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進內(nèi)堂,羅勇便道:“錚哥兒,按照咱大明的衛(wèi)所官制,你爹的千戶之職將由你來襲替,估計再過個把月,上頭的文書就會下來,你既接了你爹的攤子,我便得跟你說說他給你留下的家底?!?p> 羅勇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本賬簿交給了陳錚,緩緩道:“你爹做千戶的這些年來,除了按朝廷的制度屯田練兵外,還經(jīng)營著幾樁生意,這當中明面上的就是南城的那家布店,這件事你是知道的!”
“另外還有兩樁暗地里的生意,他過去不曾和你說過,這兩樁生意平日都是我和他一起打理。這第一樁便是海上的走私,這幾年我們經(jīng)常從私商那里買進朝鮮的高麗參、貂皮等貨物,再轉(zhuǎn)手賣給關(guān)內(nèi)的商人,每一趟都能收獲上千兩銀子,一年下來就是近萬兩。這每一次的交易在這賬本里都有記載!”
“不過,走私只是小利,真正的大利是……”
羅勇語聲一頓,湊到了陳錚耳邊,悄悄地說出了兩個字。
“私鹽!”陳錚聽了心中一驚。
他知道在古代販私鹽這可是殺頭的死罪,但是私鹽的利潤實在太高,這也導(dǎo)致很多人鋌而走險,明清時期一些江淮大鹽商能年入百萬兩,不過他們的背后通常都有官府做后臺,陳錚沒想到自己的便宜老爹也敢做這買賣。
他心中好奇便追問起這私鹽生意的詳情,原來這樁生意不是陳梁一個人在做,金州衛(wèi)的不少官員都有參與。煮海鹽的鹽場就在旅順北城四十里外一個叫青泥洼的地方,對這個地名陳錚到有些印象,另一世的他曾因公務(wù)去過大連,他隱約記得那座城市最繁華的商業(yè)中心就叫這個名字。
陳家每年都能從青泥洼的鹽場分到三、四萬兩銀子,因此陳梁的私鹽生意做了不到三年,家中的藏銀竟已有十萬之巨,陳錚聽了不禁微微咋舌,暗自佩服起陳梁的斂財能力。
然而,更令他驚訝的是陳家所擁有的田產(chǎn),陳梁和這個時代大多數(shù)千戶一樣,侵吞了不少軍戶的屯田,陳家的良田足有一千二百畝,另外還有八百多畝沒有開墾的荒田。
聽了這一連串的數(shù)字,陳錚不禁感嘆,可惜自己穿越到了一個亂世,不然便可以舒舒服服的享受一輩子了。
羅勇說完這些家底,便語重心長的勸道:“錚哥兒,你爹給你留下的家底夠殷實,可眼下你還得過了徐琛這一關(guān)才能高枕無憂的享受!你可知徐琛為何要勾結(jié)海賊害死你爹?”
“聽石柯說,我爹和徐琛向來不和,前些日子他好像還扣了徐琛的一批貨!”
“那你可知那是什么貨?”
陳錚搖搖頭,道:“這個石柯倒沒說!”
“那是整整五車的生鐵?。 ?p> “徐琛要那么多生鐵作何?”陳錚好奇的問。
“他是要賣給北邊的建奴!”羅勇說著眼底掠過一絲怒色。
陳錚聽了,心里也不由得燃起了怒火,前世的他在讀史時了解到,明末有不少唯利是圖的晉商暗中販賣軍資給后金,可他沒想到在遼東衛(wèi)所的官員竟也這么做。
“我爹既然知道此事,為何不向遼東巡撫告發(fā)徐?。俊标愬P問道。
“此事談何容易?私通建奴的不只是徐琛一人,海州、蓋州、復(fù)州這三衛(wèi)的將官都有參與,此事宣揚出去必是一樁牽連整個遼東的大案,甚至連走私、私鹽這些生意也會被牽扯出來,到時候只怕徐琛未被扳倒,你爹自己先遭了秧!”
陳錚想了想,覺得羅勇這話也有理,自己的便宜老爹雖然和建奴沒有往來,但底子也不干凈,和海賊做過生意,還暗中販賣私鹽,這徐琛若是被逼急了反咬一口,陳家上下也難逃罪責。
“那我爹后來如何處理此事?”陳錚問道。
“你爹修書一份派人送給了徐琛,信中言明了他不會告發(fā)此事,但也不會坐視他人資敵,五車的生鐵不會歸還,但他送了二千兩銀子給徐琛作為補償。徐琛收了銀票,也回了書信,我們皆以為此事會就此了結(jié),可沒想到他還是起了殺意?!?p> 陳錚聽了內(nèi)心感嘆:自己這老爹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他抓住了徐琛的小辮,那徐琛豈會容他活在世上。
“錚哥兒,我今日來就是想提醒你,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徐琛絕不會就此罷手,你務(wù)必得防備著他!”
“他會不會在私鹽和走私的生意上做文章?”陳錚問道。
“這倒不會,這兩樁生意他也有份!不過,他既能勾結(jié)海賊害死你爹,說不定還會故技重施!”
