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貓的他

　　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只貓，或者說，這個貓一樣的姑娘，和人類在一起太久了，她的心早就和人類一樣了。

　　過了好久，椿才恢復(fù)平靜，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抱歉，不小心就...”

　　我擺了擺手表示沒關(guān)系，她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那個朋友說完，我才注意到老瞿經(jīng)常會吃藥，而且容易疲憊，經(jīng)常和我玩兒著玩兒著就睡著了，走路也越來越慢?！贝谎劬粗澜牵碱^微微皺起，“前天，他蹲在我身邊對我說，小椿，說不定這是你陪我過的最后一個生日了?！?p>　　“所以，你想準(zhǔn)備一個特殊的禮物?！蔽蚁肫鹚膩硪?，“就算被他發(fā)現(xiàn)是妖怪也無所謂？普通的貓可是不會這么做的。”

　　“嗯，是的，這么多年，我覺得我應(yīng)該送他一個禮物?！贝豢粗?，“請你一定幫我找到一個能讓他開心的禮物，拜托了。”

　　我點點頭，看了看時間，“嗯，我盡力而為，時間不早了，你明晚再過來吧。”

　　椿重新變回白貓的樣子，離開之前回頭看了我一眼，就像剛才在屋頂上看了我一眼一樣。

　　現(xiàn)在剛早晨八點，我小心的打開老頭兒給我的破舊小盒子，生怕里面裝著同樣破舊不堪的東西，可是打開以后，里面竟然還有一層盒子，不過比起外面的那個來說，里面的盒子真的稱得上精致了。

　　墨綠色的鐵皮盒，蓋子上有白色的花朵的紋路，打開后里面還有一層紅色的金絲絨，“還真是包的嚴(yán)實?！蔽彝虏哿艘痪?，一層一層揭開這層金絲絨，一個金色的懷表印入眼簾，樣式應(yīng)該是很多年前的，不過并不影響它的精巧，雕花一絲不茍，接縫平滑契合。

　　“懷表？這老頭兒搞什么啊。”我嘟囔著，拿出盒中的懷表，上下左右看了看，的確做工精致，看起來也夠檔次，但這并沒有什么特色啊，況且現(xiàn)在誰還戴懷表。

　　我打開懷表的蓋子，卻沒有看到想象中的指針，在表盤上只有一個環(huán)形的發(fā)條，“這下好了，連塊表也不是，純粹裝飾了?！蔽覠o奈的嘆了口氣，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轉(zhuǎn)了轉(zhuǎn)表盤上的發(fā)條。

　　清澈、透亮的音樂回蕩在屋內(nèi)，正是《玫瑰人生》的旋律。

　　我聽著這旋律，看著手里懷表形狀的八音盒，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老頭兒，就是愛賣關(guān)子?！?p>　　“你好，請問有人嗎？”又來客人了？一大早的來第二個客人可真是少見，我趕忙起身接待。

　　“歡迎光臨，請問您需要點什么？”我看著眼前的客人，依舊是個男士，身高不算高，穿著簡單的襯衣和休閑褲。

　　“你們老板在嗎？”客人問道，語氣很溫和，讓人很舒服。

　　“哦，不好意思，我們老板這會兒有點事情出去了，您有什么需要給我說也可以。”我回答他。

　　“你是？”客人有些遲疑，應(yīng)該不是?？停m然我有時候白天要回學(xué)校上課，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店里的。

　　“我是田北雜貨的店員?！蔽叶Y貌的回答道。

　　“哦，那這樣吧，能不能麻煩您把這封信轉(zhuǎn)交給你的老板。”他從兜里拿出了一個什么都沒寫的信封遞給我，摸著很薄。

　　雖然有些疑問，但還是答應(yīng)了他，“好的，我會轉(zhuǎn)交，請問您還有什么需要嗎？”

　　“不用了，謝謝?！闭f完后，客人走出了店門。

　　結(jié)果，一早晨還是什么都沒賣出去，老頭兒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了。

　　“老大你可回來了，不然我下午的課又要遲到了?！蔽夷闷鸨嘲鼫?zhǔn)備出門，“對了，桌子上有封信，說是交給你的。我先走了啊。”

