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女子,若無家族撐腰,便如那無根的浮萍,只能靠美色一搏君恩。
沈珂美嗎?美!
可是君不見五皇子趙理的母親燕姬,號稱天下第一美人,只可惜她是采納而來的民女,無權(quán)無勢,即便生了皇子,也只封了美人。連帶著兒子,也不招人待見。
沈珂再美,還能美過燕姬?更何況,她還在太子妃的新婚上,搶了她的洞房花燭夜。
雖然此事被掩蓋了下去,但是……沈珂越想,越覺得寒冰刺骨。
她怔怔的看著窗外,天快要黑了。
……
十八娘三兄妹坐在尋梅院里,氣氛十分的凝重,并沒有懲治了仇人的爽快感。
“十八娘,珂娘真的會被除宗嗎?”沈琴咬著嘴唇,柔聲的問道,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受到的驚嚇。
“父親定不會違逆族老的意思的。珂娘以后都不能姓沈了,家族也不會給她一絲幫助。女子,就是如此生存艱難?!笔四镙p聲說道,她對沈珂,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如今的下場,也是她自己作出來的。有那些心思去獻(xiàn)身太子,為什么不干脆想辦法退了孫家的親事呢?
明明孫連成那廝,就有一百種自己突然身亡的方法……
放著通天大道不走,偏要擠去那步步血光的羊腸小道。
若是沈耀知道十八娘在想什么,定然要氣絕!妹妹啊,現(xiàn)在把你回爐重造還來得及嗎?
沈琴聞言身子一抖,喃喃自語道:“這些事情,我們都是不知道的,從來都沒有人和我說過?!?p> 哪個世家女沒事想著去當(dāng)妾啊,自然不會有人刻意提起。
十八娘眼睛一亮,“我倒是認(rèn)識一個很好的教養(yǎng)麼麼,不若替姐姐請來,以后也就不用擔(dān)心這些事兒了。”
沈琴看著十八娘的樣子,突然有些不祥的預(yù)感。但是她一想到沈珂,便咬咬牙,應(yīng)承了下來。
兄妹三人一同用了晚膳,沈庭便送沈琴回去了。
十八娘輕嘆了一口氣,坐到窗前,尋摸了一本《左氏春秋》,迷迷瞪瞪的看了起來。
今天一天發(fā)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也不知道如今王九是個什么心情,想必很難過吧。
明明是自己的新婚之日,夫君卻寵幸了別的女子。本來東宮就已經(jīng)有了兩位良娣,三個良媛,份位低的不計其數(shù),如今又要再添一人了。
其中那個張良娣已經(jīng)為太子生了庶長子,真的是一團亂麻。若是沈珂一朝有孕……
十八娘想著,就聽南枝在一旁有些焦急的說道:“小娘,百兩今兒吃不下東西,莫是生病了吧。給它準(zhǔn)備的羊乳,它也不喝?!?p> “百兩喜歡喝牛乳,不喜歡喝羊乳。喜歡吃豬后蹄,不喜歡吃豬前蹄;每三天要洗一次澡,用毛巾擦干……”她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南枝睜大了一雙杏眼:“我的天!百兩簡直比小娘你還難伺候!我這就給它換成牛乳。這雨一直下,也不敢給它洗澡兒,怕毛不得干?!?p> 這時東珠突然插話道:“小娘,近日陰雨綿綿,城郊莊子的老農(nóng)說,地里頭的種子都泡爛了,是否再補種一次?”
十八娘皺了皺眉,推開窗子,雨越下越大,像是瓢潑的似的,打斷了窗外的臘梅枝。
“補種就不會泡爛了嗎?”
東珠搖了搖頭,“他說若是雨水少些還好,若是雨水太多,田地都要淹了,今年怕是要少了收成了。”
“補吧。讓莊子里多囤糧,別讓大家吃不上飯?!?p> 東珠笑著點了點頭,替十八娘傳話去了。
長安本是干旱之地,如今都這樣了,那其他的地方呢?
十八娘搖了搖頭,打開了箱籠,將自己壓在最里頭的首飾盒子打了開。
上頭那幾層晃眼的貴重珠寶,她是看也沒有看,就將它們挪開了,直接打開了最下面的那層暗格。
將王六今日送她的牡丹花簪放了進(jìn)去,放在了之前他為她編織的手圈旁邊。
又將那枚磨毛了的平安扣拿起來,放到鼻尖聞了聞,若有所思。
……
三日之后,沈珂被一頂小轎送進(jìn)了東宮,說是武夫人老家的親戚,名叫武珂。
她穿著一件桃紅色的春衫,擦著厚厚的粉,看也沒有看武歸和沈玉,卻是直直的朝著十八娘走了過來。
“接連兩次,你都沒有救我。第一次,你知道沈玉不懷好意,你救了沈琴,卻把我推進(jìn)了火坑里;第二次,你明知道沈氏女不為妾,卻縱容我去東宮自尋死路。是也不是?”
十八娘睜大了眼睛,“姐姐真是好沒有道理,榮陽帶你去東宮的時候,我還在王九家里頭飲宴呢,如何害你?”
“你的手段哪里有那么淺顯,你不消親自動手。只需要讓東宮侍衛(wèi),為我放行,順利藥倒太子即可。沈庭是武將,做到這些簡直太容易不過了?!?p> 沈珂說著,她很冷靜,眼睛里卻充滿了野性的光芒。
十八娘在心中哀嘆不止,她以為嫁給孫連成已經(jīng)夠悲慘了,其實并不想害沈珂。那到底是誰遣走了東宮守衛(wèi),讓沈珂長驅(qū)直入呢?
不可能是沈庭,他那么個魯直的貨,干不出這種事情來。
“你想多了,王九是我好友,我斷不會在她的新婚夜,給她添堵。你都已經(jīng)爛到泥里了,我犯得著要出手對付你嗎?你太高看自己了?!?p> 對付這樣的小姑娘,對于當(dāng)過宗婦,上過戰(zhàn)場的沈十八娘來說,還不跟切菜玩兒似的。再說這種打蛇不死的手段,不符合她的風(fēng)格。
年輕人就是不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道理!
她只要推掉了她們的依仗,她們還不是任人搓扁揉圓。
沈珂笑了笑:“是我魔障了,你不害我,就是恩典了,何談救我。沈十八,下次見面,我會讓你仰望我。”
她說完,直直的上了轎,一句話都沒有和其他人說,想來,真的是與這個家里的人,恩斷義絕了。
武氏看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
她心愛的女兒,就這樣,沒有聘禮,沒有嫁妝,一頂小轎的嫁人了。
十八娘看著她,心中暗想,若是母親在天有靈,看到沈琴嫁孫連成,被搓磨致死,是不是,也會哭得這么傷心呢?
武歸,這不是過一個開始,以后,還有得哭呢。
她甩了甩袖子,沖著沈瑜笑道:“瑜哥哥可真是冷心冷情,親妹妹被除宗了,也不見你這個長兄為她美言一句呢。明明,父親就很聽你的話呀?!?p> 說完,也不顧沈瑜又青又白的臉,徑直的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