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近子時。
旅順北城里一片靜謐,數(shù)條人影悄悄地穿過黑暗的街巷,靠近了石柯家的宅子。
陳錚在行動之前已從珍兒那里打探出了石柯家中的情況,這石柯去年喪妻,膝下又無子,家中除他外,只有四名奴仆。為了保險起見,陳錚讓羅虎又挑了兩名信得過的家丁,這二人分別叫丁辰、丁寅,是一對兄弟。
帶路的珍兒將陳錚一行人引到了宅子的后門前,這個后門靠近主人的臥房,平日里珍兒每次為石柯傳遞消息都是走這道后門。
陳錚令珍兒上前叫門,她瑟瑟發(fā)抖地抬起手,用力地敲了敲兩扇木門。
片刻之后,宅子里傳來一個匆忙的腳步聲,接著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大半夜的什么人?”
“石百戶,我是珍兒!我家夫人有一份急信要我送給你!”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么?”
“不行,夫人著急!”
石柯遲疑了片刻,才緩緩地將木門打開了一條縫,低聲道:“把信塞進(jìn)來!”
他話音未落,只聽“哐當(dāng)”一聲,木門被羅虎一腳踢開,站在門前的石柯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他剛想大呼救命,卻見一把鋼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敢亂叫,老子就砍了你!”羅虎低聲道。
行動前,陳錚為掩人耳目,讓一行人都戴上了面罩,裝成強(qiáng)盜。此時的石柯自然是認(rèn)不出他們,只當(dāng)是強(qiáng)盜上門,忙喊著好漢饒命。
陳錚打量著眼前這位百戶,只見他大概三十歲左右的樣子,留著一副干凈整齊的胡子,面相頗為清秀,也難怪會和盧氏勾搭上,陳錚想著冷冷的對他說道:“今夜我們來此一是為求財,二是為解惑,你要想活命,就配合著點!”
“你們找錯人了吧,我就一普通的百戶沒有什么錢財,你們要打劫就去那陳千戶家,陳千戶和他長子都剛死,現(xiàn)在家中肯定沒什么防備!”
此話一出,氣得羅虎揮起拳頭朝他胸口狠狠打了兩拳,石柯頓時慘叫了兩聲。
他的叫聲驚醒了前院里的家丁,不一會兒,便能聽到一連串的腳步聲朝這邊傳來,陳錚沖一旁的丁氏兄弟使了個眼色,二人心領(lǐng)神會的朝著前院而去。
“石柯,你別指望那幾個家丁能來救你,我那兩位兄弟都是練家子,平日里常耍棍棒拳腳,對付你的家丁綽綽有余!”
石柯面色慘白,顫聲道:“各位好漢,你們繞了我吧,我真沒什么錢財?shù)?!?p> “哼,我們要是沒摸清你的底也不會來,你這個百戶可不一般啊,兼管著旅順的遞運所,這遞運所可是遼東唯一一個水路驛站,凡是從海上來的商船都要在此卸貨,然后再雇車馬、腳夫走陸路去遼陽,你身為遞運所的大使可沒從商人身上少撈油水?!?p> 陳錚這邊的話剛說完,前院那邊已傳來了石柯家丁們的悶叫聲,那每一聲悶叫都像一記巴掌狠狠地抽在石柯的臉上,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緊緊一炷香的工夫,丁氏兄弟完好無損的回到陳錚身邊,此時石柯更是面如死灰。
羅虎見狀立時兇狠的逼問道:“石柯,識相的就把你撈的油水都拿出來!不然,我先砍你一只手!”
“好漢息怒,我這就帶你們?nèi)ツ?!”石柯說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帶著陳錚等人進(jìn)了臥房,他從房間柜子的暗格里取出了六百兩的現(xiàn)銀和兩千兩的銀票。
“只有這些?”陳錚疑聲問道。
“好漢,這遞運所的大使我才做了一年,何況這里的油水又不是我一個人撈,我還得孝敬上面的僉事、同知、指揮使,就連我那表兄陳千戶也有一份的!”
“你還好意思提起你的表兄,當(dāng)年你從登州前來投奔他,是他花錢幫你當(dāng)上這百戶,而你卻恩將仇報,勾結(jié)海賊害死他!”
“我沒有,我豈能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石柯連忙狡辯著。
“人證我都帶來了,你還想抵賴!”陳錚說著指了指婢女珍兒。
“石百戶,你就認(rèn)了吧,你和夫人的事他們都知道了。”珍兒訥訥的道。
石柯一怔,旋即強(qiáng)擠出一絲笑容道:“諸位好漢,陳梁的死活和你們又沒關(guān)系,你們是來求財?shù)?,銀子已經(jīng)拿了你們就走吧!”
“我說過,今天來一是求財,二是解惑。陳千戶對我們兄弟有恩,他死的不明不白,我們必須查清真相!你這個小小的百戶,怎么可能聯(lián)系到上百名海賊,這件事背后恐怕另有主謀吧?你若肯供出他,我便不要你的腦袋!”
石柯看著架在脖子上那白晃晃的刀子,躊躇了片刻道:“既然你們非要知道,我告訴你們也無妨,想要陳梁命的人是金州衛(wèi)的指揮使徐??!”
