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寨知寨項在天聽完安不識的一番話,自知已是騎虎難下。
“恁地?莫非項知寨沒在那契約書上簽字?”,安不識咄咄逼人。
“簽了,簽了!”,項在天的腦袋上竟冒出了一些汗珠。
“簽了就該知道怎么辦!”,安不識言道。
項在天沉思了良久,他知道這個時候不止是他安不識,整個信州府治下的三十六路巡檢知寨都在看著他自己。項在天也知道如果他按照安不識說的那么做,恐怕自己這個知寨也做到頭了。試想這樣一個無力保全自己兄弟的知寨,如何還有威嚴可講?如果不按照安不識說的做,那他項在天公然作對的可是信州府治下所有的巡檢府。一個草莽武夫在這場博弈里是完敗的那一方!
“來人!”,項在天言道。
方才跳將出來站在項在天身邊并肩作戰(zhàn)的兄弟們,如同瞬間掉入了冰窟。等待他們的將是二十鞭子的軍法。
項在天的隨從也怯怯懦懦地走到自家大人身邊,他的心情也好不到那里去,甚至還偷偷瞟了一眼安家軍威嚴的方陣心生羨慕。
然而項在天卻做了一件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行為,他坐在那里緩緩解下身上的護心盔甲,脫掉上衣露出寬闊的后背,放聲言道:“我,項在天,是東風寨的知寨!一人做事一人當,一切皆因我而起,我自當接受軍刑處置。來人吶!快快執(zhí)刑!早打早結(jié)束,別在這里磨磨唧唧的。老子還要回去同兄弟去吃酒談天,”。
項在天的隨從哪里敢動,如同石化一般呆立在那里,任他如何思想也料不到會有這般事情發(fā)生。
躲在人群中的陳不二一直冷言旁觀這場對壘,項在天的反應也超出了他的預料,除去所謂苦肉計收買人心而自保的成分來看,項在天也是一個有情有義有智慧的統(tǒng)領。
真是亂世將至,英雄輩出。他項在天有些武力又懂得智慧之道,他日也該是個人物!為何北宋英雄不少,最后竟落得如此羸弱不堪?真是令人唏噓。
“大人,屬下愿意為大人受過!”,東風寨的士兵有人走出角落,抱拳跪倒在地感激涕零言道。
“屬下也愿意!”,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
“都起來!恁地這般磨磨唧唧像個娘們兒?來人吶快些執(zhí)法!”,項在天厲聲言道。
那隨從不敢不從,舉起手中的鞭子卻下不去手,被項在天怒橫一眼,顫顫巍巍的把手里的鞭子抽了下去!
“太輕!再重些!”,項在天大吼道!
隨從被自家知寨呵斥著,聽從命令不由的加重了手勁兒,眼淚卻在眼睛里打轉(zhuǎn)。
“這才像個樣子,再重些!”,城樓下回蕩著項在天的吼聲,被皮鞭撕裂的皮肉鮮血崩灑了一地。
執(zhí)刑完畢整場肅然,安靜的只剩下風聲鼓動旗幟的聲音。
“好!是條漢子!”,安不識翻身下馬連忙將項在天攙起。
隨后有一人托著一塊托盤上面紅綢覆蓋,不知其間是為何物。
那人在安不識的示意下將紅綢揭開露出金燦燦的一盤,約有黃金數(shù)百兩贈予項在天。
這貴重之物一現(xiàn)天日便惹的眾人無不側(cè)目而視,口里不約而同的發(fā)出驚呼。
“安大人這是何意?”,項在天強忍著背上的疼痛言道。
“一來我手下唐突了項知寨,我理應道歉。二來欽佩項兄為人,有個為民除害,為國分憂的差事不知項大人愿不愿意同我安某人一同去做?”,安不識言道。
“安大人請講!”,項在天言道。
“洪州與我信州唇齒相依,如今卻草寇橫行無忌。洪州知州修書與我,希望我義和寨的兄弟可以去洪州協(xié)助知州王大人剿寇!怎奈我義和寨兵馬不足,此事尚未成行!”,安不識言道。
項在天聞言回答道:“安大人言重了。整個信州府若說旁的知寨少兵短糧尚有可能,若說義和寨安家軍少了兵糧絕不可信!”。
“哈哈哈!項大人快言快語,我安某人也不瞞著你,一句話,英雄惜英雄!”,安不識言道。
項在天聞言身軀一震!這對他來說是一次在眾巡檢知寨中變強變大脫穎而出的機會。對于他手下來說這注定是一次要盆滿缽滿的征程。從這場軍法執(zhí)刑來看,安不識倒是一個能夠一碗水端平的頭領。義和寨如今的實力冠絕江南六路,有些知寨頭領趨炎附會想要巴結(jié)他安不識,也不曾見安不識帶哪路知寨出兵剿寇,這等好事今天竟落到他項在天的東風寨!
