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得賢樓 四面楚歌

　　豐塵甚是納悶，怎么自己剛打了一套綿風(fēng)掌，這個左師叔笑什么呢？左丘玄笑道：“你小子當(dāng)真是歪打正著，解了我多年未解的疑竇?！?p>　　豐塵道：“左師叔，到底怎么歪打正著了？”

　　左丘玄問道：“說說，你剛才在打套綿風(fēng)掌時，心中怎么想的？”

　　豐塵道：“我記得義父當(dāng)年說過內(nèi)息調(diào)運需得圓轉(zhuǎn)無缺，我尋思著綿風(fēng)掌也當(dāng)如此。剛才師叔傳授綿風(fēng)掌中的各種變化，我雖然都記在心里了?？墒歉鞣N變化又如何和別招接續(xù)？我想也該當(dāng)是圓轉(zhuǎn)無缺才是道理。所以就這么練了下來?！?p>　　左丘玄高興道：“正是正是，當(dāng)年你師祖向我等論道，說過‘亂決術(shù)法最難通，隨意揮灑妙無窮’，你的五位師叔都是沒能參詳透里面是什么含義?？偸怯X得，招招式式應(yīng)當(dāng)按規(guī)矩施為。別人一招出來，我當(dāng)一招破解。或是我去一招，讓人破無所破，才是正道?？墒悄銕熥嬲f的定是有他老人家的道理，要不然江湖上也不會尊你師祖為天下三絕之首了?！?p>　　豐塵道：“那不明白的地方為什么不去問問師祖呢？”

　　左丘玄道：“我們問了，可是他老人家說，這亂決你們參詳不透，就不要硬去修習(xí)，破不了心中的障，強力施為只會剛強則斷。他老人家當(dāng)時嘆了口氣說‘若是你們大師兄在，三日內(nèi)當(dāng)會有所悟’，也就是你義父了。幾年前大師兄回去，和師尊徹談幾日，師尊也將亂決傳與大師兄。沒想到的是，大師兄只是半日就徹悟了。原來大師兄早就摸到了這亂決的門檻，就差一點既能達(dá)到這個境界。師尊從旁稍作解釋，大師兄就徹底明白了。”

　　豐塵奇道：“左師叔，都說是太虛五子，可是加上我義父，應(yīng)該是六個人??？”

　　左丘玄哈哈笑道：“你這小子，心思七竅玲瓏，不安心聽我說這亂決，卻去問這個。”

　　豐塵面有慚色道：“師叔，是我的不是?！?p>　　左丘玄笑道：“無妨無妨，如果一味循規(guī)蹈矩，恐怕你師祖就不會喜歡了。我回答你剛才的問的，你師祖，當(dāng)年最早收的就是你義父一人，后來才陸續(xù)收了我們五個弟子。你師祖常言，你義父身陷紅塵，卻不宜入道。雖然是武學(xué)奇才，可是在道家一途上做不到無清凈無為。所以你義父才從戎戍邊，為我漢家百姓在北方與羯趙征伐。這才闖下那偌大名頭，這才是大英雄啊。所以，太虛五子之中說的是師尊后收的五個弟子。說來慚愧，說是清凈無為，可是真要做到師尊那般，可是難上加難啊。”

　　豐塵這才知道太虛宮中名動江湖的五子，原來并沒有義父常嘯天。

　　左丘玄又道：“豐塵，你義父的武學(xué)修為，遠(yuǎn)遠(yuǎn)高于我們五個師兄弟。你的小師叔，長谷子庾丘少的一身功夫幾乎都是大師兄所傳。幾年前大師兄回太虛宮，我在半山腰遇見他，結(jié)果連一招都走不下來。后來師尊說，大師兄現(xiàn)在的修為，距離三絕也就一線之隔。若單以武學(xué)而論，太虛宮二代弟子里有大師兄在，足矣。我看這第三代中，也就你和雷青羽堪當(dāng)大任了?！?p>　　豐塵又道：“師叔，你剛才說的亂決，后來又怎么樣??？”

　　左丘玄道：“哈，岔了這么遠(yuǎn)，不過你也該知道的。這亂決啊，我之前一直沒有參詳透。大師兄回來的時候，我也請教過他。不過他我讓我演了一套掌法，看完后只是笑稱，還需再體悟幾年。”

　　豐塵道：“也是這綿風(fēng)掌嗎？”

