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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經(jīng)傳

第十九回 議事堂前 生死一線

山經(jīng)傳 三水傍舌 4074 2017-08-20 18:36:21

  姜玨不肯相信自己親眼里所見,他覺著昨夜里抖得那么激烈,自己也看得分明。那根本就不是人。于是他撿起地上一截斷劍,走到一具尸身旁邊。

  它雖然沒了首級,但是根據(jù)體型衣著,應(yīng)該是韓醫(yī)師,姜玨一手執(zhí)著斷劍一截,然后撥了撥已經(jīng)開始僵硬的尸身。

  就在姜玨撥弄的這檔口,許是他出了神想事情去了,也可能是斷劍比較鋒利的緣故,一不小心就在尸身上,劃了一道長長的豁口,不一會兒,里面滲出了點點黑血來,那顏色,跟小書,蔡大個身上的一模一樣。

  這一切擺在身后人眼里就是大大的不對了。

  姜玨本就有殺人嫌疑,如今是當(dāng)著眾人的面又壞人尸身。本來還能想辦法辯上一辯的罪名,頃刻間被他自己落實了。后面人紛紛起哄道:

  “就是他,他就是兇手。”

  “真是喪盡天良,殺人不說,還故意毀人尸身,要他血債血償。”

  “對,血債血償。”

  “此人心狠手辣,不但殺了韓醫(yī)師,據(jù)說前些日子還殺了侍奉他七八年的貼身書僮”

  “殺了他,殺了他?!?p>  “......”

  身后群情激奮,紛紛從姜公姜嫻身后擠進門來,將姜玨死死的按在地上。

  “放開我?!?p>  他在做著徒勞的掙扎。

  姜公看著姜玨,面若死灰,看樣子對他是失望至極。姜嫻也只是眼眶通紅,伸手想攔,想到死者可是自己的師傅師娘,手伸到一半就停在了半空。

  姜玨明明覺得對方有可能是假的,可是看到自己阿爹阿姐的失望傷心之情,他自己不知怎地,打心底里就生出了濃厚的愧疚之情,明明沒做錯,可是懊悔失落的情緒填充了他整個心里。

  就這么任憑人牽著拉著往清平走,他從開始還會掙扎反駁到了現(xiàn)在一言不發(fā)。

  四周里清平的鄰里鄉(xiāng)親紛紛圍著罵著,個個對他是恨之入骨。

  姜公與姜嫻護在他前后,那么多人,他們怎么護得住。況且他們越護著姜玨,姜玨內(nèi)心里悔恨之意越甚,覺著真應(yīng)該把自己千刀萬剮才不為過。

  漸漸地,他越發(fā)感覺眼前才應(yīng)該是現(xiàn)實,而之前的一切,都是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就被蠱惑了心智而已,原來真是自己分不清楚真假,居然殺死了向來疼愛自己的韓世伯,韓伯母。

  難道小書也是這么個原因死的嗎?

  清平?jīng)]有主事的府衙,此地都被改作了議事堂,若是有了大事,或者有人犯得罪了,就交由每戶家長來投票決意。

  而現(xiàn)在,姜玨就被吊在議事堂前的一顆枯樹下。不多時,議事堂里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了不少人,并做一排站在姜玨身前一丈開外的空地上,而列于前首的,是三名須發(fā)斑白顫顫巍巍的老叟。就算相比之黎雄,他們都要長他個二三十歲的模樣。

  姜玨怎能不認(rèn)得他們,他們是議事堂的幾位長老,之前就這么審判過姜玨。

  只見他們相互看了眼對方,宣讀道:

  “姜公夔之,德行仁厚,恩澤方圓。卻有二子,今為妖邪蒙蔽,心生兇戾,先后謀殺侍從姜小書,醫(yī)師韓公元祿及其妻韓氏。其無視道德,悖逆綱常,手段狠辣非常,今日我等于議事堂商議決定,擇于今日正午,就地焚炙,以安亡靈,以慰人心。”

  姜玨聽到這判詞,心神一亂,怎么和上次的差不多,難道這里真的是現(xiàn)實?