　　昏昏沉沉的一下午，聽上講的內(nèi)容我一個都沒聽進(jìn)去，只想睡覺，昨晚和椿聊的時間太長了。

　　回到店里的時候，老頭兒正戴著老花鏡坐在收銀臺擦拭八音盒，肥胖的身體已經(jīng)要陷在椅子里了。

　　“怎么才回來，”這是老頭兒給我說的第一句話，“我肚子都餓扁了?！?p>　　“你可以自己做飯吃啊，倉庫里不是有個小電磁爐嘛。”我放下包，到倉庫里接水擦了把汗，“不過你這倉庫里到底有多少神奇的東西啊，話又說回來，你是怎么找到這個八音盒的？還是玫瑰人生？你也遇見貓了？”

　　“不想做。你猜。不告訴你。沒有?！?p>　　“還能回答的再簡潔些嘛？”我無奈的說。

　　“能?！?p>　　“好吧你贏了！誒，那封信你沒看??？”我看著桌子上根本沒有拆封的信封。

　　“沒?！?p>　　“你也不問問我是誰給你的??？”我感覺老頭兒壓根沒打算看那封信。

　　“不問。這信不是給我的。”

　　“可人家說了讓我轉(zhuǎn)交給你??！”

　　“轉(zhuǎn)交給我，不代表是給我寫的?！崩项^兒將八音盒用金絲絨包好，放回鐵盒中，“是給那只白貓的?！?p>　　“？？？什么意思？”我被老頭兒一席話弄懵了。

　　“信是給白貓的，寫信的人是白貓的主人，他前段時間不知道怎么找到這里，一進(jìn)門就問我能不能收養(yǎng)他家十五歲的貓。”老頭兒摘掉眼鏡，擦了擦額頭的汗。

　　“所以，今天送信的那個男的是白貓的主人？他給貓寫什么信啊，哪兒看得懂。”我越來越弄不明白了。

　　“貓肯定看不懂，所以讓你讀給她聽啊。”老頭兒不耐煩的留下一句，搖著扇子說，“行了你自己看店吧，我走了?！?p>　　半夜三點，椿如約而至。

　　“來，你看看這個如何?！蔽夷贸瞿G色的鐵皮小盒，遞給她。

　　椿打開盒子，看見里面的紅色金絲絨，“這是什么？”

　　“把這層也打開。”

　　椿像剝橘子皮一樣打開了金絲絨，拿出里面的金色“懷表”，滿臉疑問的看著我。

　　“別著急，打開看看?！卑l(fā)條老頭兒早就上好了，我笑著看著她，等著她的反應(yīng)。

　　隨著“懷表”的蓋子啪的一聲打開，八音盒的聲音飄了出來，《玫瑰人生》的音符又跳躍在店內(nèi)。

　　椿的表情從驚訝，到微笑，到淚水積滿眼眶。

　　“謝謝，謝謝，真的謝謝...”她不斷的重復(fù)著。

　　“這個禮物，是你自己給，還是我?guī)湍慵牡剿募依??！蔽疫f給她一張紙巾。

　　“幫我寄到家里吧，我沒辦法直接給他?！贝换卮稹?p>　　后來，這只白貓很久都沒有再來過，我將八音盒寄出后的五個月，椿又來到了我的店里。

　　“好久不見?！蔽业沽吮Ｄ探o她，椿點了點頭，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天已經(jīng)有些涼，她還是穿的很少。

　　“禮物他喜歡嗎？”我問她，想得到一些好消息。

　　“嗯，很喜歡，謝謝你?！彼恢睕]有抬頭，靜靜的看著桌子，“謝謝你幫我找到了這么好的禮物，也謝謝你，把印有我爪印的信紙夾在八音盒里?！?p>　　“他看到爪印，應(yīng)該就知道是你送的了吧。”椿的手印，在普通人來看，就是小貓的爪印。

