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園中驚變
天色已然大亮,也不知雄雞鳴喚了多少聲姜玨才從睡夢中警醒,他撲棱一下從床下翻滾下來,仔細(xì)的探查了房內(nèi)一圈,發(fā)現(xiàn)一切如舊,心才放下來。
他忘記了自己時何時入睡的,就連后來去燈會的事都有些模糊了,只記得回來后自己輾轉(zhuǎn)難眠,滿腦子都是那扇不知道誰打開的書房門,和竹簡上鮮紅似血的字跡。
每次睜開眼睛,臥房里黑漆漆的像是無邊鬼蜮,總覺得暗地里有什么在偷偷的監(jiān)視著自己,不由得看得他內(nèi)心里發(fā)虛,于是選擇閉上眼睛,可是眼睛一閉更加沒有了安全感。
他強撐著眼皮,想不讓自己睡著,卻怎奈才不一會,睡意像是洪水過境,勢不可擋,睡夢里好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一樣,清平還是那么安靜平和。
看著外面大好的日頭,昨夜里發(fā)生的一切顯得那么真切又有些遙不可及,像一場夢魘。姜玨搖了搖頭,嘴角帶了幾分笑意,像是自嘲。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緊張兮兮了?”
姜玨邊穿著衣裳,眼睛瞄著門外。今天早上怎么回事?小書這家伙什么時候也學(xué)會了偷懶了?若是往常,他應(yīng)該在門外候著了。別說是小書,若是姜玨換做是往常這個時候才起,姜公第一個就不會讓姜玨睡得安穩(wěn)了。
可是今日里是怎么了?姜玨一頭霧水。
“吱呀”一聲推開門。日頭格外精神,披在人身上暖暖的,園子里一個人都沒有,更別提小書了。三兩只雀兒蹲在枝頭,嘰喳的叫喚,顯得有些萎靡,被姜玨一驚,撲棱一聲就遠(yuǎn)遠(yuǎn)的跳開飛走了。
前院隱約有些人聲傳了過來,說著什么隱約不真切。姜玨順著聲音的方向走了出去,只見人都圍在前院右側(cè)的水井旁,人頭攢動的圍了一群人,而他父親姜公就在人群當(dāng)中,他胞姐姜嫻在婢女小詩的陪同下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一側(cè),似乎早就看到了姜玨,正在朝他招著手。
“阿姐,這是怎么了?”姜玨看著姜嫻眉黛間有些陰郁,感覺到了不正常。
“是小書?!苯獘刮嬷煊杂种?,手指向人群。
小書自小就進了姜府,也是陪同姜玨一起長大,兩人情同手足。今日看姜嫻這神情,小書肯定遇見了什么事情。姜玨腦袋一脹,幾步就走了過去,撥開人群,只見一具男尸橫陳在地上,衣裳頭發(fā)都是濕漉漉的,加上井口還未干透的水跡,不難猜想發(fā)生了什么。
姜玨感覺頭有些大,身旁人說話的聲音也漸漸遠(yuǎn)去,眼里腦子全是小書的樣子。
他現(xiàn)在仰天躺著的,衣服下隱約可見一大塊一大塊的尸斑,身體早就變得僵硬,左腳弓起,右腳直伸。
而怪異的是他的左手手臂向前伸著,手臂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虬結(jié)在一起,血液早已凝固,也許因為水里泡得太久皮膚已經(jīng)變得透明的緣故,青黑的血管就看起來格外的明顯。
他五指箕張,有幾個指頭的指甲都已經(jīng)脫落,大拇指的指甲還沒有掉,被一絲皮肉連著。而他的右手不似常理的垂向膝蓋,不知道是什么緣故,手臂好像被巨力拉扯一樣變得細(xì)長。
而他扭曲的面目早就脫了相,只有嘴角的一顆黑痣可以辨別卻是小書無疑,頭斜歪著好像在往上望卻又不像,而那通紅的早已沒了生氣的眼珠里,有怨憤,有不甘,有恐懼,甚至還有幾分滿足。
姜玨被小書的陰深的眼神下了一跳,不自覺的往后退了一步,差點踩到旁人,幸虧是一旁的姜公拉帶了一把,才不至于在眾人之中鬧出了笑話,姜公知道他們主仆二人感情向來都好,小書突遇不測,心里頭自然是難受的,所以也能體諒他。
“嫻兒,你陪你弟弟先回書房...咳...休息一下,我處理了這邊事情就過來?!?p> 姜嫻伸手來扶,卻不料被姜玨手肘一格給擋開了。
“阿爹,我沒事,小書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么,怎么今天就.....”