  日頭斜斜的掛在東方,此時是巳時六刻,離正午午時三刻陽氣鼎盛的時辰已經(jīng)差不了多少了。

  方宣讀完判決,已有不少民眾自告奮勇去搬來了柴禾,齊齊的堆在了姜玨腳下,此時的姜玨并無多大的求生之心,負(fù)罪感填充了他的腦海,心想若是他這一命當(dāng)真能撫慰死者在天之靈,他也情愿了。

  正在這時,姜公姜母與姜嫻等人從人群中擠出,姜公鐵青著臉,只是死死的盯著姜玨,也不說話,姜嫻那邊只顧著一個勁的哭,唯獨著姜母不顧著人的阻攔,沖了過來爬上了木材堆砌的小山,一把就抱住姜玨。

  “玨兒,苦了你了玨兒。你給為娘說,你說不是你做的,是有人在害你,對不對?”

  姜母顯然有些無法接受這個結(jié)果,心里頭總在幫姜玨開脫。

  一旁的姜公聽見之后不由眉頭一皺,心想這說得什么話,可是又想著孩子的母親心里難受,本來想呵斥一下的心,又生生收了回去。

  背后的人們不知道似乎等不了多久,紛紛的吵著鬧著要馬上燒死姜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現(xiàn)在已到了午時正,只消再過三刻,姜玨就要被活生生的燒死在此了。

  姜玨看著眼前一切,竟然與上次的事情那么相似。

  姜玨此時已經(jīng)方寸大亂,根本分不清真假了。

  一雙眼睛就那么無神的看著,看著他生母悲痛欲絕的神情,看著姜公恨鐵不成鋼的悲哀,看著眼前激憤的民眾。

  他們之中,有些是真的氣憤他殺了韓氏夫婦的,有些是真的譴責(zé)他心狠手辣的,只怕還有些只是與他們姜府平素里就有些舊怨,此時恰巧機會好能跟著一個他們泄私憤的機會罷。

  此時姜玨內(nèi)心萬念俱灰,他覺著唯有一死方能報父母養(yǎng)育之恩,方能平韓氏怨懟之靈。

  可是當(dāng)他一望著哭成淚人的姜母與姜嫻,面色鐵青其實內(nèi)里哀莫大于心死的姜公。

  他內(nèi)心的求生愿望又開始了復(fù)蘇。

  對啊,既然真真假假還沒有搞得清楚,他何必死的不明不白?若是就這么死了又怎么對得起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更何況,面前一切幾乎都是跟著上次來的,就連判詞都是相差無幾。

  姜玨越發(fā)的肯定黎雄說的是對的了,想到這里他突然覺得,不能就這么死了,眼前真假難辨不說,即便只真的,他也要搞清楚一切是什么原因再死。

  他想活下去。

  而此時,已是午時二刻。

  已經(jīng)有人用松油點起了火把,此刻他們正站在柴堆旁。松油燃燒帶著滋滋的聲音,像是索命一般,每滋響一下,時間便過去一分。

  姜玨他內(nèi)心焦急萬分,此刻他根本無法自救,能救他的只有靠別人,

  靠誰呢?

  姜公沒有這個能力,姜母一介婦人,能力有限。

  姜嫻?亦然。

  眼前的這些人就更別提了。

  而今之際,只有一人能夠,而且他也必須救他,那人就是——儺殺門黎雄。

  若是黎雄愿意豁出性命救他,就代表二人確實在迷障里,因為姜玨的死會使黎雄出不去迷障;如果黎雄最后沒有來救他,那么代表一件姜玨更不愿面對的事情,眼前才是現(xiàn)實,而他姜玨是被黎雄魅惑,殺了韓醫(yī)師夫婦。

  姜玨透過彌漫在他附近的熊熊火把燃起的煙霧,姜玨在人群里一個個的搜尋??墒强v然他把人群搜索了個遍,依舊是沒有發(fā)現(xiàn)黎雄的影子。

  莫非,莫非他姜玨今天真要命喪于此了嗎?莫非這真的是現(xiàn)實嗎?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如同索命的繩索,拋將過來,他要把姜玨拉向九幽。

  “午時三刻,馬上正午了,準(zhǔn)備...”

