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王妃的寢宮是一個小花園。
一陣風(fēng)吹過,搖曳著后院的柳樹,樹葉沙沙作響,拂過池塘水面,蕩起漣漪,和滿池荷花交相輝映。
楊笑額前的碎發(fā)也被揚起,他瞇了瞇眼,不著痕跡地往小三的方向看去。
小三見鬼了似地低頭,雖然楊笑的嘴角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但是小三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如沐春風(fēng),這個人,年紀不大,鋒芒不小,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小三立馬加快了步伐,沉默寡言地在前面走著,有些不敢直視楊笑。
他們快走出后院時,楊笑突然意有所感地側(cè)身躲避,像是有什么東西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在他前面的小三腦袋猛地往前一栽,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楊笑眼神一厲,耳邊覺察到細微的動靜,徒手往后一撈,捏住了一個東西,不免皺眉——又是石子兒!
緊隨其后,又是一個石子兒!
楊笑這次被砸了個猝不及防。他還沒轉(zhuǎn)身,身后就悠然傳來肆意的笑聲。
“小爺我這石子兒功夫還從沒有落空過呢,你倒是頭一個?!?p> 楊笑從小跟著師父混跡江湖,囂張的話聽過不少,這般樸素而又欠揍的挑釁,十分的讓楊笑懷念。
他轉(zhuǎn)過頭見到那人,眼睛就瞇了起來,當(dāng)即就有一個詞在他的腦袋里蹦了出來:冤家路窄。
這人分明就是朝楊笑茶杯里扔石子兒的家伙!
那個囂張的少年半臥在紅墻的琉璃瓦上,左手撐著腦袋,右手還擺弄著他剩下的石子兒。腰間的玳瑁色流蘇滑落下來,在紅墻上來回晃動。
看架勢,他對于冤家的狹路相逢,是一點都不害怕。
楊笑的后腦勺有些隱隱作痛,他不怒反笑。當(dāng)新仇舊恨一起堆積起來的時候,楊笑是不介意欺負一下小孩子的。
只是這個小孩是一點不害怕,眼神越過楊笑,對著倒在地上裝死的小三吼道:“蠢材,還躺著干嘛,給我過來!”
這兩人認識,楊笑想。
小三的胳膊動了動,沒一會就爬了起來,低著頭竄到了墻頭下面。
少年瞥了楊笑一眼,冷著臉對小三問道:“他欺負你了是不是?”
聲音不小,一點也不避著當(dāng)事人楊笑,讓楊笑聽了個清清楚楚。
小三有些慌亂地看著楊笑,連忙對少年解釋:“少爺,您別亂可說了。楊少俠這種……年輕才俊,怎么會欺負我這種下等人呢。我這是在伺候他呢?!?p> 少年意味不明的瞪了楊笑一眼,恨鐵不成鋼地踢了小三一腳:“蠢材,他沒欺負你,你這么害怕他干什么?我剛剛明明看到他用眼神威脅你?!?p> 小三的眼睛就沒敢離開楊笑,對于少年這種口無遮攔十分地心驚肉跳。當(dāng)即連忙拉住了楊笑的胳膊,小聲哀求道:“少俠息怒,少俠息怒,我們家少爺調(diào)皮任性,口無遮攔,希望少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們家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子計較。要教訓(xùn),就教訓(xùn)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吧……”
楊笑挑眉看著那個少年的粗布青衣,有些好奇小三口中“少爺”二字的真假。
他不著痕跡地把胳膊從小三的手里抽了出來,意有所指的看著墻上的少年:“我教訓(xùn)你做什么?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哪有讓別人背鍋的道理?我倒是不介意被人誤會,但是剛才那個石子,卻是實打?qū)嵉牟荒芡泼摿税桑俊?p> 仗著自己在高處,少年趾高氣揚,絲毫不懼,頗有天地之間唯我獨尊的風(fēng)骨。對于楊笑的暗示,一點都不放在眼里。
那小三見這招不管用,當(dāng)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跪了下來。
楊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墻上的少年登時了變臉,什么風(fēng)骨什么傲氣全都煙消云散了,整張漂亮的臉上烏云密布。
他在琉璃瓦上猛地站起,居高臨下的指著小三,冷著臉道:“蠢材,你在干嘛?”
小三有些局促地低頭,少年聲音大了些:“我問你在干嘛?”
“少爺,我在賠禮道歉。這是王府,我們寄人籬下……”
“我不知道這是王府?”少年打斷了小三的話,臉色難看:“衛(wèi)家的第一條家規(guī)就是,無罪不跪。你倒是好,屢教不改,真是見了什么阿貓阿狗都胡亂跪地!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能不能有點骨氣!”
阿貓阿狗楊笑:“……”
“少爺!”小三無神的低頭,不停的低喃道:“衛(wèi)家已經(jīng)沒了。我們現(xiàn)在是在王府……”
小三這句話像是一根極短的火藥引線,一下子就引爆了這個少年。
少年氣急敗壞地在琉璃瓦上跳著,滿嘴罵著混賬東西,石子兒雨點一樣地往小三身上砸。
小三只低頭承受著,不知是不想還是不敢躲避,就那么直直的跪著,嘴唇顫抖,似乎還在重復(fù)著那句話——我們是在王府。
楊笑捏住了兩個波及到自己的石子兒,想了想,還是沒有出手。
琉璃瓦很滑,他正想著要不要提醒那家伙一聲。就見那個少年晃神之下一腳踩空,側(cè)身就摔了下去。摔下去前最后一聲咒罵變成了直線般的驚叫。
果然是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F(xiàn)在是現(xiàn)世報了……
小三大叫一聲,整個人就撲了上去。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少年被另一個家伙給拽住了,這個家伙楊笑還見了挺多次。
小三有些惶恐地起身,跪在地上不停求饒,眼淚鼻涕糊著泥土,讓整張臉都臟兮兮的。
這手段簡直和剛才對付楊笑的如出一轍:“張管家,張管家饒命,是小的沒有看好少爺,少爺下次不會了,我保證……你要教訓(xùn)就教訓(xùn)小的,教訓(xùn)小的……”
聲音凄厲哀怨,哀轉(zhuǎn)久絕,比之剛才對付楊笑認真多了。
張君有些無奈地瞪了小三一眼,沉聲道:“給我把臉擦干凈,王府不是你們衛(wèi)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p> 小三連忙點頭,唯唯諾諾的模樣,十分的具有欺騙性。
被張管家提拉在手上的家伙,還張牙舞爪地想要掙脫。他對著小三怒目而睜,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張君敲了他的腦門一下,少年不依不饒地齜牙咧嘴。他有些無奈地搖頭,目光觸及楊笑的時候,點頭略帶歉意地笑了笑。
楊笑也同樣笑了笑,沒有多問。
張君似乎對楊笑這種識時務(wù)十分地欣賞,吩咐小三繼續(xù)好好伺候楊少俠,然后拖著那個少年轉(zhuǎn)身走了。
楊笑站在那,依稀聽到張君教訓(xùn)少年的聲音:衛(wèi)子高,你以為你們衛(wèi)家顯赫還在呢……
那個囂張的家伙原來叫做衛(wèi)子高,楊笑捏了捏那個石子兒,瞥了一眼地上的小三,揚聲道:“發(fā)什么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