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新人
今天天氣格外明朗，清空高遠，萬里無云。
要不是泥濘的山路還殘留著暴雨過后的水洼，這絕對是一個非常適合郊游的日子。
山巔的高處有一塊平整光滑的巖石空地，幾塊被歲月磨凈的小石頭簡直是天然的座椅。倘若現(xiàn)在手頭上有一套燒烤的工具，帶上幾斤肥牛、肥羊肉，這里將會成為一場悠閑的燒烤宴會。
牛頭人感受著午后習習的微風，山中自然的清香拂過他的鼻尖，與家鄉(xiāng)的大草原有一種截然不同的味道。
不是每個牛頭人都是那種習慣對號入座，循規(guī)蹈矩地在草原上甘愿啃草皮的憨貨。他懂得享受，懂得順應時代的變化，更懂得利用與生俱來的天分讓他享受這個時代的變化。
他用別人一半的時間從學校里畢業(yè)，然后用剩下的時間吃飯，睡覺，偷懶。
他走遍世界各地，品嘗最新最美味的食物，經(jīng)歷最奇最特色的事件，交往最強最有趣的人物。
當同齡人剛剛走出校門，又要回到畜牧糞便堆積如山的老家時，他已經(jīng)睡過了天底下最昂貴的床，吃過了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上過了天底下最受歡迎的女人。他們還在長輩的鞭促下追求著那些物質(zhì)時，他已經(jīng)膩了，還可以悠閑地躺在這塊巨大的巖石上，吹著風，翹著牛蹄子，握著一塊手掌大小的水晶板看得津津有味。
真正清新的空氣透過肺葉，他認為大山是香的，這里才叫大自然。
草原是臭的，所以他一點也不想家。
“胖子前輩！聽得到嗎？”
山谷里的回音來回震蕩，有人反復在呼喚他。他卻閉起眼睛，充耳不聞。
“胖子前輩！您在這兒嗎？”
“胖子前輩！——”
胖子無可奈何道：“在這里?！?p> 樹叢里很快就探出一個染黃毛的小侏儒，一見牛頭人果然就躺在空地中央，不禁輕舒了一口氣。
“胖子前輩，您在這里啊。我還以為您把我們都丟下了……真是的，明明是前輩，不要給我們添麻煩好不好？”
侏儒的身高不到七十公分，頭頂根根直立的發(fā)型卻比他腦袋還要高。他叫太郎，是組織里剛來的兩名新人之一。另一名新人的名字叫做春香，姐弟倆來自同一個侏儒族群，性格卻大相庭徑。
胖子眼里的春香是一個有禮有節(jié)的小姑娘，對組織里任何一個前輩都過于尊敬，甚至令他覺得有些夸張。如果春香聽到太郎此時對前輩不恭敬地抱怨，保不齊又是一頓揪耳朵加痛扁，最后還會朝胖子再三鞠躬，乞求原諒。
“胖子前輩，您在這里做什么??？難不成您在偷懶？現(xiàn)在可是計劃最關鍵的時刻，我們的任務應該是查清楚滑坡的原因才對，要是有什么人趕在這種關鍵時刻對組織不利，最后影響到計劃的話，班長前輩一定會大發(fā)雷霆的?！?p> 胖子道：“嗯?！?p> “胖子前輩，您在看什么??？”侏儒與牛頭人的身形相差極大，太郎站在那坨肥大的脂肪前，宛如一座小山遮住了頭頂?shù)年柟狻?p> 胖子終于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水晶板上移出來，瞥眼一看，問道：“春香呢？”
“春香？不知道啊，剛才還一直跟著我們的，也許還在下面吧。我們也沒想到胖子前輩您會突然拋下我們，一個人傳送到這么高的地方來啊。雖然我能尋到您的氣息，但是春香不一定能爬得上這么高的地方啊?！?p> 胖子道：“她在下面嗎？”
太郎猶豫道：“大概吧……”
胖子無比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借此緬懷即將逝去的悠閑午后。
半山腰上忽然裂開一扇小門，里面仿佛溝通著星辰銀河，萬千雪白的光點在其中緩緩轉(zhuǎn)動。
太郎當先一步跳了出來。
胖子問：“感應得到嗎？”
太郎搖頭道：“完全感應不到啊……她要是把自己的氣息隱藏起來我就沒有辦法了。既然上不來的話，老老實實在原地等著不就行了。到處亂跑還要隱藏起來，真是的，就會給別人添麻煩！前輩，我們不要管她了，走吧。”
胖子道：“她可能遇到危險了吧?！?p> 太郎一驚，他雖然和春香的關系不怎么好，但是在這種深山老林里遇到危險的事情，他還是會為對方感到緊張。
“不會吧？這里還會有什么危險，難道真的有人對組織不利？他們該不會是看中了我們這些新人，打算殺雞給猴看……糟糕了前輩，我可以現(xiàn)在就退出組織嗎？”
胖子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的能力這么方便，為什么不查一查其他人的氣息？”
太郎聞言，恍然大悟：“有道理，不愧是前輩！”
不知他是通過怎樣的方式去查探氣息的，很快，太郎就露出失落的表情，搖頭道：“不行啊胖子前輩，我感受不到周圍有其他人的氣息……胖子前輩？”
胖子沒說話，只是在口袋里掏出一大包口香糖。
一支口香糖只有牛頭人手指一半的大小，等他將所有口香糖都剝?nèi)グb，揉成一團球塞進嘴巴里時，太郎又有了動靜：“胖子前輩！有了！我感受到春香的氣息了！”
“嗯?！迸肿右荒樀坏鼐捉乐谙闾牵谥猩l(fā)著濃重的薄荷味清香。
