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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許長樂

第一章、新生

誰許長樂 央容 4760 2017-08-09 20:40:36

  第一卷、相聚還離索

  等待總是經(jīng)不起變故,而希望很容易變成失望??晌疫€是忍不住想要成全他,成全他的抱負,他的不甘,他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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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樂,我并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過往,也沒有什么值得講述的故事?!彼拇浇枪闯鲆荒ㄗ猿暗男θ?,“傳奇的背后,也可能是讓人失望的荒蕪?!?p>  .

  第一章、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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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四月,姜國阜都。

  金色晨光鋪呈十里長街,直通天際?;艋翩z甲、鐸鐸靴聲遙遙地從長街盡頭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響讓大地都隨之震顫。

  幾十丈寬的街道上人頭攢動,密密麻麻的人群擠滿道路兩邊,執(zhí)戟的士兵站成兩堵墻,這才勉強在中間留出一條不寬的通道。當那條通道盡頭出現(xiàn)模糊的黑點時,人群中也不知是誰率先發(fā)出一聲歡呼,接下來雷動之聲已經(jīng)響徹云霄。

  我站在道旁的高閣上,在那歡呼聲中極目像遠方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云向這邊移動。心隨著那歡呼一起跳動,像有什么要從胸腔之中跳出來一般。

  姜國前不久攻下了位于南面的赤國,今日便是大軍班師回朝的日子。我一路算著時間,趕在今日到達姜國阜都,是為了在這里和兩個人重逢——一個是孟湜,那個曾經(jīng)許諾了我一生喜樂的男子;還有一個是我的二哥,我在這世間最后的血親。

  說是重逢,不如說是重生。

  于這世界來說,我們都已經(jīng)是已死之人。

  三年前的楚國,我親眼看著他們在我的面前死去,繁華歲月瞬間傾覆。

  三年后的姜國,我要在這里等著他們凱旋歸來,見證顛覆命運的奇跡。

  在我恍神間,面前的街道上爆發(fā)出一陣高呼,原來是那凱旋之師終于走到了近前,三位騎馬之人走在最前面,正從南邊遠遠行來。幾乎是在一瞬間,我就在那一色的黑色鎧甲中,辨認出最前面一排靠東邊的那人正是孟湜。

  那一刻,只覺得樓下的歡呼和喧鬧都安靜下來,只能看到那一個身影從長街的盡頭向我走來。目光近乎貪婪地追隨著他,不想放過這重逢時分的每個細節(jié)。

  然而,在欣喜激動的同時,心卻有那么一絲絲的疼。此刻的他身穿黑色甲胄,一手按在劍柄上,神情冷然如三九寒冰,目光深沉似瀚海深潭,我記憶里那個有著開朗笑容的少年,或許早已隨過往死去,化繭重生成了眼前的男子。命運的刀斧,是否向來都是這般殘忍?

  第一次見到孟湜,是在我十歲時進入楚國宮城的那日。綿延的宮闕仿佛沒有盡頭,碧瓦如煙一直與天邊的朝霞相接,我站在玉階下,一抬頭就看到玉階盡頭的少年。他的目光凝于天際,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已有俯瞰蒼生的氣勢。那天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漸漸模糊,唯有那個遠遠的尚看不清眉目的身影格外清晰。記憶里的那一刻,漫天霞光也不及他臨風而立的風姿。

  如今,這七年之后在姜國的重逢,一切都和那日有著驚人的相似,我不過換了一個俯視的角度,依舊是遠遠地凝望他,凝望他較從前愈加光芒耀目的側影。他從遠方走來,又向遠方走去,其間經(jīng)過我所在的樓下時,似是有所覺,目光從人群中掃過像是在尋找什么,卻終是沒有看到樓上的我,便又隨軍士向前行去了。

  待到孟湜和他身后十幾個騎馬的將領走出很遠,我的心終于漸漸沉落下去——我一直都沒有找到二哥的身影。一路上便聽人說,此次出征赤國的年輕將領里,除了孟湜便是二哥軍功最高,他怎么可能不出現(xiàn)呢?他受傷了?或者……

  想到這里,驀地心下一寒,我閉上眼深呼吸了好幾次,這才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然后轉身下樓而去。

  —**—***—**—

  今日阜都城中萬人空巷,滿街都是擁擠的人群,我折騰了一整天,直到黃昏時分才終于找到孟湜他們的住處。我不敢表明身份,只對門房的人說是故人。對方聽我說姓“許”,急忙引我至廳中,竟什么也沒有說就飛快向內(nèi)跑去。

  不過片刻,就看到孟湜走了出來,一身玄色的衣,是暗夜一樣的色彩。他快步走來,卻又在門口停下,怔怔地看著我。

  我說:“我來了?!彼寄畹娜f語千言,到了這重逢時刻,卻原來是千端萬緒無從說起,終究只說出了這一句。

  他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像是要確認一般,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撫了撫我的臉頰。他指尖的溫暖,像是能夠直達心間一樣,剎那間就紅了眼眶。

  下一刻,身體已經(jīng)被他攬入了懷中。他的聲音里透著恐懼和悲傷:“長樂,你終于來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p>  我環(huán)住他的背,笑著道:“只許你假死讓我白傷心那么久,就不許我也讓你傷心一回?”

