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那一年七月的高考
小時候,出生在山溝里的王少東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憧憬著住在大城市里的生活。電視里,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彩燈霓虹、各種山溝里面見不到的新奇玩意,都讓自己陶醉,讓自己羨慕。
然而,長大了,大學畢業(yè),當自己真正開始在所謂的大城市里面打拼的時候,王少東才知道,高樓雖多,卻沒有片瓦屬于自己,車輛擁擠,帶來的只是寸步難行的煩惱,而那徹夜不息的霓虹,頂多的意義,就是讓自己抬頭想要看看星星的時候,看到的只是白蒙蒙的夜空。
十一年的城市生活,帶給自己的,除了疲憊的身心,或許,便是對那養(yǎng)活了自己童年、少年和青春的山溝的越來越濃的眷戀。
在城市里面生活地越久,他越覺得自己的靈魂不屬于這里。
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一場觥籌交杯的同學聚會,當酩酊大醉神志不清的王少東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驚呆了。
他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高中班主任馬光輝。
馬光輝的身旁,站著自己高中的班長韓康。
韓康帶著厚厚的眼睛,嘴角長著細密的胡須。而自己,則躺在鋪著藍格子床單的床上,頭頂?shù)碾婏L扇賣力的轉(zhuǎn)動,而房間里面卻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切都是那么真實熟悉的場景,然而卻又像是在做夢。
“再有半小時就高考了,你竟然還在睡覺?!”馬光輝一臉嚴肅得看著自己,對自己的表現(xiàn)很是不滿。
再有半小時自己就要高考了?
2002年7月7日?最后一次在七月份組織的高考?
王少東忽然想起來,十五年前那一天早晨,自己糊里糊涂得睡過了頭,要不是班長和班主任跑來叫自己起床,恐怕自己就要錯過第一場的數(shù)學高考了。
王少東笑了,他笑的不是自己能夠趕上第一場的數(shù)學高考,而是自己竟然多了一次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選擇的機會。
高考?
十五年了,自己哪里還記得什么三角函數(shù),什么化學方程式呀。別說數(shù)理化了,恐怕是語文這門自己最拿手的課,現(xiàn)在也得不了八十以上的分數(shù)。
既然老天爺給自己重新選擇的機會,那我為何要去走那條自己不喜歡的道路呢?
一邊笑著,王少東翻身從床上爬起來,然后麻利得穿上衣服,一身淺藍色的夏季校服,上面印著魯中四中的字樣。
“謝謝你,馬老師。”王少東感激得沖著馬光輝鞠了一躬。
馬光輝叉著腰,顯然沒有為自己彬彬有禮的學生感到多么驕傲,而是很不耐煩得說道:“快點進考場!別在這里磨蹭了!”
他不知道,他叫醒的并不是一個憧憬著大學生活的懵懂小伙子,而是一個有著三十四歲靈魂,對農(nóng)村的田園生活充滿著向往的邋遢大叔。
王少東并沒有因為班主任嚴厲的口氣而緊張起來,他不是一個神經(jīng)敏感的青蔥少年,他沖著自己的班長和好友韓康說了句:“康子,你快去考吧,今年的數(shù)學題不難。”
韓康總成績不錯,不過數(shù)學成績一直不上不下,發(fā)揮好了能考一百二十分,發(fā)揮不好的話,頂多剛及格。要想考重點,這樣的數(shù)學成績是不行的。
好在2002年高考的數(shù)學比較簡單,當年韓康的數(shù)學發(fā)揮的特別好,考了132分,總成績654分,順利地被齊魯大學醫(yī)學部錄取。
