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昏迷一夜,千亦就守了一夜,直至天明。聞訊趕來的慕楚樂,見她這個樣子,原本的責備也講不出口了。
時至傍晚,清寒都未蘇醒。
楚樂擔心千亦熬不下去,帶她回房歇息。
走在府邸喧囂歸寂的院落,楚樂低聲道,“皇上一來,應州局勢更加復雜難測了?!?p> 千亦只是不做聲,他又沉沉地嘆了口氣,“皇上日間過問我案情的事……我們數(shù)月的進展不佳,我瞧著圣上的面色也……下步如何,真是傷神?!?p> “莫說他心急,我比他還急,”千亦突然賭氣地說,“如今我的護衛(wèi)躺在那里,吉兇未卜,都是因這個案子,應州這個鬼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楚樂看著她,略作思忖,“倘若寧兄真是這樣想,我倒有個法子,可盡快將此案了結?!?p> “是什么?”千亦問。
楚樂四下看了看,引她到幾步外的假山后,覺得足夠隱秘了,方才開口。
“你我都知道,案件查到這個地步,已是沒有什么線索可尋了,不過就是維持原判,就算有一兩個微不足道的疑點……”他停頓,壓下聲,“也礙于無證據(jù)支撐,翻不了案的?!?p> 千亦心中顧慮,“話是如此,可我們這一趟什么都沒查到,就這么結了案,皇上會怪罪我們辦事敷衍的?!?p> “若要查到什么,也不難。”楚樂話里有話。
“怎么說?”
“我們大可以制造些證據(jù)?!?p> 千亦一驚,“這,這可是欺君——”
“聽我說,那日我們發(fā)現(xiàn)洛瞳雪有一只金釵不見了,這金釵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不知道,這不就是我們百思不解的地方么?”
“它在丫鬟紅鸞手里?!?p> “?。俊鼻б嘁活^霧水。
“試想,為何死的只有一個丫鬟紫鳶?那夜既是兩人都守在洞房外,也不該只是一個被滅口,就是另一個僥幸逃脫,也當慌忙跑去前廳求救才是……我以為,必是宋玉卿守得其中一個紅鸞因事離開了,他方才出來,解決掉門外另一個,闖進屋內(nèi)對洛瞳雪欲行不軌的?!背方又f,“至于那個紅鸞,回來的時候可能宋玉卿已經(jīng)離開了現(xiàn)場,不是說那書生是抱著洛家小姐在府苑里被人堵上的嗎?紅鸞眼見無人,撿起了地上掉落的金釵,覺得神鬼不覺,之后等所有人發(fā)現(xiàn)了兇案,她才悄悄出來,裝作剛回來的模樣。”
千亦搖搖頭,“就算紅鸞撿了金釵,這跟宋玉卿殺害洛瞳雪有什么關系呢?”
“有沒有關系,就看你我怎么做了,”他輕笑,“找支金釵,今晚去牢中偷偷在那書生身上劃幾道,先弄些痕跡,作出當夜掙扎搏斗時被洛瞳雪刺傷的樣子,反正大夫那邊好說,給他些銀子,讓他作證傷痕是宋玉卿那夜送進牢中時便有的,有了這項鐵證,加上我們從紅鸞房里搜到的金釵,后面的事怎么圓,還不是我們說了算……再者,就是不在紅鸞手里,我們把洛家下人的房間搜個遍,不信無所獲。”
千亦緩慢點了點頭,“計策是好,可能否瞞天過?!?p> “只要寧兄信我?!背穲远ǖ卣f。
“我自然信你。”
“那便好說了,你我患難與共,情同兄弟,今后定然是要有福同享的,惟愿此次平安度過,將來你我聯(lián)手,皆能在朝堂上宏圖大展,飛黃騰達!”
“那我得先謝慕兄給我的這個好建議?!鼻б喟胱鞔蛉ぃ谖强梢姷姆Q許。
“哈哈?!背防事曇恍Α?p> “那么洛家的事交給我,另一個官,”她沒有言明,“就要勞煩慕兄收拾了?!?p> “好說?!背窇剩笆虏灰诉t,天一亮我們就去搜……”
交談聲隨著兩人的腳步漸遠漸不可聞,月光寥落,樹叢疊疊的暗影中漸漸走出一個人來,他嘴角揚了道細銳的弧度,緩緩展進漆深墨夜里。
今夜的應州注定不太平。
月移西樓,洛府后院聲消人靜,崎曲回廊如是一條幽詭的路,延伸至盡不知歸途。
突然,廊上翻進一個人來,隱在廊柱后,他黑巾蒙面,目光四下探了探,尋到近旁一扇房門前,悄聲推開。
房內(nèi)人深寐,一道布簾將牙床輕掩。
他邁進去,身形靈便,踏步無聲,在屋內(nèi)大略一掃,走向了墻邊立著的衣柜。
柜門打開,他自袖中取出一段絹帕包裹的物件,塞進一摞衣服下面,房內(nèi)這時忽地燈火通亮。
他驚駭,手掌迅速按上劍鞘,明光照出一室持劍以對的守衛(wèi),霎時在屋內(nèi)形成包圍之勢,寧千亦也自床幔后跳了下來。
“恭候多時了。”
那人眼見不妙,反身沖出門去,怎奈院中也是天羅地網(wǎng)。他拔劍突圍,刀光四濺,武將所歷經(jīng)的百戰(zhàn)試煉使他身處萬軍之中也能從容應敵。
守衛(wèi)自回廊上不斷貫入,秩序地撐起一張張弓箭,金甲隨護圍簇著圣駕,還有一眾官差踏進了后院。
天幕邊緣被火焰涂色,像染了邊的錦緞,慕楚樂站在昧幻夜色中,徐徐開口,“束手就擒吧,通判大人?!?p> 那人打斗的動作一怔。
赫連元決身邊的弓箭手看準時機,一箭刺中文啟正的右臂,他手中兵器應聲落地。
守衛(wèi)一擁而上,無數(shù)柄刀架上他的脖子。
遠遠有雞鳴聲傳來,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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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州府衙從未擺過今日這樣的陣仗,御駕親臨,壓抑感有如迭起的陰云,覆過每張面孔。
皇帝坐在堂上,兩側(cè)是喘氣都遏下一半的應州大小官員。堂下文啟正已摘去面巾,仍是昨夜的夜行裝扮,他臂上的傷草草地纏了道布條,此時已氤出暗紅血跡,他目光平視,只是靜立。
“知州大人,此案當由你審?!焙者B元決睨著堂下,慢慢地說。
“不,不……”老大人雙手顫顫,腰都快彎到地上了,“老臣……老臣,有罪……”
“吳大人有什么罪責,”赫連元決眸光微駐,“暫且不論。慕大人,寧大人?!?p> 楚樂同千亦對視一眼,出列。
“臣在?!?p> “時日已過,你們允諾朕的結果呢?”
楚樂沉了沉聲,“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