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過冠云院后,魏蓁就被下了禁令,秦氏命蘭葉綠蘿兩個將她牢牢看住,要好好在房中將養(yǎng)。
魏蓁反抗無效,只得天天在床上熬日子,偶爾被允許沿著她的繡樓繞上一圈以作消遣。好在魏凌時時向?qū)m里告假,下了學(xué)便來作陪,才讓魏蓁臉上多了歡顏。
偶爾魏蓁也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作齊書容的時候小心謹(jǐn)慎,可以忍受被約束在屋子里。成為了魏蓁,這才沒過幾天就已經(jīng)受不住了??梢娪邢荣t曾說過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句名言果真擁有極高的正確性。
這樣的日子終于結(jié)束在了陳院判的金口玉言中。
魏蓁也親眼見到了活在蘭葉綠蘿好評當(dāng)中的陳院判本人。在她的臆想中,這樣的杏林國手必定是仙風(fēng)道骨,不茍言笑,講話還會文縐縐地掉書袋。
實則陳院判卻長得如一尊笑臉彌勒一般,給魏蓁把完脈以后還偷偷的塞給了她一匣子窩絲糖。順便一臉得意的告誡道:“良藥苦口利于病,老夫的藥雖苦卻極見效的。你的身子恢復(fù)的不錯,不必拘在房中將養(yǎng)了,只是藥還需再喝個幾天。這窩絲糖是我加入藥材特制的,小丫頭喝完藥以后可以甜甜嘴兒?!?p> 話畢,無視了魏蓁那不知道該因解禁而欣喜還是繼續(xù)喝藥而苦痛的抽搐表情,瀟灑地轉(zhuǎn)身離開,去了正院。
“夫人的病已是沉疴,平日里雖看不出什么大癥候,但再要像這次急火攻心,發(fā)作起來,便是老夫也只能是續(xù)命而已?!标愒号薪o秦氏把過脈,緩緩嘆氣道。
秦氏揮手讓一旁當(dāng)值的秋露、冬雪退下后說:“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曉,要不是當(dāng)年阿宜給我盡心調(diào)養(yǎng),現(xiàn)下還不知道怎樣。我只是擔(dān)心蓁蓁?!?p> 陳院判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道:“蓁蓁這次能活下來實是僥幸,這毒性猛烈,我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不過那天我便說了,最兇險的時候她若能熬了過去,這毒也就解了?,F(xiàn)下,再讓她吃幾天藥固本培元,也就無礙了?!?p> 老者的眼睛里射出銳利的光,頓了一頓又道:“她中的毒是宮廷秘藥,都這么多年了,那人卻還不甘心,真好似毒蛇一般?!?p> 說著,陳院判的目光放遠(yuǎn),神色像是悲傷又像是欣慰?!耙换伟⒁硕家呀?jīng)走了這么多年了,你把蓁蓁教養(yǎng)的很好?!蔽狠璧挠H生母親葉宜曾跟著他在太醫(yī)院研習(xí)醫(yī)術(shù),可以說是他看著一點點長大的。骨子里那么驕傲的一個孩子,被折斷翅膀,從此以后只能待在這一方小小的后院之中,又怎么能不心中抑郁。
可恨的是那暗中作惡的人,為了一己私欲,翻云覆雨。
秦氏不覺摸了摸鬢邊的發(fā)釵,想起那個外柔內(nèi)剛的人,她的內(nèi)心滿是復(fù)雜的情緒。當(dāng)初是因給自己看病而被人設(shè)局陷害,迫使葉宜不得不入鎮(zhèn)國公府為妾。
畢竟是共享自己丈夫的人,她對葉宜內(nèi)疚中又懷有一絲嫉妒,因此較之前不免疏遠(yuǎn)。阿宜那么一個玲瓏剔透的人,又怎會感覺不到她的態(tài)度,必然是更加傷心。
秦氏默然,她固然是受害者,卻也是導(dǎo)致阿宜早早撒手人寰的兇手之一??上耪咭讶?,她所能挽回的也僅僅是把蓁蓁當(dāng)作親生女兒好好善待而已。
屋子里像是被冰凍住了一般,半晌,陳院判的臉上才又堆起了笑,邊提起藥箱邊囑咐道:“好好保重吧,別讓蓁蓁傷心。等老姐姐回來,你就可以松一口氣了?!?p> “您放心,我再怎么也要活到蓁蓁嫁人吧?!闭Z畢,秦氏搖了搖床邊的金鈴,吩咐秋露冬雪仔細(xì)送陳院判出府。
那邊廂冠云院里的秦氏緬懷傷感,這邊廂照妝樓里的魏蓁卻滿心歡喜。
