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宣碧瑤她們說了一會兒話,被兩個孩子鬧得略微有些頭疼,便推說要先回去,離開了永壽殿。
自從云歸和宣碧瑤大婚之后,我就沒有再見過他。因為有時候我覺得,我還是和他少見一些的好,我們應(yīng)該暫時走出彼此的生活,這樣才能讓一切進入正確的方向。
云歸似乎早已等待我多時了,我剛到,宮人便端出溫度正好的暮山雪芽。
這茶并不是什么特別名貴的品種,只是產(chǎn)自臨州我自小喝慣了,以前楚姜之間局勢緊張,這茶便十分難求,如今臨州雖然已經(jīng)屬于姜國,但之前二哥寫信告訴我,那片茶園因為戰(zhàn)火而毀滅多半,以后只怕買不到茶葉了,當時心中只覺得無比失落,卻不想云歸依舊記得這件事,開春便讓人給我送來了今春的新茶。
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我只能找了個話題道:“宣皓很像你,很可愛?!?p> “這兩個孩子,長的都是像父親的?!彼χ溃安贿^,曦兒比他父親調(diào)皮多了,前兩天尿了我一身,可把宮人嚇壞了?!?p> 我也笑起來:“一轉(zhuǎn)眼啊,他們也就長大了?!?p> “皓兒他母親,終究是太要強了一些,有碧瑤照看他,我反而放心?!蓖nD了片刻,他道,“是你教了她那首‘桃夭’吧?”
我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只能道:“我知道,你早就知道了?!?p> 他凝視著我的眼睛,那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緒:“可我還是甘心被你利用。”他嘆一口氣,“只是,永遠都別告訴碧瑤真相吧,讓她一直這樣單純快樂地活著,就好像你還和小時候一樣從來都沒有變過,多好?!?p> 我聽著他的這句話,一時間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竟不知道該說什么。我輕嘆一聲,過了好久才道:“你還記得嗎,當初封我為長公主時,你答應(yīng)過我一件事?!?p> 他道:“我記得?!?p> 我站起身,鄭重地道:“把這個長公主的身份收回去吧,你放心,之后我會給你合適的理由?!?p> 他或許早已知道我會這么說,并沒有表現(xiàn)出吃驚,只是搖頭道:“長樂,我做不到。”
我?guī)缀跏菓┣蟮貙λ溃骸胺胚^我,讓我永遠離開這些是是非非,好不好?這樣,或許我就可以變回當年你認識的那個小女孩了?!?p> 他像是被我的話刺痛一般,慢慢收回目光。然后,從案上取過幾本折子遞過來,道:“你先看看?!?p> 我打開來,全都是要云歸為我擇婿的??磥矶缡窍胱屛一畹陌察o一點,于是不讓寒茵告訴我朝中的消息了吧。
我知道云歸是在告訴我,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而是一個國家的事,但心里還是抱了最后的希望,道:“你養(yǎng)這些官員真是太閑了,不如撤掉一些,也好節(jié)省國庫開支?!?p> 可他神色嚴肅,并未動搖半分:“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上行而下效,一國皇室都不能恪守禮法,還如何教化百姓,還談什么國家。”
我看著他片刻,終于什么都不再說了。是我忘記了,他生來就是皇族。
他問道:“你不想做這個長公主,是不是為了他?”
我直視他的目光,道:“是?!?p> “你想要嫁給他?”
“是?!?p> “我該知道總有這么一天的。”他終于不再看我,垂眸看著擺在面前的奏章,過了片刻才慢慢說道:“曾經(jīng)總以為一生很長,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彌補我們錯失的一切。后來自知無法償還,只能希望有一個人可以給你幸福??墒牵娴闹滥銗凵狭藙e人,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其實很不甘,心里像是突然有一個地方缺失了,再也補不回來了。想來人都是這樣,已經(jīng)得到,總是容易輕賤,得不到的,才會視若珍寶。”
我聽他說得語氣悲傷,心里又生出一點希望,道:“云歸,那你就成全我好不好?”
他的語氣卻突然強硬起來:“他既然是個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擔當,自己爭一個功名然后憑己之力娶你,為什么要你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遷就他。我最多可以給他一個閑散官職,褫奪你的封號這絕不可能?!?p> 我知道,我向他要求的東西已經(jīng)太多了,何況,我也再做不到對他低聲哀求。這個長公主的封號,給我的時候他也只是依禮行事,我就已經(jīng)去求過他,如今我不想要了,又要來要求他為我破例,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我說:“官職就不用了。對不起,是我強人所難了?!?p> 他頓了頓,換了個話題,道:“今日許臨他們都在,不如一起用晚飯吧,我們好久都沒有團聚一下了?!?p> 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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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云歸和我的興致都不高,但有了兩個小家伙,總是能把所有的地方都變得極為熱鬧。看著兩個并排坐著的小小身影,我好像看到了他們的祖父、父親當年的影子。
吃完飯,我們便一起去御花園散步。侍衛(wèi)們被云歸遠遠地留在了后頭,宣碧瑤和陸清歡也只各自帶了一個抱孩子的乳娘,她們兩人走了一小會兒,便在亭子里坐了下來,我則和云歸二哥他們一起隨意在園中走著。云歸和二哥一路分析著楚姜之戰(zhàn)的局勢,我知道他們是想說給我聽,但也只是安靜地在旁邊聽著,無心加入他們的談話。
我們走了一圈,又轉(zhuǎn)回了宣碧瑤她們所在的亭子附近,我們站在假山旁邊,不知何時起了風,吹得人有點冷,便打算轉(zhuǎn)身去亭子里坐下來。這時,突然身側(cè)寒芒一閃,我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有人一把將我拉開,下一刻二哥已經(jīng)擋在了云歸面前,只聽“噗嗤”一聲,秋水泠泠的劍鋒直入二哥的肩頭。
握住劍柄的,是一個戴著黑色面具的男子。他的劍本是直對著云歸而去,此時被二哥用身體擋住,卻毫不停頓地迅速將劍從二哥的身體中抽出,濺起一串血珠。二哥悶哼一身,身體支撐不住,直接向地上倒去,我慌忙扶住他讓他靠在我的身上。
那戴面具之人早已將劍再次不帶一點猶疑地向云歸刺過去。云歸一掌拍向劍鋒,躲過了那閃電般的一劍,然后高聲呵道:“來人,護駕。”云歸聲音洪亮,跟在我們身后的侍衛(wèi)必然可以聽見,卻不知為何,云歸和那個帶面具的人拆了好幾招,都不見一個人過來。
這時,從假山后走出了五個侍衛(wèi)。我心中大喜,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但那幾人眸中寒光閃過,卻是佩劍出鞘一齊向云歸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