“安大人,我們幾時啟程?”,項在天的一句話,讓自家兄弟和安不識都松了一口氣。
“現(xiàn)在!”,安不識微笑著言道。
“這……”,項在天又陷入了沉思。
這又是一次選擇。若是此刻項在天隨安不識點兵走了,那就意味著整個信州府治下三十六路巡檢知寨的聯(lián)盟瓦解了!他東風寨和義和寨就是聯(lián)盟的叛徒,旁的知寨即使抱團一起上也不見得可以奈何的了義和寨。那這筆賬自然就算到了他東風寨項在天的頭上。若是不去,在這里苦撐,兄弟們的餉銀還不知道能不能要出來?若是不去,他項在天失去了一個壯大東風寨的機會,也少了一個開源的門路。他和他的兄弟們?nèi)詴德禑o為的泯滅在眾知寨巡撫之中。
自古兩難全!
項在天思索了許久,抱拳施禮言道:“我愿隨安大人前去洪州剿寇!”。
東風寨的兄弟聽到自家大人應了安不識,無不跳躍歡呼,自知機會來了!
“項大人我有句丑話說在前頭,咱們此去是為民除害,報效朝廷的,陣中所有的士兵都不可用任何理由討擾尋常百姓,若發(fā)現(xiàn)違紀者斬立決!”,安不識言道。
“安大人放心,我的兄弟就是百姓的兵,傷了無辜百姓便是傷了衣食父母,不消軍法,我自會處決!”,項在天言道。
“好!能與項大人并肩作戰(zhàn)是我安某人的福!”,安不識抱拳施禮。
“能與大人一同共事是我項在天的榮幸,也是我東風寨兄弟的榮幸!”,項在天還禮。
“好了,不要再恭維了,收拾收拾,項大人咱們上路吧!”,安不識言道。
項在天別過安不識整頓軍馬準備啟程出發(fā)!
原本在人群中目睹了整個事情經(jīng)過的無名小卒陳不二忽然上前一步言道:“安大人,請留步!”。
安不識尋聲回頭。
高賀和他的兩個兄弟見陳不二唱諾,以為這廝要投奔安不識剿寇發(fā)財。這幾個老兵油子雖然也想著盆滿缽滿,但是規(guī)矩還是懂得。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陳不二的東家陳家軍就在身后,這時候要投奔安不識無異于是倒戈,可是違反軍法的罪名。三人連忙拉住陳不二搖頭示意他可不要亂來!
