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說的很平淡,我卻聽的很震驚。
牢籠?這么一個讓我大開眼界的神秘之地,怎么會是牢籠?
“別露出這么不可思議的表情,”小文說,“對你們而言,這里應該是個寶庫才對,因為你們來去自如,可圖書館袋鼠是不能離開這里的,出不去的地方,都是牢籠?!?p> “時間縫隙的生物不是都不能離開這里嗎?”
“那是自然,”小文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兩個茶杯,難道是自己的袋子里?“所有在時間縫隙誕生的生物都是不能離開這里的,它們有符合這個環(huán)境生命周期,但我們,”它倒了一杯茶給我,坐在我面前的地板上,“圖書館袋鼠,原本并不是時間縫隙的生物?!?p> 它杯子中的茶蕩起一圈圈波紋。
“圖書館袋鼠原本不叫這個名字,我們的家園離這里非常遠,是大海中央的一片獨立的土地,那里安靜祥和,物產(chǎn)豐富,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沒有黑夜的地方。”
“怎么可能...”我說,“地球在轉(zhuǎn)動,陽光怎么可能永遠照耀著同一個地方?!?p> “太陽當然不會為了一塊土地而逗留,”小文說,“可我們曾經(jīng)家園的土壤有一種神奇的能力,能夠在白天吸收陽光,每每到了晚上,土壤中就會釋放出白天所吸收的光芒,柔和的光芒透過土地散開在整片大地上,晝夜不息,在我們還沒有來到這里之前,那塊疆土的名字是光輝之地,而我們在那個時候被稱做光之子。”
“...你說的,不會是那個一夜之間消失在地球板塊上的地方吧?!?p> “看來你也聽說過光輝之地的傳聞?”
“是聽說過...”我說道,“光輝之地的子民傷透了土地的心,土地下沉,從此消失。但沒想會是真實存在的,一直以為只不過是個傳說而已?!?p> “歷史變成了故事,故事變成了傳說。”小文喝了口茶,“哪兒有空穴來風的事情,傳說中有一些戲說的成分,但也并不都是虛構(gòu)的東西?!?p> “可是光之子,”我說,“應該都是人類啊...”
“嗯,是這樣,”小文說,“你在這里所看到的一切圖書館袋鼠,最初都是光輝之地的子民,都是人類。”
“你們,到底做了什么。”
“這說來話長啦,前面說過,那片土地的土壤有些特殊,可與世界隔離的我們哪兒知道外面是怎樣的世界,祖祖輩輩都理所應當?shù)脑谀抢锷?,由于晝夜不息的光照,光輝之地的植物和礦物都不是常規(guī)意義上的物種,可能是得到了上天的恩賜,或者是吸收了大地的潤澤,那里的一切生物都很健康長壽,但因為與世隔絕,大部分光之子善良,卻無知。”
我輕抿了一口茶,淡淡的味道。
“這種安靜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那個人的到來,”小文說,“那是一個旅行者,我到現(xiàn)在還能記住他的樣子,那個人博學而風趣,據(jù)他說,他是第一個登上這片土地的人,他給我們講了很多故事,描述了外面的世界,一次次刷新著我們自以為是的世界觀,臨走的時候,還留下了很多資料,就是那些資料,讓我們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世界之大,那時候的感覺,是無比震撼的?!?p> “知道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蔽艺f,“人類是不會滿足的?!?p> “得到的越多,對應付出的代價一定越大,”小文說,“可惜,這是在很多年后我們才悟出的道理,當時的首領(lǐng)稱呼那個人為老師,他后來又多次來到光輝之地,每一次都會帶來很多書籍,帶走一小捧土壤,借助這些書籍中的知識和先進的思想,首領(lǐng)幫大家改進著自己的生活,也開始思考為什么我們這片土地是永恒沒有黑夜的,在老師離開時,首領(lǐng)想和他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拒絕了首領(lǐng)。”
小文的情緒有些激動,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
“老師說,光輝之地是世界上僅存的純凈之地,我給你們帶來知識是希望你們能更好的保護這片土地不被時間腐蝕,而不是讓你們離開這里?!毙∥恼f,“可當時的首領(lǐng)是聽不進去這些的,他執(zhí)意要去外面看一看,于是他研究了很多方法,終于在一天,他駕船出海了,出海前,他堅信自己能給這片土地帶來更繁榮的未來。”
“不管如何,還是個為大家考慮的首領(lǐng)呢。”
“現(xiàn)在想來,不過是個急于證明自己的傻子罷了,”小文搖搖頭,“首領(lǐng)好多次差點被海浪淹沒,可似乎有神在保護他一樣,他成功的來到了人們常規(guī)意義上的陸地上,在這里,他見識了先進的文明,高端的技術(shù),也看到了人們對金錢的渴望,以及光輝之地的潛力?!?p> “光輝之地的潛力?”
“沒錯,首領(lǐng)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從家鄉(xiāng)帶來的土壤似乎有著神奇的力量,無論是怎樣貧瘠的土地,只要撒上那些吸收陽光的土壤,都會變成高產(chǎn)又富饒的土地?!毙∥恼f,“這讓當?shù)厝藷o比興奮,他們用高價買取首領(lǐng)帶來的為數(shù)不多的土壤,首領(lǐng)用那些錢去了更多的地方,學到了不少,也揮霍了不少,他沒想到世界原來是這么美好,不像自己家里只知道和動植物打交道。”
“后來呢?”
