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新年祭祖

　　三天后，沈鹿呦收起臉上的哀傷，離開了織云紡。

　　事實(shí)上，哀傷并沒有真正離開沈鹿呦，只是被她從臉上收藏進(jìn)心里。

　　離開織云紡的沈鹿呦沒有直接回秋涼館。

　　這個時候的秋涼館太過熱鬧，無法安放沈鹿呦現(xiàn)在的心情。

　　現(xiàn)在的沈鹿呦需要安靜與獨(dú)處。

　　沈鹿呦的秋字馬車朝東郊而去，新年了，沈鹿呦要去看一看她的另一半生命去——去看看她的“呦呦”。

　　“呦呦”是那頭梅花鹿的名字。

　　當(dāng)年，沈鹿呦騎著“呦呦”，跟在沈雙身后，來到會穎城。

　　梅花鹿以前沒有名字，沈鹿呦以前一直沒有給它起過名字。

　　是在沈雙死后，沈鹿呦才開始叫它“呦呦”。

　　“呦呦”，沈鹿呦這樣呼喚梅花鹿、對話梅花鹿的時候，仿佛是在呼喚自己、對話自己。

　　越來越強(qiáng)烈地，沈鹿呦覺得，那頭梅花鹿和她的生命相連，自從他們一起走出李樹林，一起走過漫長的旅途，一起來到這個陌生的王都，它們的生命就已經(jīng)緊緊相連。

　　呦呦，是沈鹿呦的半條命。

　　沈鹿呦和梅花鹿“呦呦”一起，坐在山坡上，午后的陽光溫暖著他們。

　　在這個難得的、無風(fēng)的冬日，沈鹿呦讓自己的心情逐漸平復(fù)下來。

　　她抬頭向遠(yuǎn)處看去，會穎王都的最高建筑——霆鈞閣隱約可見。

　　何云夢說，每年初五，霆鈞閣上會有閭丘王室的祭祖活動。

　　今天是初五，那個人會在霆鈞閣上嗎？

　　沈鹿呦望著霆鈞閣，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沈鹿呦發(fā)現(xiàn)，只要想到那個人，她剛剛平復(fù)的心又開始波動了。

　　與此同時，霆鈞閣頂陸公公正在安排閭丘氏祭祖的事情，每年大年初五，王上、王后都會登閣祭祖，這是自霆鈞閣建成以來，閭丘氏沿襲兩百多年的習(xí)慣。

　　鐘亭前的香案中央，擺著一個小香爐，燃著三支香。案上擺滿各色瓜果點(diǎn)心，還有瓶插鮮花。兩支燃燒的蠟燭，罩在黃色的燈罩下，避免被風(fēng)吹滅了。

　　香案前的墊子似乎不夠，只有三個，陸公公又從香案下面的柜子里找出兩個墊子，一起擺放到香案前。一會兒除了王上、王后、長公主，還有世子和二殿下。

　　陸公公想了想，又找出一個墊子，一起放到案前。

　　總還是要給默王留個位子的，不管他來還是不來。自從五殿下閭丘羽登基以來，歷年祭祖，二殿下閭丘漸就再沒出席過新年祭祖。

　　但是，萬一呢？萬一今年來了呢？總好過默王人來了，他這個看閣的人，卻沒給閭丘家的后人備下祭祖的跪墊，那他就太失職了！

　　陸公公收拾好鐘亭這邊后，又轉(zhuǎn)身進(jìn)了祖閣。

　　祖閣中他其實(shí)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只是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個無字牌。

　　王上閭丘羽叮囑過他，凡王后周致來閣頂前，都把那個無字牌收起，免得王后周致看到后問起。

　　陸公公準(zhǔn)備好這一切，重新下到閣底，等待王上、王后一行的到來。

　　今天早起開始，王后周致就發(fā)現(xiàn)王上閭丘羽有些悶悶不樂。

　　周致以為是因?yàn)槟蹰偳饾u的事情。

　　自登基以來，每年大年初五，閭丘羽都會派人到默府，邀請默王登閣祭祖，但是默王從來不至。

　　周致知道，默王心里，始終認(rèn)為閭丘羽的王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

　　周致上一次帶著三個孩子去了一趟默府，回來只是和閭丘羽提了一句，閭丘羽問起她見默王的情形，她只說自己和孩子們喝了兩杯酒就走了。

　　周致沒有說默王的什么不是，但也沒有給默王貼金。

　　閭丘羽和閭丘漸兄弟之間的事情，她不想因?yàn)樗艿接绊?。她也更加不會讓閭丘羽因?yàn)樗奶搨握f辭，而對別人的敵意做出錯誤判斷。

　　周致明白，這兩兄弟之間的嫌隙已深，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解開的，她不會幼稚地以為，憑著她的說和和周旋，就能讓默王放下對閭丘羽的敵意。

