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到達精神病院,文姨已經(jīng)在等她了。
雅涵以為文姨會生氣,至少要說她幾句,但是確是相當平靜,可能是見多了吧。
“文姨,對不起,給你你添麻煩了?!毖藕€是帶著抱歉,誠懇的道歉,但是比起對于這次逃走的愧疚,她更怕文姨讓她挨訓。
“沒事,跑一次,下次就不會了?!蔽囊痰脑捯馕渡铋L,她從來不擔心她的工作,就像是從未謀面的院長也從來不擔心精神病的生意。
“文姨,我能求你個事嗎?”
“說?!?p> “我把我的玉佩給你女兒了,你看明天能不能拿給我,我媽明天過來,我可以給她錢的嗎,但是那玉佩是從小帶到大的,”雅涵的話有些可憐,說的人心里酸酸的。
“來了再說吧?!蔽囊痰脑挿路鸩唤?jīng)意就能戳破人的謊言,也戳破人的自尊。
這一晚上,雅涵覺得好累哦,她好想趕緊入睡,等明天媽媽過來,但是她怎么都睡不著,腦子里亂哄哄的,仿佛隱隱約約在擔心著什么。
整夜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天總算開始朦朦發(fā)亮,雅涵還是沒有睡著,她很疲憊,不想起來,但是又擔心媽媽和建國叔來的早,所以還是早早的就在窗邊等著了。
看著日頭漸高,安靜的山,也開始顯得很疲憊,讓人提不起精神。
雅涵耷拉著眼皮,她看見遠處有一個漸漸逼近的小白點,她揉一揉眼睛,看見白點還在不斷的向這里逼近,雅涵來了精神,沒有了一絲睡意,她怕是自己眼花了,都不敢眨眼睛,使勁的讓自己定睛,這是果然是真的,還是那輛車子,真真實實的越來越近了。
雅涵瞬間清醒過來,激動的說不話來,她有點歡呼雀躍,卻又不知道怎么表達,跟誰分享,她拼命的向前沖,不顧護工在后面的叫喊,沖到樓下的鐵柵欄前,焦急的等待。
果然,車上下來人了。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還是那個身影背后她日思夜想的女人。
雅涵激動的無以言表,她拼命的擺手,那邊的眼神也時不時的看向這邊。
雅涵的媽媽給文姨遞過來一個包裹,文姨向后看了看,雅涵把手再次舉的高高的,生怕她們看不見,連許久不動的鐵柵欄都隨著她歡呼雀躍。
他們轉(zhuǎn)過了頭,又陷入長期的交談中。
雅涵就這樣死死地盯著,不放棄他們的任何舉動。
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女人從身影里走出,向前邁了幾步,看著雅涵的方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隨后又捂住了嘴巴,接著她轉(zhuǎn)身上了車。
身影也隨機關上了車門,一個跳躍就坐在了副駕駛上,車子向著山下的方向駛?cè)ァ?p> 雅涵焦急的看著,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她想要呼喊,但是卻又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一大坨饅頭給堵住了一樣,噎的她上不來氣。
“媽?!毖藕幢M全力才換來一生低聲的呼喊,這一聲像是她最后的一根稻草,徹底把她壓垮了。
沒有電視劇里母女的生死離別,也沒有跌宕起伏的身世背景,也沒有突然消聲之后的混亂鏡頭,更沒有從遠處奔走過來拯救主角的群演。