“小可無意冒犯,三位兄弟則個是信州府的門生姓解諢名一個慕字。打攪了?!?,解慕拱手說完便轉(zhuǎn)身走向安不識。
安不識聞言眉毛一挑,知道這是九頭鳥的心腹。安不識上前一步抱拳施禮言的卻是:“原來是解先生,在下有禮了!”。
“安大人客氣……”,解慕抱拳施禮言語卻被安不識伸手示意且慢。
安不識從身后的隨從哪里取了一只口袋,來到解慕身前,口袋里叮當作響,自不必猜口袋里面是銀子。
“我安某兄弟仇和前幾日含冤入獄,承蒙先生關照免了些皮肉苦,如今獲得了自由身。一切全是仰仗先生之功。這里有些小禮物不成敬意,望先生笑納!”,安不識抱拳躬身十分虔誠。
解慕心里卻不以為然,好一個安不識!竟如此看輕自己,錯把自己當做貪財之人。解慕一揮衣袖輕哼一聲,冷冷言道:“安大人未免也太小看則個了。那仇和亦是我解慕的朋友,我出手相助是我們之間的情義與大人無關!大人還是把銀子收起來吧,莫要貶低了你和仇和之間的情義!”。
解慕話里話外不卑不亢透著挪揄。安不識知道這書生不會要自己的錢也不生氣,只是笑盈盈的言道:“先生莫怪,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談不上,只是心中有些不解想讓大人解答解答!”,解慕第一次覺得和人聊天如此不輕松自在,眼前的安不識配得上今天的成就。安不識言語之中透露的信息讓解慕覺得沮喪,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竟被人牽著鼻子走。說白了,解慕是一個驕傲的人,他一清二白來到宋朝靠著口吐蓮花的一張嘴獲得今日之名利,他一直覺得是自己的聰明??山袢战饽骄褂幸环N自己的智力心思被人碾壓的感覺,安不識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先生謙虛,請,咱們到前面亭中詳談?!保膊蛔R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解慕抬步前往。安不識卻大步流星的走向仇和。
“兄弟,哥哥連累你受苦了!”,安不識拉著仇和的手言道。
仇和望著安不識心中感動不已。
人心不可妄談虛實,在合適的情景之下說出合適的話便會讓人觸動。人們把這種懂得釋放感動的人稱之為情商高者。如今社會甚至都有情商培訓,可是聽一聽看一看他們說的那些話,情商真的有那么重要嗎?從社會資源分配的結(jié)果來看,情商卻是十分重要,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沒有人想獲得的比別人少!這世界上沒有情商低的人,只有自私的人?;嫉没际ё匀浑y求好的結(jié)局。站在別人的角度知道別人需要的是情商,認識自身了解此刻你能給予的便是智慧。暑時予蒲扇,便是真。寒冬添棉衣,便是實。真實等于情商又高于情商。
看著仇和動容的樣子,安不識哈哈一笑挽著仇和的手朝亭子走去。
“幾時準備啟程往東京,路上盤纏可有準備充足?”,安不識問道。
“一切都有計劃,哥哥勞心了!”,仇和回道。
“好!”,安不識來到亭子中坐在石凳上。
仇和看見解慕穿著松垮的軍服覺得即驚奇又滑稽,礙于安不識在這,若不然肯定要挪揄他一番。
“先生,有什么不解請講吧!”,安不識言道。
“大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您不當我是知州的門生,我也不避諱您和知州的過節(jié)!”,解慕言道。
“哈哈!看來先生是不太喜歡和我待在一塊兒啊!”,安不識笑著言道。
解慕肯定不愿意和安不識坐在一塊兒,因為對方讓他覺得不舒服!
“我只關心事情的答案!”,解慕坐直了身子,言道。
“誒!后生可畏。若是別人我自是不愿意與他談論,先生知道我安某人還需要你給知州大人帶話,哈哈?!?,安不識言道。
仇和立于一旁一頭霧水,這兩個人真不知在聊些什么?
“大人為何撤兵?此番圍城討?zhàn)A,不應該正是大人所愿意看到的嗎?”,解慕言道。
“鋒利!簡單的來說我安某人若想幫知州大人分憂,我能做到的只有這一步了!”,安不識言道。
“哥哥,為何要幫知州?”,仇和聽了安不識的話覺得太過詭異,全信州都知道安不識與九頭鳥水火不相容。
安不識聽到仇和的話抬起眼看著這位兄弟,言道:“我與九頭鳥沒有過節(jié),有的也無非是謀變通以備時運。拋開我們兩個如今的現(xiàn)狀不談,我們兩個都是大宋的官吏。在真正的時局裂變來臨之時我們兩個還是官吏的身份,在次之前我們的博弈都是謀身。身謀定了,對時局和對我們頭上的官家和腳下的信州大地都有好處!所以請先生帶句話,希望知州大人好好謀身,信州的一方水土還需要他!”
安不識言畢站起身來,沖著解慕抱拳躬身施禮。轉(zhuǎn)過身拍了拍仇和的肩膀言道:“兄弟,記住無論何時你在那條道上,我都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你隨時可以來找我!保重!”。
解慕忽然叫住準備離開的安不識言道:“你如何知道九頭鳥會理會你的心思?”。
“只消將話帶到即可!”,安不識上馬遠去。
解慕站在那里,無法得知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么?
城樓外人聲騷動,各路巡檢知寨的聯(lián)盟瓦解了,有的知寨開始點兵回程。
正所謂:一朝退兵各離析,天下常有難解題。哪有清水獨自去,江口匯聚各地泥。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