　　左丘玄道：“綿風(fēng)掌只是我太虛宮入門后修習(xí)的第一套掌法。當(dāng)時大師兄讓我演練的是太虛絕學(xué)之一的‘碧海流云掌’。這套掌法，日后也會傳給你的?！?p>　　左丘玄又道：“我剛才看你歪打正著的演練綿風(fēng)掌的時候，忽然悟到了亂決的要義，就是你師祖所說的隨意揮灑四個字。沒有固定之招式，什么綿風(fēng)掌，碧海流云掌，都是一般道理，能應(yīng)敵的就是招式。不拘泥，無規(guī)矩，拳也能掌，掌也能拳，劍也能掌。。。這天地原是亂而有序的。豐塵你明白了嗎？”

　　豐塵若有所悟，可又是似而非，一臉迷茫。左丘玄笑道：“現(xiàn)在讓你明白也是為難你了，我也是剛有所悟，要到你義父那般徹悟，也還需時日呢。我在將我所悟的，細(xì)細(xì)說給你。。?！?p>　　饒是豐塵領(lǐng)悟能力極強，也是到了天快放明才算是略略明白。豐塵看了看已經(jīng)現(xiàn)了魚肚白的天際，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師叔，豐塵魯鈍，耽誤了這么許久才明白一點亂決的意思。”

　　左丘玄聽到這話，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好小子，你這還叫魯鈍？！大半夜的功夫，將這綿風(fēng)掌的諸般變化心領(lǐng)神會。又能將亂決摸到一點邊，簡直讓人瞠目啊！想你師祖當(dāng)年傳我這綿風(fēng)掌，我足足用了半年功夫才會，能如你這般，又是幾個寒暑的勤修苦練才算是精熟?！?p>　　豐塵想到昨晚烏青劍邀左丘玄去得賢樓的事情，覺得昨晚聽到的事情一定要向左師叔說一下，遂道：“師叔，昨日我和琬兒在舒州城府衙，偷聽到一件事情，需要跟您說一下?！?p>　　左丘玄聽豐塵說的鄭重，問道：“何事？”

　　豐塵說道：“昨晚那舒州府衙，來了幾個很厲害的人，其中就有那烏青劍和他的幾個徒弟。。。”然后又分別描述了智云上人、大漢巴爾扎，儲相言等人形象一一描述。豐塵又道：“其中有一白衣男子，年約三十歲上下，似乎是這一群人的首腦。琬兒告訴我說這人是白羯胡人。他說要控制了藥會、鹽幫和漕幫，還請了太守和舒州城城令相助?！?p>　　左丘玄聽聞，不由的面色凝重來回踱步，知道這是件牽扯極大的事情，稍有不慎影響深遠(yuǎn)。又問道：“這些人有沒有說準(zhǔn)備怎么做呢？”

　　豐塵想了想道：“那白衣人說藥、鹽、糧三樣，首要是藥，應(yīng)該是先準(zhǔn)備奪了鄰近幾省的藥會會長，在逐漸侵占鹽幫和漕幫?！?p>　　“師叔，我現(xiàn)正在舒州城的德濟堂里討生計，東家歐陽先生醫(yī)德醫(yī)術(shù)都很好，他讓我參加這次藥會會長的比試?！必S塵續(xù)道

　　左丘玄說道：“此事恐怕還要著落在你的身上，既然他們首要從藥會入手，我們就不能讓他們?nèi)缭?。今天看來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赴約，不摸透他們的深淺，恐怕是不行了。”

　　豐塵說道：“師叔，我陪你去。哪怕是多個報信的也好啊?！?p>　　左丘玄道：“去或不去現(xiàn)在還不能定，即便是去也要思慮周全，要想好脫身之策?！?p>　　兩人回到舒州城中，左丘玄告訴豐塵自己在哪里落腳，讓他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豐塵一早去了德濟堂，上上下下的跟著忙了一會。

　　自從歐陽德將《大醫(yī)精誠》開始交給豐塵，就隔三差五的將一些醫(yī)書給了豐塵，其他也就沒去過問。只是每次都限定了時日，日子一到必要查問功課。讓歐陽德驚喜的是，豐塵對醫(yī)道的見解甚是快速，每每查問都是對答如流。歐陽德有時對一些醫(yī)理講述一番，有時又將遇到的醫(yī)案詳細(xì)解答。有些疑難之處甚至是在和豐塵探討，可見豐塵進(jìn)步之快。

　　左丘玄住在一個小客棧里，房間里面極是簡潔，只是一張床鋪，一張桌子。中午時分小二送來一張拜帖，左丘玄接了過來，一看是那鹿山鬼王烏青劍所請，在那得賢樓最大的雅間。這才幾日時間，居然自己落腳之處，他們也能查探清楚，看來也是借了府衙之力。還有得賢樓的這個想必也是通過這舒州城府衙出面定的，否則不會這般快的就能訂到。豐塵忙完手頭事情，按著左丘玄所說的地點，尋了過來。

