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告別（3000）
昏暗的天空中，磅礴的大雨擊打著簡易搭建的布棚。在大廳外擺著的兩張八仙桌上，點著一根蠟燭，燭光暗淡而傷神。姜炎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沒有讓他過分的驚訝，他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素服，右手撥弄了一下過于冗長的白布腰帶，深吸一口氣，他已經(jīng)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了。
2017年3月28號，他爺爺?shù)脑岫Y上。姜炎清楚地記得，就在昨天，他還在大學的宿舍中打著已經(jīng)不會再獎勵銀兩的三國殺，當正在充電的手機響起，看到上面顯示的號碼時，他就已經(jīng)猜到了。爺爺度過的最后一個除夕，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簡陋最冷寂的除夕。爺爺總共三個兒子，大兒子早已逃債去了，二兒子在姜炎有生之年都沒有在新年的宴席上見過他，而三兒子……姜炎被邊上的堂姐叫醒，葬禮的主持已經(jīng)念到了他們孫輩的名字了。
雙膝跪地，冰冷的春雨濕透了他的褲子，不過姜炎完全沒有在意，他透過主持，透過昏暗的蠟燭，在灰黃的大廳中，看到了高高的棉被與一雙布鞋，那是爺爺?shù)氖恚宄赜浀?，從回來到成灰，他都沒有見過爺爺最后的一面，上一幕早已定格。
姜炎沒有打算趁著夢境掀開那疊了好幾層的被子，而在此時，他的心中也沒有什么悲傷，癌癥五年，去了也好，恐怕裹著尿不濕的余生，也不是這個落魄的讀書人想要的生活。姜炎并不知道爺爺?shù)倪^去，他從來不主動講，孫輩也不會主動問，在教誨姜炎時最長掛在嘴邊的二伯父卻也是他最不孝的兒子。只有在奶奶的只言片語之中，姜炎才知道一些他們過去的生活，然而這一切已經(jīng)隨著這具被病魔折磨得扭曲的身體倒下而落幕，所有的過去終將被遺忘。
姜炎磕了三個頭之后，就要開始進行下一個儀式了……即便已經(jīng)看過一次，姜炎還是忍不住觀察周圍親戚的臉色，依舊是面無表情。他在心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向了隊伍的最前排，大伯父果然沒有來，站在頭位的只有大伯母一人，而在邊上，姜炎再次看到了久違的二伯父，這是他這幾年以來第一次看到他，只是輕輕一瞥，他就晃過眼去。
主持支開了所有人，在場地的中央倒上了錫箔與“金元寶”，上面又扔上了爺爺生前的衣物，看到他最常穿的破中山裝以及洗得潔白的白襯衫，不知怎么的，眼睛有一些酸。
“那個好貨有沒有找過你。”父親抽著廉價的香煙站在了姜炎的邊上，他看著中間的紙堆，眼神之中盡是復雜，身為爺爺最小的兒子，姜炎并不知道以前他們兄弟之間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以致于三者之間會有這么明顯的差距，似乎三兄弟身上，都帶著爺爺一絲模樣，父親所繼承的，就是爺爺?shù)谋┰昶狻?p> 姜炎深吸一口氣，也看著同樣的地方，他知道父親所說的“好貨”是誰，從血緣關(guān)系上看，她應該是自己的母親吧。
“沒有。”姜炎回答得十分熟練。
“沒聯(lián)系也好，免得以后還要被她纏上?！备赣H這話已經(jīng)所過了很多遍，他從來沒有在這方面過多的追問，只是偶爾的提起。姜炎嘆了一口氣，看向了站在前頭的大伯母以及低著腦袋的堂姐。想來，她這時應該和大伯在一起吧。呵呵，現(xiàn)實永遠比小說更加殘酷，因為它毫無邏輯。
母親的事情上，姜炎從來沒法繞開，這一片的人都知道母親的事情，有得知道多，有得知道少，每次姜炎回來，總有人會問起他母親。每當他說沒聯(lián)系的時候，除了父親，沒有人是相信的。姜炎十分清楚，哪怕自己再三說明，大伯母與她的兩個女兒都沒有相信過自己的話。哪有兒子不聯(lián)系母親的道理？
姜炎無所謂，只要自己說得是實話就行。父親抽完了手上的煙，煙頭隨意地扔在了地上，他雜亂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雨水浸透，這個所有親戚眼中沒有出息的男人踱步走進大廳，他要去抬爺爺入棺了。
對于父親的贊揚，所有人都集中在一點上面，總結(jié)起來，也不過是一個沒有出息的老實人而已。姜炎十分清楚，哪怕自己是什么大學生，到頭來在這個大學學歷不值錢的年代，活到中年也不過是獲得一個沒出息的評價而已。
“呼……也差不多了吧?！币话鸦瘘c燃了姜炎眼前的東西，這些與爺爺相關(guān)的物件全都在鮮艷的火焰中慢慢蜷縮。
姜炎最后看了一眼大廳，父親、二伯和幾個鄰居正在收著棉被，而爺爺，也將隨著最后一層棉被，進入那個泡沫做成的棺材中，在明天的清晨，一起消失在殯儀館的火爐之中，成為了一抔骨灰。