“咳...是小詩先發(fā)現(xiàn)的,你問她吧?!?p> 姜玨順著姜公的指引,把目光投向了小詩。而此時的小詩面色蒼白,眼神有些飄忽,瑟瑟縮縮的躲在姜嫻后面,只露出半個頭來,顯然是嚇壞了。
“小詩,小詩。不怕了,我們都在呢,沒事的。來,把你看到的和二郎說一遍?!苯獘闺m然也是驚魂未定,但是看到小詩的樣子心里不免有了幾分憐惜,于是安慰到。畢竟小詩是她的貼身小婢,對于她自然是信得過的,就在姜嫻的引導(dǎo)下,小詩心不甘情不愿的挪了出來。
也許是受到了驚嚇的緣故,小詩言語之間邏輯有些混亂。只不過姜玨問得仔細(xì),所以大概怎么回事前后一對照,姜玨還是明白了,事情還得說到兩個時辰前。
話說這時小詩早早的起來了,天色雖然還是昏沉沉的,但是畢竟是上元節(jié),圓圓的月亮在一層薄紗似的云層遮蓋下,顯得蒙蒙濃濃。按照平素的習(xí)慣,小詩這時候是要給姜嫻準(zhǔn)備洗漱了。
像姜嫻她們這樣貴胄家的年輕女郎,從來是不會用隔夜的水的,都是當(dāng)天天色將明未明時,新打上來的最為純凈,也最為美容養(yǎng)顏。
姜府的水井不在后院,據(jù)說水井通向玄冥,陰氣太重,所以也不知何時起不管哪家,水井向來都是設(shè)在前院的。小詩提拉著一個小木桶,來到水井旁。院子里的桃李樹隱隱綽綽,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詩又回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一幕,心里頭不自覺的就緊張了起來。連忙調(diào)轉(zhuǎn)頭,也不敢看四周了,只顧著手里的活計。
小詩一手把著轱轆系著的的小桶,一手挽著麻繩,用手緊了緊,然后斜斜的扔下去。按照往常的情況,水桶會磕到水里,然后會激起嘩啦的水聲。而這次卻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聽“啪”的一聲沉悶的聲響,顯然是磕在井壁上了。
根據(jù)經(jīng)驗,只需要把水桶繼續(xù)往下放,就能放到水里,只不過這樣通常打不了什么水,水桶比井水輕,它會漂在水面上。
既然這次沒放好,那大不了重新再放一次。小詩回轉(zhuǎn)著轱轆,要把木桶提上來,可是沒轉(zhuǎn)到半圈,就感覺被什么帶住了,就好像是被井壁上突出的石塊卡住了一樣。
這口水井是古井,也有些年頭。按理來講,過了這么久井壁早就被水侵蝕變得圓潤了才對,怎么會有東西卡住水桶呢。仔細(xì)想想也沒這么絕對,井里水分足,上面又有陽光,不排除石縫里會長出些小樹,這樣的話卡住了木桶也是情理之中了。
小詩俯在井口,探著身子往下看。井里面黑得像是墨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見,而轱轆上的麻繩就直直的垂在黑暗里。而深邃的井里,一股難聞魚腥味一陣陣的往上冒,中間還隱隱約約帶著一些別的味道,像是前些日子里宰殺牲畜時的血腥味。
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詩突然頭皮有些發(fā)麻,也不知道是手沒把住的原因還是探得太前了,重心一下沒控制住就要朝水井里面栽,幸虧她眼疾手快,一只手把住井口,一只手吊著井口的轱轆才幸免于難。
小詩腰身搭在井口外,死力的繃著身子一點點往外面移。而井里冒上來的腥味越來越明顯。她也不知道是昨夜的陰影還未完全消滅,導(dǎo)致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是什么,只感覺頭皮里鉆進了千萬只螞蟻在爬,癢癢漲漲的難受至極。她不敢多想,只求快點打完水好回去。
轱轆在小詩在奮力搖動下,一點點的帶起井里的水桶。也許是小詩剛剛經(jīng)過這么一下全身有些發(fā)虛,她現(xiàn)在只感覺手里的轱轆不似平常,像有千斤重。
一圈,一圈,又一圈。轱轆上的麻繩越纏越多,而水桶也被拉倒了快與井口平齊的位置,小詩一只手卡住轱轆,探出另一只手去拉住麻繩。誰料到它會有那么重,嘩啦一下就要往下墜。小詩急忙退了回來老老實實的把住轱轆,一點點的往上搖。
可能是近黎明了的緣故,月色變得毛毛的,斜斜的探照在井口。一只木桶從黑暗里露了出來,木桶斜斜的,好像掛住了什么東西。定睛看過去,那不是一只人手是什么?