　　左丘玄看到豐塵，將他讓進(jìn)房來，道：“我思付了一下，你今日就莫要跟我同去了。你說的那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之輩，武功即便比我稍有不如，也相差不大。就算我有不敵，諒他們幾個也留不住我。你跟著我去反而縛手縛腳，萬一有個照顧不周，如何向大師兄交代?！?p>　　豐塵說道：“左師叔，多一個人多個幫手，您只身犯險，可如何是好。”

　　左丘玄大笑道：“師叔我這一生，只身犯險的次數(shù)多了，又怎么會在乎多這一次?！币伯?dāng)真是豪氣干云。

　　豐塵知道這位左師叔也是說一不二的性格，當(dāng)下也沒爭辯，說道：“左師叔一切小心！豐塵在德濟堂等您消息?！?p>　　豐塵處的客棧，去找洛琬兒去了，在豐塵心中能分擔(dān)思慮的就只有洛琬兒一人了。兩人見面，豐塵將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將左丘玄單刀赴會的事說了一下。

　　洛琬兒笑道：“豐塵哥哥，你去不去呢？”

　　豐塵道：“我總是不放心，可是左師叔不讓去。”

　　洛琬兒道：“這么好玩的事情，還是去吧，我們還是易容過了再去。這樣誰也不認(rèn)識咱們，萬一有個事情，這樣也好在暗處幫忙啊?！?p>　　豐塵笑道：“那咱就一同去！”

　　洛琬兒道：“豐塵哥哥，你等等，我準(zhǔn)備了一點好玩的，說不定會用的到呢。”說罷收拾了一個包袱，也不知里面裝的是什么。

　　兩人早早來到得賢樓，裝扮成兩個年輕的秀才模樣，要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唇嫔习追c點，頓時讓人心胸一擴，心中郁郁之氣一掃而空。

　　洛琬兒招手小二過來，道：“豐塵哥哥，你想吃什么？這里可有不少好吃的哦?！?p>　　豐塵現(xiàn)在殊無胃口，說道：“琬兒，我不太懂這個，你點的我都喜歡吃的?！?p>　　洛琬兒叫了一份口蘑百花魚肚，荔枝鱖魚，銀魚豆皮，焦糖紅菱，還要了份香茗。怕一會有事發(fā)生，沒敢叫酒。沒一會功夫，幾樣菜都上了桌，果然是靠著江邊吃江鮮。幾味魚菜是鮮美可口，各擅勝場。

　　不一會，左丘玄來到得賢樓，豐塵示意了一下洛琬兒。只見那烏青劍，換了身淡灰色的長袍，已搶步出來相迎，兩人相對一笑。左丘玄見那烏青劍主動相迎，也是打了一個稽首，隨著他走進(jìn)廳堂。烏青劍請左丘玄在上首坐了，說道：“道長能如約光降，真是三生之幸?！?p>　　烏青劍對徐連將耳語了幾句，徐連將出門后雙手擊掌，喚來跑堂的小二道：“擺席！”話音剛落，只聽得一連串的擺席聲傳了下去。

　　烏青劍拱手，向左丘玄道：“道長，這幾位朋友久慕你的威名，都想見見，”他指著一個中年書生模樣的人，道：“這位是并州一帶的玉手書生儲相言儲先生?！眱ο嘌怨笆值溃骸敖袢盏媚芤姷矫坊▌ο勺笳嫒?，這次來這舒州城也是此行不虛了?！弊笄鹦牡溃骸妹矗袷滞婪?，儲相言’道：“儲先生，久仰久仰。”

　　儲相言回道：“左真人，客氣！”

　　烏青劍又指向一人：“這位是密宗的智云上人。”左丘玄向智云上人行禮，那密宗和尚雙手合十回禮?！斑@位是涿邪山部勇士巴爾扎”。左丘玄心中暗付‘涿邪山，還在塞北千余里，不知是匈奴還是北方哪個胡族的?！?p>　　那巴爾扎斜目看了左丘玄一眼，見這道士模樣一般，只是一雙眼睛精光閃爍。并未行禮搭話，只是上前橫臂一擊，左丘玄舉起袍袖，擋在身前，將那一擊化解。

