷了他的話,眸光里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就算她現(xiàn)在還活著,你以為她就會喜歡你嗎?不!她只會恨你,深深地恨你!把你恨到骨子里!”
她說完,空氣間似有剎那的凝固。
“那就讓她恨吧?!?p>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說完,大步離開了廊苑。
裴夫人看著兒子決然的背影,身體里的力量在一瞬間,仿佛被什么抽空了似的,頹然地跌坐在地上,任由塵埃沾染了她華貴的衣裙。
阿笙回席的時候,端頤正等在她的必經之路上。
一見到阿笙,她就急急道:“阿笙,你見到靖闌大哥了嗎?我找了他幾圈都不見人影。”
阿笙頓了頓,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好吧,那看來我的計劃只能等下次了。”端頤的肩膀垮了下去,然后又問,“你是怎么請到穆先生的?看樣子,你們關系還不錯?”
兩人往前走著,阿笙沒有應她,端頤回頭,看到青衣的姑娘在發(fā)呆,只有身體還在重復地保持著行走的動作。
“阿笙?”她喚道,對方沒有反應,端頤忍不住推了推她,她才回過神來,“你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阿笙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自然。
被她這么一打岔,端頤也忘了自己剛才問了什么,她撓撓頭,“那我們回去吧?”
夏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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