雅涵就這樣倒下了,她開始有點發(fā)高燒,護工給她吃了退燒藥,但是她還是有些迷迷糊糊,她口里胡亂的喊著一些東西,她感覺自己好冷,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如果她死了,不知道媽媽會不會來看她,她有點不確定。
雅涵朦朧中看見文姨走了過來,她摸了摸雅涵的頭,說了幾句什么,便放下一個包裹走了。
雅涵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之后才醒過來,她覺得自己身體輕飄飄的。她看著桌子上的包裹,才知道剛才的不是夢,她打開包裹,里面是一堆水果,還有用保鮮盒裝好的紅燒肉。
雅涵聞著那熟悉的味道,她的鼻子有點酸酸的,她打開紅燒肉,往嘴里胡亂的塞著,果然還是媽媽的味道。她再也忍不住了,“媽……”
她坐在床上,開始嚎啕,忍了這么久的眼淚,突然決堤,她的委屈突然像是洪水一樣的爆發(fā)了?!罢l來管管我啊,誰來管管我啊,不應該是這樣的,我不是神經(jīng)病,我不是神經(jīng)病,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天臺的門竟然開著,滴水的床單顯示著剛剛有人來過的痕跡。
雅涵站在樓邊,想著如果從這里跳下去,也許媽媽會過來,會接她回家。
“呀,8371,你干嘛呢,快下來?!焙竺娴淖o工的叫喊,驚動了雅涵,她本來還想著是誰在叫,突然想起來自己就是8371,這是她的編號。她忽然開始大笑,她到底是什么時候也變成了一個編號的。
“雅涵?!蔽囊叹o跟著上了天臺,她轉(zhuǎn)頭對著另外一個護工說道:“去下面打電話叫消防員,不要驚動其他病人?!?p> “啊,這樣,我就沒有工作了?!弊o工有些驚慌,她來了并不是很久,遠沒有文姨這種老護工老練,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情況。
“誰讓你不鎖好門,快去報警?!蔽囊逃行┡瓪?,她平日里最看不慣這種做事不認真的護工了。要不是因為今天時間不對,不然肯定會恨恨地痛斥這個護工,
“嗯,好吧?!弊o工匆匆的跑下樓去,這次倒沒有忘記關好門。
“雅涵,你下來吧,我知道你不是神經(jīng)病,我?guī)湍闾映鋈?。”文姨的話堅定又決絕,讓人感覺不容置疑。
“你知道我不是神經(jīng)病,你真的知道?”
“我知道,下來吧。為了那些人跳樓,不值得,你還年輕,你以后還有無限種可能。”
“那我媽為什么還要把我送到這來?”
“我?guī)湍闾映鋈?,你自己去問。?p> 雅涵有些猶豫,她不想死,她想知道為什么,她要去問問那個狠心的女人,為什么這樣對她。
“雅涵,你不屬于這里,去問你的媽媽,去問清楚,你這樣只會死的不明不白,你甘心嗎?”
“你真的肯放我走,你不怕丟工作?”
“你走了我不過就是扣錢,你死了我才丟工作。下來,晚上來找我,我?guī)湍恪!?p> 文姨的話對雅涵有著致命的誘惑,她很想知道為什么,至少死之前,等讓她死個明白。
“我要怎么走?”
雅涵和文姨走下樓梯,看著剛才那個護工雙手合攏護在胸前,嘴里咕噥著什么,“呀,沒跳啊,沒跳就好,嚇死我了?!?p> “死了才好?!毖藕瓙汉莺莸恼f到。
“你這個不要臉的,你……”
“還不趕快去鎖好門,再有人跳樓,你還是丟工作?!蔽囊檀舐暤某庳?,那護工心有余悸,只能惡狠狠地瞪了雅涵一眼。
她沒有報警,自然不會丟工作,但是她也害怕,還有有下一個8371。
“我女兒來接你。”
“你女兒?”
