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午夜驚魂

　　錢丁一聽這老頭瘋瘋癲癲的一嗓子，登時皺起了眉頭。

　　詐尸？

　　他使勁把自己的腿從老頭的鉗制里掙脫開來，卻沒走遠(yuǎn)，而是站在原地，狐疑地看著老頭。

　　老頭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哪里還像個正常人？

　　他想起家里臥病不起的老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也是個可憐人啊……

　　他動了惻隱之心，俯下身子從地上攙起老頭，輕聲說道：“老人家，夜深天寒，我送你回家吧?！?p>　　“回、回家？”老頭夢囈般地重復(fù)著，干瘦的身子佝僂成弓，像孩子般縮在錢丁的背后。

　　錢丁再嘆一口氣，跨過門檻，將老頭領(lǐng)進(jìn)了屋子。

　　剛一進(jìn)院，一股風(fēng)陰陰地刮來，讓錢丁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盛夏的天，怎么還有這樣的怪風(fēng)？

　　錢丁步履放緩，慢慢地穿過前院。透過亮得有些詭異的月光，他看見院子正中央一棵歪脖老樹下，似乎安放著一個長長方方的東西。

　　錢丁一愣——這是？

　　還沒來得及多想，身后的老頭已是微微用手把他向前推了一推，嘴里還咕噥著“回家、回家……”

　　“好好，老人家，你別急，我?guī)慊胤??！卞X丁連忙轉(zhuǎn)過頭輕聲安撫。

　　老頭雙手緊緊地抓著他背后的衣裳，許是被嚇得怕了，干瘦如骨的手使著力，將錢丁往前送去。

　　一步步地，錢丁終于離那長方的大木箱子越來越近。突然，他瞳孔緊縮，身子如遭雷擊！

　　那慘淡月光下，那泛著漆木光芒的東西——竟是一口棺材！

　　縱使他膽子再大，此時也是有點(diǎn)站不住了。他側(cè)過頭，聲音里有不易察覺的顫抖：“老、老人家，你怎么在院子里放著一口棺材啊……”

　　老頭雙眼一閃，慘兮兮地哭開了：“因?yàn)樗廊肆税　瓎鑶璋　?p>　　死人？

　　錢丁想起剛剛在屋外老頭那一嗓子“詐尸了”，頓時絲絲冷汗冒了出來。

　　不會……真的詐尸了吧？

　　他抽搐著嘴唇，苦著臉對老頭說道：“老人家，我、我就先行走了?！?p>　　說罷，他就扭身想要拂開老頭抓著他的雙手。

　　可是還沒等他掙開，他就聽見了背后傳來的那聲怪響。

　　“咔嗒！”

　　這聲音極小，像是搭扣被撥開時發(fā)出的響聲，卻在寂靜的夜里尤為的刺耳，甚至顯得有些可怖。一股寒氣幽幽地從錢丁的后背爬了上來，他想邁開腳步，卻發(fā)現(xiàn)腿重如鉛。

　　“咣！咣！咣！”

　　身后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像是有什么東西用盡全身力氣要沖破那棺材似的。

　　“咣！咣！咣！”

　　像是催命的鐘聲，重重地砸在錢丁的心上！

　　他心寒徹骨，最后看了一眼早已縮到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老頭，慢慢地、絕望地轉(zhuǎn)過了頭——

　　他睜成圓鈴的眼睛里看到，那口原本還安安靜靜放置在地上的棺材，此時竟開了一尺寬的縫隙……一只腐爛的、黑黢黢的手從里面伸了出來，正猙獰著扒著棺材壁，像是要借力爬出來似的。

　　“??！”

　　錢丁撒開腳丫就跑。

　　跑得要多遠(yuǎn)就有多遠(yuǎn)！

　　“詐！詐尸了??！”

　　他尖細(xì)的聲音，響徹整條寂靜的街道。

　　*

　　翌日。

　　余沐兒打著哈欠，睡眼朦朧地站在眾巫童中間。

　　昨夜無論她怎么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卻還是記不起幾個百子柜上的藥材名稱。她有些懊惱地想著，自己要是不那么喜歡看熱鬧就好了，這樣還能多看到幾個，就像蕓兒姐姐那樣……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呀！

　　明明就是那老師不按常理出牌嘛。

　　想到這里，她又是一個哈欠。

　　不只是她，身邊站著的巫童們哪一個不是哈欠連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要知道昨天夜里為了應(yīng)付那道題，她們費(fèi)了多大的心思。

　　易秉謙來了。

　　眾巫童立馬端直了身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易秉謙冷眼一掃，全場鴉雀無聲。他慢慢地走到首排盡頭的一個巫童那里，惜字如金：“拿來?！?p>　　巫童聳然一驚，立馬顫顫巍巍地遞過了自己的答卷。

　　易秉謙看著滿是涂改痕跡的紙張，兩道劍眉狠狠地?cái)Q在了一起。他修長手指隨意地一指：“功效?！?p>　　功效？巫童伸長脖子看去，只見易秉謙指著的是“馬寶”，立馬哭喪著臉：“學(xué)生愚笨，不知……”

　　“唰！”的一聲，那紙張被易秉謙撕成兩半。

　　“重寫。”

　　他抬腿便走，兩個字?jǐn)S地有聲。

　　這一幕，頓時讓在場的巫童汗如雨下。默寫藥材名稱已經(jīng)夠難了，如今居然要她們這些從未接觸過醫(yī)術(shù)的小小巫童，說出藥材的功效？

　　這不是考驗(yàn)，倒能算是折磨了！

　　“哼?！毙炜尚牟恍嫉剜土艘宦?，小聲地嘀咕道：“這人什么都沒教，考人的花樣倒挺多?！?p>　　站在她旁邊的吳莜沒答話，眼底閃過一絲鮮有的憤恨。

　　這一邊，易秉謙已經(jīng)走到了余沐兒的面前。余沐兒小心翼翼地遞了上去，結(jié)果不用說，自然是被撕成了兩半。

　　連“重做”兩個字都懶得再說，易秉謙看都不看她一眼，腳下輕動，來到了常蕓面前。

　　常蕓沉靜地看著他：“請老師過目?！?p>　　站在不遠(yuǎn)處的王晴柔手里捏著兩片碎紙，一雙柔目一瞬不瞬地盯緊了這邊。

　　不只是她如此神情，易秉謙也沉沉看著常蕓，并未立即伸手接過。

　　他依稀覺得，眼前的這個少女和初見之時，似乎沒什么不同，但又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

　　常蕓見他遲遲未接，驀地一笑：“老師你走神了?！?p>　　易秉謙面色一冷，一把抓過常蕓的答卷，細(xì)細(xì)地看了起來。

　　人參、三棱、大黃、大棗、馬寶、三七、山姜、天麻、娑羅子……他一目十行，越看心中越是驚訝——百子柜上整整一百個藥屜，這少女竟然一字不錯地全部答對了！

　　能做到這種份上的，除了十年前那個女人和她，便再無他人！

　　縱使心中千轉(zhuǎn)百回，他臉上卻毫無波瀾。手指一指“大黃”，他冷聲道：“功效?！?p>　　常蕓凝眸，仔仔細(xì)細(xì)地回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