“這么說來,這群海賊就是他手里的刀,看來我們想對付他,首先得奪了他的刀!”陳錚說著目光中透出一絲殺意。
羅勇見了微微一怔,這時陳錚又問道:“羅叔,我爹手下有多少兵?”
“若按朝廷的規(guī)矩,是一千一百二十名軍戶,可如今衛(wèi)所廢弛,軍戶逃亡的不少,你爹作為城中的備御,能統(tǒng)領(lǐng)的兵馬也只有三百人?!?p> “三百人!”陳錚微微一皺眉頭,這比他預(yù)計的五百人要少了許多,“這三百人戰(zhàn)斗力如何?”
“這三百人都是你爹一手招募來的壯丁,平日里每隔十天便操練一次,打起仗來應(yīng)該不輸海賊?!?p> “羅叔,可否將這三百人召集起來,我要對他們進行一個月的集中操練,然后便帶他們?nèi)ソ撕Y\!”
“練兵剿賊?”羅勇一驚?!板P哥兒,這帶兵打仗可不像你平日里練拳腳功夫那么簡單!”
“這個我懂,所以我希望這回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你曾在朝鮮打過倭奴,如今又是這兒的副千戶,你若是肯幫小侄,這件事必能進行的順利些!”
羅勇怔了怔,道:“錚哥兒,既然你有這份決心,我一定鼎力助你,不知你打算何時開始?”
“時不我待,就從明日開始吧!”
“好,那我現(xiàn)在就去通知下面的各個百戶,讓他們明日午時帶著人在北城的西門外集合!”羅勇說完便匆匆離去。
送走了羅勇,陳錚立即召集了府上的家丁,如今的他最需要的就是值得信任的心腹,陳梁給他留下的家丁無疑是優(yōu)先的人選。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十名家丁都已站在了陳錚的面前。十人中年紀小的如丁氏兄弟只有十八、九歲,年紀大一些的也不過三十出頭。他們都是陳梁從募集的兵士中挑選出的最勇武之人。
前世是警探的陳錚練就了一雙能識人的慧眼,他一眼就看出這十人個個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精兵。
陳錚在這十人面前踱著步,不急不慢的道:“這幾日家中發(fā)生的事情你們想必也都知道了,我爹被奸人所害,我身為人子,這個仇不能不報!不過,害死我爹的奸賊勢力很大,與此人作對一不小心就會有滅門之災(zāi),你們都是生前爹爹招募的家丁,愿意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的,從此就是我陳錚的兄弟,不愿留下的,我會送他五十兩銀子的安家費去自謀生路。何去何從,你們現(xiàn)在就決定吧!”
“少爺,老爺過去待我們恩重如山,如今他被奸人所害,我們豈能坐視不理,我姜松今后愿聽少爺?shù)牟钋玻 弊钕日境鰜肀響B(tài)的是他們當中年紀最長的姜松,隨后丁氏兄弟和其他家丁也紛紛表忠心。
陳錚見了微微一笑,其實他方才的那番言辭就是為了試探這十人是否真的忠心耿耿,如今見他們都已表了忠心,忙道:“既然各位都愿意留下,那我陳錚也絕不會虧待你們,從這個月開始你們每月的月餉漲到四兩銀子!”
過去陳家家丁每月的月錢還不到二兩,如今竟一下子翻了一倍多,這十人聽了立時面露喜色,連聲道謝。
“都是自家兄弟,就不必這么客氣了。方才我和羅千戶商量過,打算從明日起對城中的三百名兵士進行集中操練,到時你們也要一起參加,今日就先回去休整吧!”
十名家丁齊齊的應(yīng)了一聲“是”,便要轉(zhuǎn)身離開,就在這時陳錚又道:“姜松老哥,你稍留片刻!”
姜松聽了,臉色不安的呆在了原處,待其余人都離開后,陳錚才道:“姜老哥,明日的操練你就不必去了,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p> 姜松長出了一口氣,道:“不知少爺要安排我做何事?”
“我需要你幫我去一趟金州,打探徐琛府上的一些情況……”陳錚說著又湊到他耳邊詳細說了幾句,姜松聽得連連點頭。
“此事事關(guān)我陳家的安危,姜老哥務(wù)必要謹慎些!”
“少爺如此信任我,我也絕不會讓少爺失望,我這就動身去金州!”姜松說著沖他拱手一拜,便轉(zhuǎn)身而去。
看著姜松離去的背影,陳錚輕嘆了一口氣,他之所以敢將這個任務(wù)交給他,一來是因為姜松老成持重,二來是他早已成家,妻兒也都是靠陳家養(yǎng)活著,有了這層關(guān)系,他斷然不會背叛陳家。
此時的陳錚很清楚他面臨的危機,徐琛已然盯上了陳家,他自己一步走錯,就可能導(dǎo)致整個陳家被滅門,目前他所能依仗的唯有陳梁留下來的那三百名兵丁,只有將他們練成一支強兵,才能對抗徐琛和海賊。
他一念至此,便開始回憶前世在警校中接受過的軍事化訓(xùn)練,腦海中大致理出了一個練兵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