“對,她之前在家里提起過你,應該會幫忙的?!?p> “可是我沒什么東西,可以給她了?!?p> “到時候再說吧?!蔽囊處兔κ帐傲艘恍〇|西,雅涵沒什么東西,收拾的也不過是之前來的時候,被寄放在這里的東西。
“謝謝你,文姨?!?p> “走了就別回來了。”文姨拍拍雅涵的肩膀,一把把她推到了車上,轉(zhuǎn)身就走了。
雅涵心里有些不只是滋味,但是只停留了幾秒鐘。
“我沒有什么東西給你了,真不好意思,這些是我全部的?!毖藕谲嚿希盐囊探o她收拾的包裹遞給文姨的女兒。
“算了,我只是看你夠義氣,更何況,我媽很少幫人的,你要去哪,我送你?!蔽囊痰呐畠阂还勺拥慕x氣,倒是頗有幾分老大的意味。
車子里依然煙霧繚繞,但是卻沒有影響雅涵的思緒。
“老地方?!?p> “那女的都不管你了,你還去干嘛?”文姨的女兒有些義憤填膺。
“我要回去問問為什么?”雅涵的語氣帶著幾分決絕。
“隨便你吧,反正送到我就走?!?p> 車子再次順著老路下山,還是那些熟悉的標識,雅涵已經(jīng)再熟悉不過了。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文姨的女兒把車子開到了家門口的弄堂里。
雅涵大力的拍著門,屋里還是沒有聲音,弄堂里除了拍門聲也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干嘛,不開門啊,要不要幫你踹開。”文姨的女兒站在后面,她身邊的小弟隨時聽候著差遣。
“踹吧,踹開?!毖藕腴_了,所謂的客氣,不過是給自己打臉。
小弟一腳踹開了大門,房間里的布置還是以往的模樣,雅涵的內(nèi)心閃過一絲柔軟,鼻尖酸酸的,媽媽這次真的不在,是她誤會了。
她慢慢的踱著步子環(huán)顧四周,像是回顧自己的母校一般。轉(zhuǎn)身回頭看著跟在后面的文姨的女兒,雅涵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哎,你叫什么名字,我還不知道呢。”
“都是編號,你要嗎?”
“那算了,給你拿點東西?!彼蜷_自己的房門,想要給文姨的女兒拿點什么值錢東西。
文姨的女兒跟在后面,探著頭往里面看:“啥玩意,儲物間啊?!?p> 這里原本是雅涵的房間,原本這里應該是有一張床,一個書桌,一把凳子……
雅涵感覺有一團東西堵住了自己的胸口,像是一團火,也像是有人把她的頭摁進海里,讓她喘不上氣。剛剛的開門之前,她還曾經(jīng)想過一萬個理由原諒媽媽,但是現(xiàn)在卻不能接受眼前這赤裸裸的現(xiàn)實,她感覺自己像是被踢出去了,早就不在家里有任何的空間。
雅涵回頭一腳踢翻了茶幾,心頭的委屈燃燒成了怒火,此刻她已經(jīng)分不清楚是委屈還是怒火讓她有點發(fā)抖,她用顫抖的聲音低沉的怒吼:“砸了它?!?p> “啥?”
“把它都給我砸了?!毖藕瓕χ囊痰呐畠簮汉莺莸卣f道。
文姨的女兒瞬間來了興趣,她一個手勢,仿佛如同下達了地震的指令,感覺整個屋子都在晃動。
屋子里很快一片狼藉,雅涵在噼里啪啦的聲音中變得漸漸冷靜,怒火也隨之漸漸消失,她站在狼藉中,顯得有些不搭。
她知道那些小弟不是簡簡單單的砸東西的,她盯著那個人的口袋鼓鼓的。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手頭有點緊?!蔽囊痰呐畠菏址旁谘藕募珙^,話卻說的很實誠,也很隨意。
“隨便吧。”雅涵搖搖頭,順勢向后揚了一下脖子,她覺得自己有點累。
“那你打算怎么辦?”文姨的女兒拍拍雅涵的肩膀。
“我不知道,我想我應該不會留在這里了。”說完這話,雅涵反倒是覺得自己輕松了許多,像是不經(jīng)意間給自己指明了方向。
“嗯,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幫不了你,那我……先走了?!蔽囊痰呐畠河行┳猿?。
“嗯?!毖藕J同的是后半句。
“哎,你還回精神病院嗎?額,我是說,你還會見到我媽嗎?”文姨的女兒臨走之際又回頭過來詢問。
“嗯……如果我要走,應該會的?!毖藕q豫了一下,但是還是決定回去一下。
“那麻煩你幫我捎句話吧?!蔽囊痰呐畠涸诘厣咸咛邠鞊?,找出了紙和筆,豎起來桌子,人認真的寫了一行字,折起來遞給了雅涵。
“我會給她的,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算起來她也幫了她兩次了,竟然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叫我‘發(fā)迷’吧,我特別喜歡周潤發(fā),我還見過他本人呢?!卑l(fā)迷笑的有點純真,這個笑容更符合她這個年紀。
“好的,發(fā)迷。”雅涵也笑了,盡管在一個不合適的場景,但是她挺喜歡這個發(fā)迷的。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場景下,她倒是希望能和她做朋友。