青筋根根綻起在蒼白浮腫的手臂上,僵硬的掛著桶沿的繩索,就這樣一點點的被帶了出來,而緊接著的,是那張扭曲的面容,眼眶深凹,眼球卻異常的突了出來,通紅的眼珠像是看到了小詩的心底。
“你就尖叫了一聲然后就暈過去了?”姜玨看著小詩瑟瑟發(fā)抖的模樣,知道這件事情對她肯定打擊不小,他想繼續(xù)追問些細(xì)節(jié),可是再讓她回想一遍對她來講無異于是一種折磨。
想到小書平時陪伴自己的點滴,內(nèi)心里就空蕩蕩的有些難受,這件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不把他查探個水落石出,他怎么對得起小書?
姜嫻是他姐姐,自然知道姜玨的心思。只見她伸出一只手拉了下姜玨衣角,搖了搖頭道:
“二郎,我知道你與小書感情好,你別著急,議事堂已經(jīng)派人來探查了。”
正在這時,一名中年男子走到近前姜公近前,他是清平的一名醫(yī)師,攸姓名一手,所以人們常稱他“有一手”。雖然無法與姜嫻師傅韓醫(yī)師相較,但在這附近也還是有些名氣的,據(jù)說他與議事堂里的人來往密切,如今看來傳言不假。
“劉老,姜公,尸首僵硬,眼角渾濁,身上各處都起了比較嚴(yán)重的尸斑?!?p> 姜公身邊的劉老就應(yīng)該是議事堂的劉得福,因為斜對著姜玨,所以也看不太真切面容,但是姜玨認(rèn)得他,只見他微微頷首,問道:
“死亡時間推斷得出來嗎?”
“應(yīng)該有了六個時辰,這么算來是在昨夜戌酉時分?!必皇致砸怀烈鳎袛嗔藗€大概。
“這么說來的話,按照慣例前推半個時辰,往后推半個時辰,作案時間段就應(yīng)該在戌時,酉時咯?”劉得福排出了一個時間段,破案時需要用此來區(qū)分嫌疑人是否有作案時間。
只是這話不說則已,一說姜玨頭就大了,昨日里這個時候,姜玨正在抄寫經(jīng)卷,小書都還在一旁侍奉呢。就連后來在前院時,姜嫻和姜公都是見過他的,怎么可能是在這個時辰。
“你可不要滿口雌黃,那時間小書都還在我書房侍讀呢。昨夜里我阿爹阿姊可都親眼見過?!?p> 姜玨快走幾步,來到攸一手面前,毫不客氣的反駁了一通。
攸一手被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當(dāng)面一駁,氣得面紅耳赤,一旁的劉得福沒怎么見過姜玨,對一旁的姜公問道:
“這位少年郎是?”
“犬子姜玨?!苯鸬溃f完后望向姜玨,面色冷峻,呵斥道:
“誰教你這么沒大沒小,滾回書房去?!?p> 姜玨也是一時情急,確實有些失禮,但是他也只是質(zhì)疑攸一手推斷出來的死亡時間而已,卻招來了姜公斥責(zé)和姜嫻詫異的眼神。姜嫻以為姜玨是因為小書的死心頭難受,不由得提醒他道:
“玨弟,你說什么胡話呢,昨夜小書哪和我們在一起?”
“昨夜在這前院里,我拉著小書,你和小詩,還有阿爹。你忘了嗎?”姜玨目雙目一瞪,完全沒想到姜嫻會說出這樣的話,昨天發(fā)生的事情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我記得,當(dāng)時阿爹也在,可是那會小書分明不在你身邊啊?!苯獘贡砬檎J(rèn)真地說道。
三水傍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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