“到最后，你的孫兒都沒有什么出息呢?！苯遵雎犞車须s的雨聲，“有出息，太累了。不過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呵呵，本來還想說什么豪言壯語的，不過你也知道，這不是我的性子，就這樣吧，就此別過了?！?p> 姜炎最后一眼，想要把眼前的所有人都看盡，可是灰黑的煙已經(jīng)遮住了他的視線，酸澀的眼睛看著模糊的東西，姜炎苦笑一聲，張開雙臂，朝著火坑慢慢倒下。
烈火的灼燒伴隨著劇烈的疼痛，火焰抽空了姜炎肺里所有的氧氣，伴隨著缺氧的意識模糊，姜炎似乎聽到了在腦海中咆哮著的惡魔。
“快回去！好難受！快回去！”
不知為何，此時的姜炎一身輕松，他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火紅的火焰世界，烈焰翻滾著，熾熱的能量沖擊著姜炎的全身。
在姜炎面前出現(xiàn)的，是一個巨大宛如恒星的火球，就好像太陽一般。姜炎微微張著嘴，他還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景。不過很快，姜炎便收斂了心神，他必須快點回去，鬼知道佩普基諾現(xiàn)在鬧成什么樣了呢。
這顆熾熱的太陽卷起了一場風暴，飄浮在空中的姜炎一息之間，就被它卷了進去。
迷迷糊糊之中，姜炎覺得臉上有點冰冷。睜開眼睛，佩普基諾哭喪的小臉就映入眼簾。
“怎么，誰欺負我家的佩普基諾了？”姜炎扯著嘴巴笑道，“告訴園丁哥哥，看我不一腳把他屁股踹飛?！?p> “噗嗤?！迸迤栈Z還沒有反應，邊上的白楊就先笑了。
在玩鬧了一番之后，姜炎終于把佩普基諾哄了下來。在轉(zhuǎn)頭詢問白楊的情況。這是一個花園，到處都種著迷人的藍玫瑰?？諝鈳е匀说奈兜?，清新而讓人著迷。
“為什么你也出的來！！”白楊的手邊，是一個嬌小的藍發(fā)少女，她撅著嘴巴很不高興，如果不是整個人都在佩普基諾的雪人里邊，姜炎估計她都要跳起來咬他一口了。
“啊，想睡就睡，想醒就醒，是我難得的優(yōu)點?！苯锥琢讼聛?，“那么我們來聊聊吧，人偶小姐?！?p> “不要叫我人偶小姐，我叫藍玫瑰！”藍玫瑰驕傲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現(xiàn)在還被雪人困著，估計都以為她奸計得逞了呢。
“你們怎么樣？”姜炎關(guān)心地問道。
“沒事。”白楊平和地笑道，大眼珠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回憶起了剛才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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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你們怎么能夠出來??！那可是我制造出來最美好的夢境啊?。 闭驹诳罩械乃{玫瑰震驚地看著顫顫巍巍站起來的兩個植物娘。
“不會教訓佩普基諾的贗品才不是佩普基諾的姜炎哥哥！”佩普基諾怒目直視空中的藍玫瑰。身邊的兔子高達早已一躍而起，粗壯的兔手穿過藍玫瑰的胸口。然而，當兔子落地，一切又恢復原狀。
“哼哼哼哼！”藍玫瑰毫發(fā)無傷地站在空中，“我現(xiàn)在可是夢境偽裝的模式，有種你就來夢里抓我?。±怖怖怖?，我估計你們的園丁永遠都不會醒了呢！那可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夢呢?。 ?p> 藍玫瑰話音未落，她的身邊出現(xiàn)了一把木頭飛刀……
刺啦——
夢境偽裝竟然被隔開了一道小口子，然而這一波仍未過去，一把又一把的飛刀出現(xiàn)在了藍玫瑰的眼前，要不是這種偽裝狀態(tài)不能移動，藍玫瑰絕對跑得連影都不見了。
“不要過來啊??！”一直被姐姐們照顧的小藍玫瑰哪見過這種架勢，不過大叫了一會兒，她突然發(fā)現(xiàn)，雖然自己受傷了，可是也沒想象中那么嚴重啊，睜眼一看，夢境偽裝已經(jīng)被那些飛刀捅成了篩子，正在慢慢的復原，自己身上也留下了勻稱的小傷口，但是這些都沒什么大礙，“哈哈哈，我以為什么呢，不過是虛張聲……勢罷……罷了……”
藍玫瑰打著結(jié)巴，看著偽裝裂縫處出現(xiàn)的兩只雪白的兔手。
“啊?。。。。。?！”
“還沒魚鱗難刮呢?！卑讞畈[著眼睛說道。
“唉，那你又是為什么醒過來的？”姜炎有些好奇。
“雖然有些不甘心?！卑讞顕@了口氣，“但是姜炎大人怎么會喜歡喝我的特制咖啡呢?！?p> “額……”姜炎無言以對。
“那么姜炎大人又夢到了什么？”
“你們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彼{玫瑰不甘地喊道，“藍玫瑰可是很強的??！”
“最美好的夢……要是真的這樣就好了?！苯卓粗谒榱训氖澜?，再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