“再見了?!?p> “再見?!?p> 雅涵看著“發(fā)迷”跟自己做了一個帥氣的擺手手勢后,就把車開走了,留下一個亂糟糟的房間和一個孤零零的雅涵。雅涵收起了剛才一瞬間的美好,又漸漸地被痛苦的迷霧吞噬。
雅涵看著這四周的一切,把手深深的插進頭發(fā)里,她看著地板,周圍的一切都是亂糟糟的,她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她振作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大步的走出這個亂七八糟的房子。
“怕什么沒人愛,我是赤裸裸的來,怕什么沒人愛,我一個人赤腳闖天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我要去看這個世界,愛這個世界,愛到世界充滿愛……”
大街上安靜無人,雅涵的歌聲如同廣告車上的擴音喇叭,在每一條街道穿梭。街道也一如每次經(jīng)過時的那樣。只有大踏步的雅涵,顯得與以往有些與眾不同。今夜沒有月亮,但是星星更亮,她的每一步都輕快,夜晚清風徐來,吹在她晶瑩的小臉上,溫和又舒服,清風也吹動著雅涵的發(fā)尖,在肩頭飛揚,給人感覺像是乘在大鳥上,在天空中飛翔,在云層中穿梭,整個世界都在你的腳下。
這次,那些辛苦記憶下來的標識,總算是用到了,不過,雅涵早已對這條路再熟悉不過了。
在去精神病院的路上,雅涵雖然決定了要走,但是卻還沒有想好要去哪里。她不免有些擔憂,她從來沒有就這樣一個人出去過,會不會有危險,她放慢了腳步,她反倒覺得如果可以留在精神病院也挺好,但是她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她不敢想象再次挨罰的痛哭,她明確的告訴自己去哪里都會比這里更好。
不過,離開總是需要個告別的吧,這里唯一能讓她告別的就是文姨了,她想她需要這樣一個儀式,告別過去的自己,告別這里的生活,和自己有一個正式的開始,一個真真正正的新的人生。
重新站在精神病院的門口,雅涵反而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對這個一直無感的地方,她開始有些嫌棄,雖然始終不能認同,但是現(xiàn)在她終于要離開,竟然有些不舍,有些想念那些簡單如白紙的日子。
“文姨,我要走了?!毖藕脑捒此戚p松,但是還是有一絲不舍,她把自己對這個地方所有最后的眷戀,還有擔心都放在這句話里了。
“走了好,去個好地方,你還年輕?!蔽囊痰脑捿p描淡寫,但是表情卻是無比的開心,她此刻更像是一個媽媽,看著即將遠行的女兒,期盼她過的更好。
“嗯,謝謝你?!毖藕昧Φ狞c點頭。
雅涵正對著精神病院的大門口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太陽透過精神病院的病房樓,照射過來縷縷陽光,仿佛一切都迎來了新的一天。
雅涵感受著太陽,感受著這一刻從內(nèi)而外的自由,她雙手插兜,歪著頭,感受著陽光照耀著她每一寸的肌膚,感受著早晨的溫暖和一絲涼意。
“咦,差點忘了?!毖藕腿幌蚯皼_過去,又再次跑進這個監(jiān)獄。
“文姨,差點忘了。”雅涵穿著粗氣。
“你咋又回來了,還能不能走了?!蔽囊逃悬c生氣,她可不想讓別的護工看見雅涵,免得別人以為是她放走的。
“哎呦,現(xiàn)在就走,這個忘記了,給你,‘發(fā)迷’讓我給你的?!毖藕呱先?,遞給文姨那個小紙條。
“還‘發(fā)迷’,你們這些……”文姨越發(fā)不耐煩,她不想雅涵在這里呆太久的時間。
“那文姨,我……文姨,你咋了?!毖藕瓬蕚渥?,卻看著文姨有些怔住了,手明顯的抖動了一下,感覺被什么嚇到了。
“文姨,你沒事吧?”雅涵,有些不知所錯,她知道快到文姨換班的時間了,再不走,會被發(fā)現(xiàn)的,可是,看著文姨突然像是丟了魂兒一樣,又有點擔心。
文姨小聲的嘟囔了什么,腳步沉重的挪向桌子。
“文姨,你說啥呢,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一會該……”雅涵看著文姨的恍恍惚惚的,實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文姨依然一聲不吭,她猛然抽起電腦上的鍵盤,連帶著電腦都狠狠的往前帶動了,拿著鍵盤的文姨像瘋了一樣,雙手用力砸向自己的腦袋,一下、兩下、三下……,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文姨,你怎么了,快停下來呀。”雅涵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一把抱住文姨。
文姨倒在雅涵的懷里,血從額頭汩汩的往外冒,一直流到了眼睛上,讓文姨根本睜不開眼。
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雅涵一時有些慌亂,她用力按著文姨的傷口,慌亂讓她失去了理智和思考。“文姨,你怎么了?”