而當年王少東,卻因為睡過了頭莽里莽撞得進考場,影響了發(fā)揮,本來跟韓康差不多的成績,結果最后只考了601分,一個不上不下的分數(shù)。最后王少東上的是齊魯師范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生物科學專業(yè),一個很尷尬的師范院校里面的非師范類專業(yè),畢業(yè)后在泉城賣醫(yī)療器械,一個月五六千塊錢的收入。
而同在泉城的韓康后來偶爾跟王少東在一起聚會的時候,也是牢騷滿腹,疲累不堪。
韓康的月收入要比王少東高得多,一個月的收入在萬元以上,但是在平均房價一萬八以上的泉城,這樣的收入看起來同樣蒼白無力。
人為什么要活得這么累呢?王少東很疑惑。
馬光輝楞了一下,回頭看了韓康一眼,說了句:“你先進考場?!?p> 韓康點了點頭,然后急匆匆得走了。
看著盯著自己的班主任,王少東覺得,如果這會兒自己卷著鋪蓋回家的話,恐怕一直認為自己穩(wěn)能過一本線的馬光輝會激動地拉著自己進考場的。
一個一本線名額的重要性,前世自己參加高考的時候無法理解,可是后來他聽自己當老師的同學馬麗麗說過,正是因為當年他們班韓康和王少東的高考成績都過了一本線,他們班主任馬光輝才拿到了市級優(yōu)秀班主任,然后因為有這個榮譽,才順利的聘任了中教一級職稱。要知道,有許多人為了這個職稱,等了十幾年都不能如愿。
可以說,馬光輝的命運也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絕對不能這時候一走了之。
而且,如果自己這會兒回家,恐怕父母也會失望得大哭一場的。
雖然自己決定了不走上大學這條路了,但是裝模作樣的進到考場里面應付兩天的時間,同時也利用這兩天的時間靜靜地思考一下下一步的打算,也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王少東拿著床頭的文具袋,便在馬光輝的注視之下,匆匆得向二號教學樓的方向跑去??上н@一次,自己實在對自己這位才參加工作三年的年輕班主任幫不上什么忙了。
最后一個進考場,然而自己卻平靜地跟完美地解答完了所有的題目一樣輕松。
王少東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當試卷發(fā)到手里的那一刻,證明了王少東先前的判斷,他真的一個題也不會。
王少東很疑惑,如果說現(xiàn)在學的東西放十五年之后就什么都不會了,那么現(xiàn)在學習的意義在哪里呢?
快速得將十二道選擇題的答案猜完,王少東的第一門高考科目就已經(jīng)結束了。
王少東記得自己曾經(jīng)做過一個很奇怪的夢,夢到自己高考的時候睡著了,然后手里一支神奇的筆,刷刷刷得把題目全做完了,成績一出來結果還非常不錯。想到那個夢,王少東忍不住自嘲般笑了一下。
然而,當看著草稿紙上自己寫下的“2002年7月7日上午九點十一分”的一行字的時候,王少東臉上的笑容忽然不見了。
“再有十天的時間,我家養(yǎng)的那兩千只三黃柴雞就會得上禽流感,然后三天的時間就全部死光,那一次就讓家里損失了三萬多塊錢。為此,我媽著急的病了一場,要不是后來因為我高考考上了大學讓她高興起來,恐怕母親真的很難那么快速的恢復過來。”
禽流感,一個讓養(yǎng)殖戶聞之色變的禽類傳染疫病。一旦傳染上,整群死亡,大片養(yǎng)殖戶血本無歸。
2002年7月15日,先是王少東鄰居馬振堂家的兩千只柴雞得了禽流感三天死光,然后接著兩天后的7月17日王少東家的養(yǎng)殖場也開始染上禽流感出現(xiàn)傷亡,三天后的7月20日就死光了。接著,沒過兩天,何家慶和何家祥兄弟兩個的養(yǎng)殖場,也是一樣的結果。
想到這里,王少東的臉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不行,一定不能讓悲劇再次發(fā)生。
禽流感的潛伏期很短,只有三天的時間,也就是說,到明天自己高考完,大寨鄉(xiāng)桃花嶺村那片三家連著的養(yǎng)雞戶和一家養(yǎng)鴨戶,現(xiàn)在應該都還沒有感染禽流感病毒,一切,應該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