　　“嗯，他也很開心，八音盒一直陪伴著他，到最后?！贝徽f的很慢。

　　“額...他這么好的人，肯定會去更好的世界的。你也別太傷心，人的壽命確實很短?！蔽矣行┎恢涝撜f什么好，突然想起那封信，“對了，幾個月前老瞿來我們店里，給你留了一封信?！?p>　　椿的頭猛的抬起來，湛藍(lán)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嘴微微張開，好幾秒過去了，她才重新說道：“給...我的？”聲音明顯在顫抖。

　　“嗯，給?！蔽曳鰶]開封的信，遞給了她。

　　椿雙手接過信，卻因為手抖半天都沒有打開，展開信紙的一刻，她的眼淚大顆的落了下來，“沒錯，是他的味道，是他...”

　　“需要我?guī)湍阕x嗎？”老頭兒說過，貓是看不懂的。

　　得到椿的允許后，我拿過信，一字一句的念給她聽。

　　“小椿：

　　真奇怪，我竟然會給你寫信，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做，可能覺得，你能聽懂吧。

　　幾個月前，我得知我活不了多久了，當(dāng)時的第一反應(yīng)是你怎么辦，誰來照顧你。后來我笑自己，你只是一只貓而已，又是這么漂亮的貓，肯定會有好人家收留你的。

　　然而，后來的事情讓我否定了這個想法。

　　你好像感覺到了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你陪在我身邊的時間越來越長，好幾次迷迷糊糊的時候，我看到家里有個女孩子會去打開微波爐，會幫我燒好洗澡水，會打開音響播放《玫瑰人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就覺得那是你，你一定覺得我瘋了吧，可那種感覺太真切，就像是真的一樣。

　　想來你的確不是一只普通的貓，第一眼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眼睛會說話，沒錯，你和我的妻子有一樣漂亮的眼睛，她是個溫柔的金發(fā)姑娘，我和她相識于法國大道，后來我們結(jié)婚了，可是沒幾年她就先離我而去了，在我最消沉的時候我遇見了你，所以我給你起了和她一樣的名字，椿。

　　小椿啊，活到十五歲還精力充沛的你，可能真的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吧，可是上天似乎沒給我留多少時間了，有一天我無意間路過一個雜貨店，那真是一個破舊的雜貨店呀，可我也說不上為什么，那個雜貨店的老板總給我一種似成相識的感覺，我問他愿不愿意在我離去后給你一個家，他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如果你是上天派來的天使，那可能，還有其他的人等待你去溫暖吧。

　　總覺得我一直在說各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誰知道你究竟能不能看到這些，不過就算看到，你也是聽不懂的吧，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兒來的僥幸，就是覺得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想法。

　　小椿，以后啊，你要好好吃飯，不要總挑食，要好好聽新家人的話，不要總在半夜去搶人家被子，要溫柔一點，不要動不動就亮出爪子，要努力活下去，世界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小椿，和你在一起的十五年，是我被救贖的十五年，也是我值得永遠(yuǎn)記憶的十五年，你啊，是我最喜歡的小椿。

　　再見啦，我的小白貓。如果這些能有人讀給你聽的話，那就是實現(xiàn)我最后的愿望了?！?p>　　我合上信紙，看著椿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所以他真的知道是我，所以他說我知道是你不是隨口說說，所以他最后抱著我不停的說謝謝你，所以他真的都知道...”

　　“你真有一個好主人啊，”我把信還給她，“所以，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p>　　“我想去法國看看，”椿擦干眼淚說，“我覺得，他應(yīng)該還是挺想再去看一眼的?！彼研叛b在小瓶子中，掛在了脖子上，變回了白貓的樣子，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看了看我。

　　“別去太久了，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我摸了摸她的頭，這一次，她沒有躲開。

　　再后來，椿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是我時不時會在店門口看到各種小東西，有時候是一朵花，有時候是一塊糖，有時候是別的什么，只不過無論是什么，下面總會壓著一張印有小貓爪印的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