“雅涵,對不住了?!蔽囊逃昧昝撗藕俅巫蚕螂娔X的桌子,強烈的撞擊,讓文姨直接撞趴在地上。
“你干什么?”急促奔跑過來的幾個壯漢,站在門口,怒斥雅涵。
“我……”雅涵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不知道從何解釋。
“是她,8371瘋了,快點抓住她啊?!蔽囊虖牡厣蠏暝饋恚醚贼缘碾p手指著雅涵。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毖藕緛聿患敖忉專瑤讉€壯漢已經(jīng)朝著她奔來。
她把腿就跑,奈何根本逃脫不掉,直接被按在地上,她拼命的呼喊,沒有人聽她的,她很快被制服了,她被人按在地上,頭與地面貼的不能再緊。
雅涵看著眾人扶起文姨,大家把她團團圍住,大家也把雅涵團團圍住,他們把文姨送到醫(yī)院,一家治病的醫(yī)院,他們把雅涵送到挨訓的小房間,等候差遣。
雅涵坐在地板上,蜷起膝蓋,雙手搭在膝蓋上,她頭埋的深深的,看著地板,她比臆想中的要平淡很多,她沒有很大的反應,她在想文姨為什么會這樣。
明明最開始的時候還挺好的,她來跟她告別,她離開……是那個紙條,雅涵恍然大悟。
“肯定是那個紙條?!毖藕碌娇隙ㄊ恰鞍l(fā)迷”的那個紙條,肯定是上面寫了什么東西,才逼得文姨做出那樣的舉動,可是這樣陷害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處呢,雅涵有點一頭霧水。
此刻除了迷惑之外,雅涵還有點懊惱,她本來可以走的,如果沒有回來,她已經(jīng)走在康莊大道上了,她可能會先去吃飯,可是她沒有錢,她應該從家里拿一點錢出來的,她應該先找一份工作養(yǎng)活自己,不然她哪也去不,等攢夠了錢,在去她想去的地方。
雅涵的思緒就這樣隨意的飄著,不知道要飄到哪里。
“打開門吧?!?p> 雅涵聽見門外傳來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腳步熟悉又清晰。
“你沒事了?”雅涵抬頭看看包扎的有些搞笑的文姨。
“沒事了?!蔽囊炭恐鴫ν禄?,繃帶讓她坐下來有些費勁,雖然只有頭部受傷,但是她的腰本來就不是很好,以前雅涵去找的時候,她總是喜歡一邊工作,一手捶腰,做的低了就更不舒服。
沉默讓這個本來就有些安靜的房間里,多了一絲尷尬。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文姨?!皩Σ蛔∧懔??!?p> “是‘發(fā)迷’吧?!毖藕廊坏椭^,看著地板,她不知道此刻說話的文姨是怎樣的表情,也許現(xiàn)在轉(zhuǎn)過頭去,她會笑出聲來,因為被繃帶扎住的文姨,說話時肯定很搞笑。
“那孩子缺錢,我也是沒辦法了?!蔽囊痰脑捳Z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包容。
“我就猜到是她?!毖藕π?,“可惜了,你可能拿不到錢了,上次‘發(fā)迷’已經(jīng)把我家值錢的都拿走了,沒啥可賠你了?!?p> “不用你家,國家會賠?!蔽囊腾s忙否認,繼續(xù)解釋到:“國家對我們這類醫(yī)院都有扶持政策,但是我們義務人員拿到的很少,但是,如果受到了精神病人的傷害,哪怕是小傷,也會得到一大筆賠償,所以,這個錢國家出?!?p> “哼,原來如此。”雅涵再次冷笑。