兩人跟隨太郎的能力指引，躺著密集的叢林走來。草叢間沾滿了大雨過后的痕跡，露水很快濕透了牛頭人的褲腳。地上的灌木叢幾乎高于太郎的頭頂，他不愿體會那種行走在草叢里宛如游行海中一般的感覺，竟靈活地在樹上攀越起來。
他們很快就在草叢里找到了一具尸體。
太郎驚道：“原來如此！胖子前輩，我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氣息說明他們已經(jīng)被春香干掉了！”
胖子先是朝四周望了一眼，心中很快得出了結(jié)論。
他將尸體踢了個翻身，露出身下一灘巨大鮮紅的血跡，然后指著尸體上明顯被野獸啃咬的痕跡說道：“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不是春香干的?！?p> 太郎因為過度擔心而僵硬的表情終于松下些許。只是他有一點想不明白：“胖子前輩，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除了陰陽眼你難道還有預知的能力嗎？”
胖子道：“嗯?！?p> 太郎羨慕道：“唉，‘主角之書’可真方便，我要是有了它，不知道能擁有什么神奇的力量?！?p> 胖子輕笑道：“呵呵?！?p> 他并沒有什么預知的能力，只是跟急躁的毛頭小子比起來，一個三十歲的牛頭人面對突發(fā)情況總是要穩(wěn)重一點。
胖子沉穩(wěn)的表情很容易就影響到了太郎，冷靜下來的太郎忙道：“胖子前輩，春香就在前面，我們快過去看看吧?！?p> 胖子點了點頭。
林間與山巔的味道又是不一樣的，像是土壤被翻動后，具有甜菜的泥土味和潮土油的強烈氣味在這里十分明顯。樹林里很少有風，也不常來人，這里的植被上多多少少都積著一層灰，一場大雨洗過后，灰塵打散到空氣中，一呼吸便有種塵埃的顆粒感。饒是如此大的雨，樹枝與樹枝之間仍殘存著少許頑固的蛛網(wǎng)。
確認到春香的準確位置，太郎迫不及待便喊起來：“春香！春香！”
樹叢簌簌地晃動，一團粉紅色突然跳到兩人的面前。
太郎一看，粉紅的齊耳短發(fā)下面那張圓嘟嘟的小臉，不是春香又是誰？小侏儒拎著把比她人還要長上一截的窄刃刀，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水汪汪地瞪著他們，那對無辜的眼神讓所有不了解她的人，下意識把她當做一個人畜無害的幼齡女孩。
但正如她手里那柄不起眼的長刀，灰暗的涂漆在光線不明的環(huán)境里散發(fā)不出哪怕一絲的鋒芒。
也正因為那種可怕的低調(diào)，胖子見到那團粉紅的第一時間，下意識便站住了腳步。
春香的目光輕輕從牛頭人停頓的蹄子上一帶而過，再抬起頭時，已經(jīng)變作一副吃驚的表情：“真不愧是胖子前輩！對不起對不起，它不是故意的！”
胖子淡然道：“沒什么，把它收起來。”
春香連番道歉，依言把刀收入鞘中。
這柄刀沒有格手，刀鞘卻是五彩繽紛，像是一把兒童玩具。但在胖子眼中，這柄刀壓抑在幼稚外表之下的，是一個狂躁的殺人魔頭！它不分敵我，就連入鞘的前一秒都用一種挑釁般的目光死死盯著牛頭人薩滿，仿佛只要一有機會，就要刺穿他的心臟。
太郎沒有能看穿靈魂的陰陽眼，但他也清楚春香那柄玩具刀里的古怪，埋怨道：“真是的，春香。你為什么老是給前輩添麻煩？”
他這幅樣子簡直像極了苦口婆心的父親在責備不成器的女兒，說得好像春香一直以來都在搗蛋。渾然沒有自覺自己才是犯錯最多的那個。
春香怒道：“你給我閉嘴！”說完又是對著胖子一番鞠躬賠罪。
胖子道：“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春香深深鞠了一躬，說道：“真是對不起！我聽太郎說您在山頂上，就在附近想辦法上去。但是聞到了血腥味，忍不住過來探查一番……對不起，我下次再也不獨自行動了！”
她剛才氣息消失了一陣子原來也是因為太過敏感，聞到人血情不自禁的行為。太郎嘟囔著：“要說獨自行動，也是胖子前輩拋下我們?nèi)ネ祽性谙鹊陌伞ＵO喲喲喲！放手，放手！我不說了！”
春香松開他的耳朵，恨恨道：“你給我閉嘴！”
胖子向來的方向擺了擺頭，問道：“你說的是那邊那具尸體？”
春香道：“是，前面還有三具，分別是兩名人類和一只成熟期的狗龍。觀察都是普通人，應該是附近村子里來抓捕狗龍的，周圍還有一些他們?yōu)榱瞬东@放置的陷阱?！?p> 這類事情在山中常有，胖子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太郎道：“什么嘛，這種小事情。春香，我們身上還有任務呢，不要因為這種消失害我們擔心好不好？你不知道剛才我啊，感受不到你的位置之后有多擔心！”
春香慚愧道：“對不起啊胖子前輩，太郎，讓你們擔心了?！?p> 胖子道：“剩下兩名死者在哪？”
春香往里面一指：“就在前面不遠。”
見兩人大有要去探查尸體的打算，太郎百思不得其解：“胖子前輩，尸體有什么好看的？我們還有任務??！”
他看了看天色，正想往下說些什么，但兩人一高一矮的身影已經(jīng)漸行漸遠，只好長嘆一聲，急匆匆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