穿越之后的魏蓁,每一天都被原身這份帶有強(qiáng)烈感情的記憶所感染融合,鎮(zhèn)國公府的這些人已經(jīng)被她視做了血脈相連的親人。
而現(xiàn)在,她的祖母,鎮(zhèn)國公府的老太君后日就將回到金陵。
老太君出身江南大族,一生剛強(qiáng),還曾隨老國公上過戰(zhàn)場,是這府里的定海神針,卻也是魏蓁眼里最疼寵她的人。
日子就在期盼中轉(zhuǎn)瞬流逝,眨眼就到了老太君回來的時候。
魏蓁上身穿著茜色的彩花庫錦褙子,下身配了一條繡著百蝶穿花的鴨卵青裙子,左右各挽了個鬟兒,跟魏凌一邊一個扶著秦氏在儀門前等著迎接老太君。
不一時,門外有小廝報了進(jìn)來,老太君一行已經(jīng)過了大門。魏蓁心下激動,不住地往前張望著,片刻后,聽到車駕轔轔之聲傳來。秦氏笑道:“看你倆那迫不及待的樣子,罷了罷了,快上前去迎接你們的祖母罷?!闭f著揮了揮手,侍立一旁的春雨,夏荷上前,一左一右地替了魏蓁魏凌。
魏凌魏蓁還未到近前,車駕就已經(jīng)停住,從車上下來一個穿著松花色衫子,豆綠比甲,白綾裙子,手拿小繡凳的丫鬟,不是別人,正是老太君跟前最為得用的霜降。
霜降下了車,把繡凳放好,又將車簾子掀開。從里面轉(zhuǎn)出來一位鬢發(fā)如霜,面容堅毅的老婦,她就著霜降的手踩著繡凳下了馬車。這才對魏凌魏蓁二人招了招,說道:“怎么,我只是回鄉(xiāng)祭祖,兩個猴兒就不認(rèn)識祖母了?”
魏蓁剛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話還未出口,淚就已經(jīng)落了下來。她伸手胡亂的抹了把淚,小跑著上前,拽住老太君的袖口。
看見心愛的小孫女淚眼滂沱,老太君卻沒說話,只是把魏蓁攬進(jìn)了懷里輕輕地拍著。
待得魏蓁哭了一會子知道羞漸漸停住了,這才對著魏凌說道:“還不快來幫幫我,把這個愛哭鬼給捉走,祖母都要被她的眼淚給淹了。”
魏凌邊上前邊說道:“好久沒看見祖母了,甚是想念,便是小妹不哭,孫兒也要哭的,只恨被她爭了先?!?p> 一句話卻說的在場的眾人都笑了起來,老太君嗔罵道:“你這個促狹鬼!”
魏蓁也破涕為笑,卻還是拽著老太君的袖子不肯松手。
老太君望著小孫女的嬌樣兒,笑紋爬上了臉,堅毅的面容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緩聲道:“好了,蓁蓁攙著祖母,阿凌扶著你娘,咱們先進(jìn)去再說?!?p> 一行人進(jìn)了垂花門,過了臨水游廊,來到了老太君的松年堂。
大家入廳歸了座,老太君便對霜降說道:“你且?guī)е麄內(nèi)ナ帐跋?,咱們四人要好好說說話?!彼档吐晳?yīng)是,帶著眾人退下了。老太君又道:“阿凌,去把每個窗戶都打開?!?p> 待到魏凌開完窗歸位之后,老太君看了看其余三人,說道:“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蓁蓁命懸一線,你母親早已傳信于我和你們的父親。雖然仰仗陳院判國手,蓁蓁安然無恙。但是痛定思痛,我想有些事情也是時候該讓你們知道了?!?p> “母親,何必現(xiàn)在就...”秦氏欲言又止。
“你不必說了,我心意已定。咱們鎮(zhèn)國公家的孩子可不能養(yǎng)的一昧天真?!崩咸龑χ厥蠑[了擺手。
感覺到一種風(fēng)雨欲來的凝重,魏凌魏蓁不禁坐直了身子,靜待祖母的下文。
“蓁蓁,你這次卻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而且,我和你父親母親都知道這個在背后指使給你下毒的人是誰?!崩咸狠璧难劬?,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道。
還未等魏凌魏蓁從這句話中反應(yīng)過來,老太君又說出了更加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這兇手也是當(dāng)年害了你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