  三年前的楚國宮變中,我們一起逃走,他和二哥卻墜入山崖而死。我被帶回楚宮軟禁,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年,直到幾個月前他們讓人去楚宮助我出逃時,我才知道他們以死脫身來了姜國,并且已經(jīng)在姜國軍中有了一席之地,成為了年輕的將軍。

  他松開我,語氣也輕松起來:“還這么伶牙利齒,倒是半點沒改?!?p>  我心里牽掛著二哥的事情,忙問道:“我來了這么久,怎么不見二哥?”問完,卻是忐忑不安,幾乎不敢去看他的臉。

  他道:“你臉色怎么這么蒼白?你不會是以為他出事了吧?”

  聽他這么說,我懸起的心終于稍微放下了一點,道:“早上,我沒看到二哥……”

  “原來早上在街上時,你真的在。我還以為只是我的錯覺?!彼χ?,“你別擔心,因為軍隊還在城外,所以總要有人主事,他才沒有和我一起進宮面圣。我這就遣人去告訴他,讓他明日早點回來。”

  我笑著對他點頭,心下的石頭這才終于落了地。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我道:“我給你看一樣東西?!闭f罷牽起我的手,帶我向后院走去。

  手被他握在手心里,他就走在我的身旁,而我的目光始終不曾從他的身影上移開,由他帶著穿過一個個門,一個個廊,一步步,像是穿過那些曾經(jīng)淹沒我們生命的濃霧,帶我走向嶄新的人生。

  我隨他停在后園的東側,眼前是一個極小巧的獨立院子,剛穿過圓形的院門,我就已經(jīng)怔在那里挪不動腳步。院中有個又高又長的花架,紫藤花開正盛,一串串花穗從枝頭垂下來,紫中帶藍,如煙如霧,宛若云霞。

  他依舊那樣握著我的手,輕聲問道:“是不是你曾經(jīng)想要的樣子?”

  我看著那滿院夢幻般的紫色,眼眶慢慢濕潤。

  “紫藤掛云木,花蔓宜陽春,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當年讀到這句詩的時候,我曾對他感嘆,要是能有個屬于自己的院子,也要在院中種一架紫藤。那時心知一切都是笑談,卻沒想到他一直都記得,還在幾年以后真的送給了我滿架紫藤、一院香風。

  在我怔忡間,他已經(jīng)牽起我的手帶我向里面走去了。夕陽的余暉穿過密密實實的花穗,在花架下投出斑駁碎影,而我們十指交握,從花架下走過,像是穿過一片紫色的煙靄,穿過一個期待已久的美夢。

  走到花架的中間,他終于停下來,溫柔地看著我:“去年冬天趕著搬來了這里,確實小了點,你先勉強住著,日后……”

  “不,足夠了。我很喜歡?!蔽艺f。簡單溫馨的院子,活在市井的尋常世界里,曾是我求而不得的夢想。如今能夠實現(xiàn),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握住我的肩,輕聲道:“樂兒,此后還有我們的天長地久,過去的就都忘了吧?!?p>  早上我在街上看到的那個冰冷如同劍鋒般的男子,似乎已經(jīng)隨著西沉的日光一起消失了。此刻,他的唇邊有明亮溫暖的笑容,略微低沉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我仿佛又看到了從前的他。

  心里的彷徨不安全都被驅散,我靠在他的肩頭低低地喚他:“湜哥哥……”

  我剛說了半句,就被他截下:“孟湜已經(jīng)死了,這里只有楚云歸。”他說這話時,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情緒,只是在說一個事實,像是說與我,又像是說與他自己。

  我驟然心驚,自己竟然這樣大意,這里是姜國國都,過去在楚國的名字若是被人聽去,立刻便能招來殺身之禍。

  “云……歸。云歸。”陌生的名字,讓我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變得陌生了。

  楚國太子孟湜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的他是楚云歸??墒?,“楚云歸”倒過來就是“歸云楚”,即是“歸楚國云城”之意。他剛剛還說忘記過往,可是單這一個名字就已經(jīng)暴露玄機——他不是要作為楚云歸重活一次,而是要回到楚國云城,奪回曾經(jīng)屬于自己的一切。

  是我忘記了,那些被鮮血浸潤過的過往,無論被時間風干多少年,依舊會泛著濃郁的血腥味的。我們趟過親人友人的鮮血,才換來此刻狼狽的塵埃落定。遺忘,僅僅只是奢侈的愿望。

  就在我們無言相擁時,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下人焦急的聲音。他放開我快步向門口走去,回來時神色甚是凝重,囑咐我早點休息,便匆匆離開了。看著那消失的背影,我心里只覺得一陣悵然若失,闊別三年,中間隔著無數(shù)重生死的重逢之日,我們還來不及多說幾句話,便就這樣結束了。

  那一刻我尚不自知,就是從這個黃昏開始,我們的命運展開了嶄新的篇章。鮮血染就的前塵,山河破碎的亂世,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迷局里,那一場場公子紅妝的繁華、死生愛恨的悲歌已經(jīng)悄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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