　　這并不是君王之家獨(dú)有的悲哀，很多富貴人家，甚至于貧窮人家的兄弟，也有齟齬之時之事。

　　周致一邊幫閭丘羽按摩頭部，一邊試探著問閭丘羽有什么煩心事嗎？

　　閭丘羽猶豫了一下，才對周致說：“王機(jī)處很久沒有消息了?！?p>　　周致聞言一愣，她倒是沒想到，閭丘羽是因?yàn)檫@件事情在悶悶不樂。

　　閭丘羽當(dāng)年重啟王機(jī)處，命他們調(diào)查幾位殿下遇刺的事情，周致是知道的，那時候，世子還沒有出生，如今，世子閭丘奮卒都已經(jīng)五歲了，王機(jī)處卻原來五年來，一直都沒有消息？

　　周致想再問詳細(xì)一些，但是，她還是打住了想法。

　　王機(jī)處是閭丘家的機(jī)密，能給她講的，閭丘羽自然會講。

　　果然，閭丘羽擰著眉頭說道：“王機(jī)處最后一次傳來的消息，說線索正一路向南，他們也正一路向南。可是，這怎么可能呢？這件事情明明應(yīng)該是雪國做的......”

　　周致也露出詫異的神情，雪國是在翼國北邊，王機(jī)處卻說線索向南，這件事，要么是閭丘羽錯了，要么是王機(jī)處錯了，要么是發(fā)生了其他一些差錯.....

　　閭丘羽卻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起身說：“時辰差不多了，我們登閣去吧。”

　　三個孩子早已收拾停當(dāng)，準(zhǔn)備好了，只等閭丘羽和周致一聲令下，就出發(fā)前往霆鈞閣。

　　最興奮的莫過于二殿下閭丘閔幽，自從知道翼飛的事情，他就一直對于登閣神往不已。他聽人講過，霆鈞閣頂有專門翼飛的裝備，他早就想一開眼界了。

　　王上閭丘羽、王后周致，帶著長公主閭丘傾珞、世子閭丘奮卒、二殿下閭丘閔幽來到霆鈞閣下，眾人先是在閣底向陸公公一一行禮畢，而后開始登閣。

　　三個孩子難得有機(jī)會登閣，嘴里不敢喧嘩，腳下暗自較勁，爭先恐后，一層一層，向上登去。

　　最后，居然是年紀(jì)最小的二殿下，閭丘閔幽最先登頂。

　　為此，閭丘羽摸了摸閭丘閔幽的頭，以示鼓勵，令二殿下激動不已。

　　王上閭丘羽帶著眾人在鐘亭前的香案前上過香，一一叩首，拜祭過青銅大鐘“長破”，然后，一行人進(jìn)入祖閣，祭拜閭丘氏列祖列宗。閭丘羽掃了一眼牌位，那個無字牌位已經(jīng)被陸公公收起了，他放下心來。

　　一出祖閣，二殿下閭丘閔幽的眼睛就開始到處看，果然看到了一間寫著“翼閣”的房間。

　　他熱切地看向閭丘羽和周致，嘴里叫著：“父王，母后......”然后伸手指向翼閣。

　　閭丘羽回身看了看翼閣的方向，然后笑著，摸了摸閭丘閔幽的頭，道：“等你滿六歲，父王就教你翼飛?！?p>　　閭丘閔幽不免一臉失望，現(xiàn)在的他只有四歲，豈不是還要等上兩年之久？

　　而天憐公主和世子姑侄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睛里看出怕怕的感覺。

　　翼飛對于二人來說，著實(shí)太過嚇人了啊，要從這么高的閣頂縱身跳下......

　　王上閭丘羽因?yàn)樘鞈z公主膽小，已經(jīng)準(zhǔn)許她再大一些，等世子六歲時候，才一起學(xué)習(xí)翼飛。

　　而明年，明年世子就要六歲了，兩個人就要學(xué)習(xí)翼飛了。閭丘家的人，人人都必須學(xué)習(xí)翼飛。

　　必須學(xué)啊，逃不過......

　　天憐公主和世子的兩張小臉，在聽到閭丘羽的話之后，一起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