陳錚猛地吸了一口冷氣,多年的刑偵經(jīng)驗雖令他猜到了這件事背后可能另有主謀,可卻沒有想到真正的幕后黑手竟是掌管整個金州衛(wèi)的衛(wèi)指揮使。
“你把整樁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陳錚追問道。
石柯知道自己已無退路,只好將陳梁之死的前因后果都交待了一番,原來整件事緣起于海上貿(mào)易,海盜實際上是海上的私商,他們常從朝鮮走私土產(chǎn)到遼東,再由遼東衛(wèi)所的官員或商人轉(zhuǎn)手販賣到關(guān)內(nèi)。
久而久之,金州衛(wèi)的將官變成了海盜的保護(hù)傘,由于海盜的船都在陳梁所駐署的旅順??啃敦?,所以衛(wèi)所中的大小官員都將這生意委托給陳梁照管,陳梁這個千戶由此成為了眾人眼中的一塊肥肉,指揮使徐琛曾想拉攏他,可陳梁本人另有依附不肯改換門庭,被拂了面子的徐琛自然對他心懷不滿。
一個月前陳梁又不知何故扣下了海盜運給徐琛的一批貨,這徹底激起了徐琛的殺意,他打探到陳梁經(jīng)常出獵,便出重金和海盜勾結(jié),又以千戶之位做允諾收買了石柯,讓他去探聽陳梁出獵的具體時日和地點,這才有了后來這樁慘劇。
陳錚沒想到整件事情的背后有這么錯綜復(fù)雜的利益關(guān)系,更沒想到自己的千戶老爹暗地里還有這么一大樁生意,由于陳梁這個千戶是世襲的,想到今后自己會接過老爹的攤子,陳錚內(nèi)心不禁喜憂參半。
正在他思忖時,一旁的羅虎指著石柯怒罵起來:“你這狗賊!為了一個千戶之位,就恩將仇報,出賣自己的表兄,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陳梁平日暗地里做大買賣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我這位表弟,憑什么他吃肉,我只能喝湯!”石柯說著臉上浮起一絲怨氣。
“石柯,我看你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陳錚說著摘下了臉上的面罩。
石柯立時變色,他瞪大了雙眼,驚叫道:“陳錚!你……你沒死!”
“我命大,躲過了這一劫!不過你就不會那么走運了!”
“陳錚,你答應(yīng)過我只要說出主謀就不會殺我的!”石柯聲音嘶啞的亂喊了起來。
陳錚冷冷的回應(yīng)道:“我只說不要你的腦袋,可沒說不要你的命,放心吧,我會給你留個全尸,虎子摁住他!”
他話音一落,羅虎立即將石柯摁在了床邊,陳錚卷起床上的被子裹住了石柯的腦袋。
石柯拼命的掙扎著,但在陳錚和羅虎二人的合力下,他根本掙脫不開,只見他的雙腿不住的蹬來蹬去,但陳錚始終緊緊的用被子裹住他的頭。前世的陳錚曾擊斃過毒販,這雖不是他第一次殺人,可看著正在手中漸漸流逝的這條生命,內(nèi)心難免有些不適,但穿越之后的他已沒有選擇,他若不夠狠,死的只會是自己。
大概一分鐘之后,石柯掙扎的動作漸漸遲緩,最終他的整個身子變得僵硬起來,陳錚松開了被子,確認(rèn)了石柯已窒息而死后,長嘆了一口氣,對屋內(nèi)的人吩咐道:“虎子,你帶著銀子和珍兒先回去。丁辰、丁寅你們隨我在宅子里放火,要保證將這里的每一具尸體都被燒掉!”
半個時辰后,石柯家中火光沖天,這場火打破了夜的平靜,城內(nèi)四處響起“走水”、“救火”的呼喊聲。
此時的陳錚卻已回到了家里,他凝望著黑夜中的火光,想到自己從此之后再無退路,面色不禁凝重起來。
“哥哥,你怎么了?你剛剛替爹爹報了仇,應(yīng)該高興才對!”
“這個仇我只報了一半,今后我們還要面對更危險的仇人!你怕么?”
“有哥哥在,我就不怕!”陳瑤嬌聲說道。
看著這個可愛的小蘿莉,陳錚的心情輕松了不少,此刻他想起來還有一個“小尾巴”沒有處理。
他命羅虎將珍兒帶了上來,陳錚看著這個哭哭啼啼求饒的婢女,冷聲道:“你這個惡婢,知情不報,單是這一條就足夠讓我殺你,念在你今夜提供消息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丁辰、丁寅把她拖下去,打三十棍子?!标愬P說著又特意交待了一句,要狠狠地打!
珍兒聽了,立刻大哭著求饒,但陳錚卻絲毫不為所動,丁氏兄弟是一對愣頭青,聽了家主的命令,毫不猶豫的將珍兒拖到了靈堂外。
接著,堂外便不時地傳來聲聲慘叫,沒過多久,丁氏兄弟就回到了靈堂中。
“這么快就打完了!”
“少爺,才打了二十棍子,那丫頭就死了!”丁辰回答道。
“哦,把尸首找個合適的地方埋了吧,家中若有人問起,就說盧氏自盡是因為這丫頭照管不周,便按照家法杖斃了!”
處理完這件事陳錚又想起今夜搜刮來的銀子,便對羅虎和丁氏兄弟,道:“從石柯那里取來的六百兩現(xiàn)銀你們?nèi)朔至税?!?p> “義兄,這銀子我們怎能要?”羅虎忙道。
“你既然叫我義兄,就是把我當(dāng)自家人,我的自然就是你的,你們不必再跟我客氣了!”陳錚知道想與位高權(quán)重的指揮使斗,光靠自己是不行的,他必須有可靠的幫手,這些幫手首先要先從他陳梁給他留下的人手中選擇。
這三人聽了也沒再多矯情,畢竟白花花的銀子有誰不喜歡。
“至于那兩千銀票就分給出獵那天戰(zhàn)死家丁們的親眷?!标愬P繼續(xù)說道。
此話一出,令羅虎三人更加激動,“義兄,我替那些死去的兄弟謝你了!”
“好啦,咱們兄弟間就不要說這種客套話了,忙了一晚,大家都累了,早些去休息吧,明日這旅順城里必將掀起一場大風(fēng)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