　　巴爾扎怒道：“好，還真有兩下子？”呼的一掌拍出，那手掌甚是厚實，比得上常人一倍有余。五根手指猶如棒槌一般，每個關(guān)節(jié)都生了厚厚的老繭。這一掌猛向左丘玄胸前襲來。左丘玄見他來勢洶洶，也不敢托大，出掌相抵拍出，雙掌相交。左丘玄與巴爾扎都是各懷絕技，知道對方功夫了得，雙方各出一掌，雖然是交手，可雙方都還未使了全力。那巴爾扎一身橫練外力，渾身肌肉虬扎，在塞外敢一人與熊搏擊，從沒將別人放在眼里。左丘玄一笑，剛想給這渾人一點教訓(xùn)。突然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一人，左手掌壓住巴爾扎胳膊，右手上托左丘玄手腕，分向兩個方向發(fā)力，巴爾扎感到一震，當(dāng)即罷手。那人本想一人分擊二人，結(jié)果右手傳來的卻是一股極為溫和的力道，將自己的勁力全部卸去。那人看向左丘玄，只見左丘玄微笑看向自己。那人明白，剛才情形，其實是左丘玄一人分擊他和巴爾扎兩人。其余眾人見事出突然，但竟然有人能出手分開左丘玄和巴爾扎兩人手掌，只是感到心中驚駭。只見那人一身白衣，腰間系了一條鵝黃的腰帶，神態(tài)瀟灑，看上去三十歲上下年紀(jì)，鼻梁挺直，眼窩深陷，面目冷俊，英氣逼人，這一身裝扮，儼然是一位公子王孫模樣，可是細(xì)細(xì)打量就覺得該是豐塵所說的白羯胡人。烏青劍忙道：“哎呀，今天我請了左真人做客，大家都是朋友。左真人，我再介紹一下，這位是來自北國的趙寒，趙公子?！?p>　　左丘玄見這幾個人個個武功各有所長，這趙寒剛才出手解了和巴爾扎那一掌，已經(jīng)知道內(nèi)力和自己當(dāng)是在伯仲，但出手后的力道卻甚是怪異，既有冰寒之意，又有血腥之感。剛才被自己卸去的一托，也是他過于自信了。真要是言語上說僵了動起手來，勝負(fù)都在兩可之間?？蛇@幾人要是同時出手，恐怕就很難招架了。沒想到一時大意，陷入了一個尷尬境地。

　　這時門口來了一個衙府的班頭模樣的人，進(jìn)來先是給那來自西北的趙寒鞠了一躬，一臉諂笑的道：“公子，我家大人已經(jīng)商定，昨日公子所說一應(yīng)做到?！?p>　　那趙寒笑道：“好，回去告知你家大人，就說我記下了，答應(yīng)他的事情一定做到?！?p>　　那班頭剛要回去，烏青劍道：“這位差官，要不坐下飲幾杯水酒再走不遲啊?！?p>　　左丘玄見這人對那西北來的胡人卑躬屈膝，不覺露出鄙夷之色。那官差一貫的作威作福慣了，見了那趙寒低頭哈腰，可見這道士，對自己沒個好臉色。道：“你是哪觀的道士，見了官家也不行禮？”

　　左丘玄道：“你是哪家的官差，在坐都是平民，你怎么嘴臉不一?。俊边@差官怎能受這般冷嘲熱諷，立刻變了副嘴臉，大吼一聲，隔著烏青劍與儲相言兩人，一拳向左丘玄臉上打去。左丘玄見這官差一拳過來，伸出筷子，夾住了他手腕，笑道：“臉皮要不要無所謂，又何必動粗？”那差官登時覺得整條胳膊使不出力來，接連著半邊身子都是酸麻。他驚怒交加，大聲罵道：“你這是妖法，你是個妖道！”身子用力向后，可無路如何也后退不了，一張臉漲的像豬肝一般。儲相言在他身旁，笑道：“這位差官，還是坐下一同喝酒吧！”伸手向那差官肩頭拍了拍。左丘玄知道憑那兩根竹筷，夾住這差官是綽綽有余，想壓住儲相言這一拍卻是不夠的，當(dāng)即松開筷子，順手向那差官另一邊肩頭也拍了拍，這一招變的極快，儲相言那一拍勁力未退，兩股勁同時在那差官雙肩著力。平時也就是和平民百姓發(fā)發(fā)威風(fēng)，和地痞流氓交交手，如何吃得住這兩大高手的勁力。雙手猛地向前撐，嘩啦一聲，雙掌按進(jìn)了一碗滾熱的雞湯之中，雙掌一番乾坤功，熱油雞湯涮鮮肘。那差官燙的是大聲叫喚，雙手連甩，湯水四濺。眾人相顧，哈哈大笑。那差官羞憤異常，急急的溜了出去。烏青劍又讓小二重新置換盤盞。

　　烏青劍道：“太虛宮武學(xué)冠絕天下，這兩次相見果然所傳不虛。不過兄弟要向道長請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