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 待宰肥羊20
嚴(yán)虎子自幼喪母,春娘就像他半個娘似得,對于這個姐姐,嚴(yán)虎子似乎也有點畏懼,嘴里雖然不服氣的嘟囔著:“誰說要接了,我就是好奇看看而已,大驚小怪的….”,但手卻再沒敢伸過去,只是眼巴巴的看著那柄皮鞘精美,頭尾鑲嵌著銅釘,通體簇新、散著黃光的蒙古短刀,口水幾乎都要流出來了。
“還有你啊,以后不許拿這些玩意給虎子,再有下次被我看見了,別怪我跟你翻臉。”剛數(shù)落完弟弟,春娘調(diào)轉(zhuǎn)頭來,對著徐三刀又立起了眉毛,說話一點都沒留余地。這下才顯露出剛剛還迷亂眾生的一個美人轉(zhuǎn)臉便霸氣側(cè)露的另一張面孔來。徐三刀唯唯諾諾的不住點頭,趕緊從春娘手上接過了短刀,揣進了懷里:“得,都是我的錯,師妹你別氣,以后指定沒這出兒了?!?p> “三哥,我剛得了個上好的蛐蛐兒王,你幫我去掌掌眼唄?”嚴(yán)虎子眼珠子一轉(zhuǎn),突然轉(zhuǎn)移了話題,拉著徐三刀非要拖著他去自己房里,徐三刀也不拒絕,笑嘻嘻的跟著他出了花廳。
直到這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嚴(yán)興濟才對春娘哼了一聲:“什么時候開始學(xué)會爬窗戶根了?”
春娘也不隱晦,直接對著自己的爹就開始了炮轟:“我才不稀得聽你們打嘴仗,正巧路過而已,爹,不是我說你,你現(xiàn)在逼著徐三交出地盤和賭場,那不等于是要他的命,你這個徒弟的秉性你自己還不清楚?當(dāng)初讓你別收他別收他,現(xiàn)在后悔了吧?你和老金之間剛剛太平了沒幾年,這下拜徐三所賜,你們這對冤家可有得掐了?!?p> 嚴(yán)興濟舉起茶壺,慢悠悠的抿了口茶:“你個女孩子家家的,懂個什么?當(dāng)年我就是看中了徐三的秉性才收的他,這么些年,老金的地盤都是他一家獨大,漕幫是針插不透,水潑不進,正是用了個拼命三郎,才多了條財路,你是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現(xiàn)如今咱們沔口的漕幫不比從前了,生計日益艱難,疲幫一個,和那些個旺幫壓根沒得比,手底下這些兄弟沒了進項,怎么可能看得牢、留得住?如果不是徐三賭場的進項,爹上哪兒去補這塊窟窿去?”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么還讓徐三上船?”春娘問道。
嚴(yán)興濟瞇著那只獨眼,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本來盤算著開著賭場,大不大,小不小,細水長流,也給老金分一份,大家相安無事,一團和氣,可千不該萬不該,就怪徐三搞了這么個花廠,每天的銀子流水似的淌進來,這門生意太大了,大到搞不好漕幫里面會四分五裂,大到足以令老金和咱們漕幫徹底翻臉,只不過他一直還找不到合適的幌子下戰(zhàn)書,這下好了,徐三給了他這個機會?!?p> “爹,真有這么嚴(yán)重么?”春娘很少看到父親如此凝重的神情,多半輩子在江湖中打滾的嚴(yán)興濟可以說飽經(jīng)憂患,吃過見過的海了去了,在鬼門關(guān)里都趟過幾次磨出來的性子,幾乎是穩(wěn)如磐石,但今天這番面上平靜,底下卻巨流涌動的話讓春娘暗暗心驚。
嚴(yán)興濟哼了一聲:“這個花廠就是扔進熱油鍋里的那顆水星子,挨邊站的人不濺一身滾燙的油點子,別想著能脫身…..”說道這里,他突然轉(zhuǎn)移了話頭,很突兀的問了春娘一句:“聽人說出主意辦這個花廠的人叫張四毛,和你走得很近?”
春娘被這句話一下懟了個措手不及,突然間臉上紅暈泛起,一閃而過,含羞帶怒的嗔道:“爹,你聽誰嚼的舌根子?”
沒想到,嚴(yán)興濟根本和春娘的想法就不在一個頻道上,他摸了摸扎手的胡茬子,思維瞬間跳躍:“這個小家伙不簡單,我想見見他?!?p> 春娘這才知道自己鬧了個隔壁錯,隨即掩飾的故意說道:“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滑得像條泥鰍,你要見他干嘛?”
嚴(yán)興濟似乎沒注意到女兒的神情,面色凝重的說道:“只一招就讓沔口的江湖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這份眼光和老辣豈是滑頭這兩個字能說得清、道得明的,高手過招如行棋,誰占住了棋眼,誰就能行到水窮處,座看云起時。所以說這個張四毛不簡單啊,年紀(jì)輕輕就成了此道高手,還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我倒是真想看看,他到底是無心插柳,還是處心積慮。”
四毛看著笑成了一朵花兒似的春娘,心里直發(fā)毛:“春娘姐,你早起撿到金元寶了?在哪兒撿的?明兒我起早和你再去撿一次唄!”
春娘白了他一眼:“金元寶沒撿著,倒是踩了一攤狗屎。”
“真的???”四毛一臉驚訝:“你咋知道是狗屎呢?”
“我踩的我能不知道......”話剛說了一半,春娘醒過神來,知道差點又讓四毛帶溝里去,伸出春蔥似的纖纖玉手,狠狠的掐住四毛的胳膊,重重一擰,眼睛里依然帶著盈盈的笑意:“那狗屎就跟你一個德行,看著你我就認出了來?!?p> 四毛一邊抽著涼氣,一邊笑著說:“那我得離姐姐遠點,別熏著你。”
春娘手上最后又加了三分力,才恨恨的松了手:“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四毛揉了揉青紫的胳臂,似笑非笑的看著春娘:“姐姐一大早就把我找來,不會是接著想聽笑話吧?”
春娘端起面前一杯碧綠湛清的毛尖茶,淺淺的微啟朱唇,抿了一小口,輕輕擱到了桌子上,哼了一聲:“猜對了一半,這次我來講,你來聽?!?p> 四毛嗓子正干得冒煙,從春娘面前端過了茶杯,一口就喝了個精光,然后砰的一聲順手?jǐn)[回原位,擦著嘴角:“說吧,我聽著呢!”
春娘不禁嬌嗔的又要掐他:“作死了,喝我的杯子.......”
四毛滿臉的莫名其妙,一邊躲一邊說:“就一杯茶,一個杯子,不用你的杯子難道用手捧著喝???”
春娘看了看杯沿兒上還留著淡紅的唇印,又看了看神情無辜的四毛,啐了一口:“活該你渴死?!痹掚m如此,春娘還是站起身來,從柜內(nèi)取出了一套茶具來,一色的提梁壺和紫砂盞,紋飾大巧若拙,乃是松下問童子的典故,寥寥數(shù)筆傳神至極又透著古風(fēng),看著就非凡品,和剛才春娘用的杯子色韻成套,顯然是她自備的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