  “點火?!?p>  一聲令下,火把被高高的拋起,在空中打著旋兒,最后落在了姜玨腳下的干柴堆上。

  干柴烈火,一觸就著,姜玨已經(jīng)能夠感覺到火苗炙烤的感覺了,他甚至感覺火舌輕舔著他的褲腳,帶著一絲溫暖,緊接著是辣辣的痛楚。

  姜玨心里滿是絕望與悔恨,他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擁抱死亡,等待著在火海里新生。

  可就在這個時候,天空出現(xiàn)了異相,一團黑色的東西漸漸的逼近。

  眾人一下變得驚慌失措四散奔逃,而與此同時,一個幽藍色的身影從遠處奔來,一躍跳上火堆,再然后一閃已經(jīng)消失在視野。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請來天狼附身的黎雄。

  只不過此法雖然厲害得緊,但是霸道絕倫,黎雄本就資質(zhì)一般,修行得淺,一個月都施不得一兩回??墒沁@才短短半日,黎雄已經(jīng)連著用了兩次。此時已是在百丈開外了,黎雄正一手抱著姜玨,另一手像是獸爪,與后腿相互交替著往前奔走。

  等到姜玨發(fā)現(xiàn)是黎雄時,他身上的綠焰已經(jīng)褪去,旋即身子一軟,委頓在地。

  姜玨望著后面陸續(xù)追來的人們,他得帶著黎雄想辦法離開此地。于是他背起黎雄,鉆進了小巷里。

  若說對于清平巷道的熟悉程度,姜玨自信是不屬于身后的鄉(xiāng)鄰的,更何況小巷七扭八拐,好與人捉迷藏。因為他清楚,自己背著一個人,若是真跑,當(dāng)真跑不了多遠的。

  身后的人緊追不舍,姜玨也是累的氣喘吁吁。他幾度想停下來歇息,可是一想到如今不只是自己的命,黎雄的命也在自己手里,于是又強迫著自己繼續(xù)躲躲藏藏。

  兩個時辰都過去了,他背著黎雄跑了兩個時辰。此時他的小腿肚像是被塞進去了一大坨鐵塊,又重又漲。

  他明白,這樣下去決計不是個辦法,必須得想個一勞永逸的主意。

  人的腦袋,往往在生死攸關(guān)的緊要關(guān)頭尤其變得好使。

  方才他們是在議事堂跑出來的,此刻清平到處都有人在找他。在沒找到前,斷然不會再回議事堂。而且此地向來沒有人準(zhǔn)許,都是不得有人進的。

  打定了主意的姜玨,又拐過幾個彎,可是身后的人依舊緊咬著不放,正在這時,他突然看見前面拐角處一處茅房,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姜玨將黎雄抱緊茅房里,然后找來一根棍子,在糞坑里就是一番翻攪,頓時一股惡臭就從下面冒了出來,姜玨擠進茅房,然后死死得扣住門。門剛關(guān)上一會兒,不遠處就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他們走到茅舍附近,發(fā)現(xiàn)沒有了姜玨他們的蹤影。

  這時有一個腳步聲走到了茅房附近,隨后是一個悶悶的聲音,應(yīng)該是捂著了鼻子:

  “嘔,真他媽的臭,里面有人嗎?開門?!?p>  “嘔...臭死了,要不咱們走吧。這么臭,誰他媽腦子壞了才躲里頭。還沒給抓住倒先給熏死了...”另一人一臉嫌棄,拉著前面那人就要走。

  姜玨捂著嘴巴不敢聲張。

  誰知道就因為里面沒有聲音,對方就走近前來伸手拉起了茅房的門來,使勁拉了幾下之后發(fā)現(xiàn)居然拉不開,心里頭不由得有點起疑。

  姜玨緊張得心砰砰直跳,若是他不想點辦法的話,對方極有可能會破門而入,可是想什么辦法好呢?

  外面的人一把拉住茅房的木板門,正要使了勁的往外拉。

  他力氣不小,拉得整個茅房都是搖搖欲墜。就在茅房門吱呀吱呀快被他們拉開的時候,里頭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有些低沉,應(yīng)該是有些年紀(jì)了。

  “誰啊?誰在外面拉門”

  這女聲一傳出來,立馬把拉門的男子嚇了一條,急急退出了幾步之后,解釋道:

  “對不住,對不住,我們在追一個人,方才以為茅房里沒人門關(guān)著想看一下,對不住了,嫂嫂?!?p>  “你們追誰?。俊?p>  “是姜家二郎,昨夜里殺了人,今天在議事堂就這事兒做了定奪,說要燒死他,誰知道讓他給跑了...”

  “哦,這樣啊,方才我感覺左邊好似有人跑過去了,你們趕緊去看看罷?!?p>  “真的?那謝謝嫂嫂了,剛剛多有得罪,千萬原諒兄弟則個。”外頭男子道了句歉,帶著人就姜玨給的方向追了過去。

三水傍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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