“后來,當隨身的土壤終于賣完后,首領(lǐng)帶著財富和機器回到了光輝之地,光之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龐大的機械,令人垂涎的美食,無比講究的穿搭,琳瑯滿目的藝術(shù)品,他們將首領(lǐng)奉為神明,”小文說,“很快,首領(lǐng)又一次帶著土壤外出了,這一次正好遇見了世界級的天災,很多地區(qū)寸草不生,光輝之地的土壤拯救了不少生命?!?p> “這應該是好事情吧?!?p> “原本是這樣的,”小文說,“那位老師當年估計也是用這土壤拯救垂死的生命,可首領(lǐng)卻開始享受人們對他的崇拜與感謝,在一次次的交易中,首領(lǐng)生出一個念頭,這些能夠拯救生命的土壤,是否能成為控制他人的武器呢?”
“......”
“這個念頭剛出來的時候,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但很快就說服了自己,也說服了其他光之子,”小文苦笑道,“憑借健壯的身軀和精細縝密的頭腦,光之子走出光輝之地,浩浩蕩蕩的入侵了其他地區(qū),為了生存,大部分地區(qū)都直接俯首稱臣,可也有少許例外需要用武力解決,很快,花花世界讓這些善良的人們沉浸在其中,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家園了?!?p> “光之子都離開了養(yǎng)育了他們的土地,土地會失望的吧?!?p> “嗯,是的,”小文說,“等大家再次回到那片土地上時,發(fā)現(xiàn)那里變了,無盡的光明被黑暗取而代之,動植物相繼死去,沒有離開土地的人們瑟瑟發(fā)抖,和其他受災的地方?jīng)]有任何區(qū)別?!?p> “這是土地的懲罰嗎?”
“也是,也不是,”小文說到這里沉默了很久才繼續(xù)開口,“光輝之地的土壤,是依靠光之子的心靈來滋養(yǎng)的,當光之子不再單純善良無欲無求,土地就會荒蕪,而那個時候的我們,已經(jīng)滿眼都是權(quán)利和欲望了?!?p> “可你們是怎么變成圖書館袋鼠的?”
“如果能早早意識到是自己的問題才導致光輝之地的黯淡,恐怕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小文說,“可我們當時腦子里唯一剩下的就是恐懼,由于恐懼,我們再次離開這里,肆意的擴張領(lǐng)地,也不知道是想要證明自己,還是想要報復自然,很快,全世界聽到光之子的名字都會顫抖,直到有一天,首領(lǐng)又一次遇見了那位老師。”
“...應該不僅僅是偶爾遇見吧?”
“嗯,是老師主動前來尋找首領(lǐng)的,”小文微微嘆了口氣,“老師質(zhì)問我們?yōu)楹我@么做,可我們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錯誤,老師很自責,他說如果不是他讓我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那光輝之地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原本他是希望我們更好的保護家園,誰知道我們不僅沒能保護好,甚至還去破壞其他生命的家園。”
我看到小文輕輕放下杯子,從袋子中拿出一個類似花名冊一樣的東西。
“我們依然執(zhí)迷不悟,不愿意聽老師的話,也不愿回去重建家園,最后,老師只能,用自己所有的力量,給我們下了詛咒?!?p> “詛...咒?”
“所有的光之子都被關(guān)進了時間縫隙,不能離開這里,不能見到陽光,不需要吃東西,不會死去,可也算不上活著,只能不停的在圖書館里無盡的工作再工作,光輝之地也在那一天消失了,”小文說,“這個懲罰,我很久以后才想明白,之所以是時間縫隙而不是其他地方,因為只有這里才是最接近生命歷程的地方,忘記敬畏與感謝,是我們最大的過錯吧?!?p> “沒有任何可以離開的辦法嗎?”
“有,”小文說,“老師說過,如果有一天,有一位代筆人愿意重新將你們的名字帶回到光輝之地,那個時候你們就獲得救贖,可以重新以人類的身份活下去,可這么多年,沒有一個代筆人愿意這么做,估計是我們當年的所作所為實在太糟糕了吧。”
“為什么是代筆人...”
“因為老師,就是代筆人啊,”小文終于有了一絲笑意,“雖說老師將我們囚禁在這里,可是我們并不怨恨他,畢竟是我們自己的過錯,只是...”
“怎么了?”
小文翻開手中的花名冊,“已經(jīng)過去太久了,能記住自己名字的圖書館袋鼠,不剩幾個了。”
它將花名冊遞給我,厚厚的一本卻沒有多少個名字,幾乎都是數(shù)字代碼。
“...這看起來還真的和牢籠沒什么區(qū)別了...”我說,“忘記了名字會如何?”
“就永遠出不去了唄,”小文說的輕描淡寫,“可還是有一部分家伙有出去的可能性,所以它們才會想方設法的讓你來到時間縫隙?!?p> “現(xiàn)在的我,有可能讓你們得到救贖嗎?”
小文默默的看著我,很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