“只是,只是還要你幫忙?!蔽囊淌州p輕搭在雅涵的胳膊上。
“幫忙,我還能幫你什么?”雅涵輕輕的側(cè)頭,昏暗的房間里讓她的表情更加暗淡。
“也不用什么,你只要承認你是神經(jīng)病就好了?!蔽囊陶f話間咽了一口口水。
雅涵身子坐直,她正對著文姨,深吸一口氣,不知是笑還是嘲諷的語氣說道:“你知道我不是神經(jīng)病?!?p> 文姨回避的眼神,讓雅涵看著她笨拙的身子在自己眼前晃動,繃帶讓她上了年紀的身子更加活動不便,她掙扎的跪起來,然后扶著墻轉(zhuǎn)了一個方向,雙膝跪地,頭對著雅涵,然后重重的磕在地上。
“雅涵,文姨求你,我就這么一個女兒,她不能出事,我求你,我就這么一個女兒,我不能沒有她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求求你了?!?p> 文姨跪在地上嚎啕,強烈的哭泣,讓她的身子顫抖的厲害。
雅涵看著她,看著她跪在自己的眼前,像一個祈求剩飯的乞丐。她那模糊的雙眼,又開始不爭氣了。
雅涵在這里呆了兩三個月,第一次見到院長,這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跟雅涵想象中的差不多,他并沒有一個院長的威嚴,但是作為一個仲裁,在這樣的場合,他還是有點嚴肅的。
“你們要私下解決,還是申請法院介入?”院長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吹著他剛沏的茶,冒著的熱氣,顯然是燙的不行。
“當然是申請法院,這樣的事情能私下解決嗎?向來沒有這樣的先例的?!蔽囊逃悬c激動,她精心策劃的事情可不能就這樣白白放棄啊。
“嗯,之前確實沒有這樣的先例,但是你的案件比較特殊。”院長吹著熱茶,結(jié)果還是太燙,最終只能放下,他雙手搭在自己的大肚子上,慢悠悠的說到。
“哪里特殊,病人打護工,還有理了?”文姨狠狠地往雅涵這里看了一眼之后,瞬間又收回了眼神。
她的角色帶入有點過了,畢竟雅涵還站在旁邊,但是如果不知道的人,肯定力挺文姨,就等著指責身邊這個精神病呢,但是雅涵偏偏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站在旁邊,她內(nèi)心只覺得可惜了,沒有人和她一同欣賞文姨高超的演技。
“文姨,你先穩(wěn)定一下情緒,事情總是會解決的,更何況,那么多病人,怎么就她跑出來了,當天就你一個人值班,仔細說來,你也是有責任的?!痹洪L一臉看透事情真相的樣子,伸手摸了一下茶杯,還是太燙,只好繼續(xù)雙手搭在肚子上,輕輕的晃著凳子。
“我怎么知道,她是個神經(jīng)病,神經(jīng)病怎么逃出來的,我怎么知道?!蔽囊搪曇粜×撕芏?,也許別人不知道雅涵怎么出來的,文姨還能不知道嗎,她自知理虧,說話自然沒有底氣。
“你呢,你想賠錢,還是上法庭,都這樣了,上法庭對你沒好處的。”院長的話語沒有了之前的柔和,甚至有一絲嫌棄,顯然,院長是不想把事情鬧大,而且文姨雖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畢竟是公司的員工,院長肯定不會向著一個精神病的。
“我,無所謂了,看你怎么處理吧?!毖藕裁炊疾辉诤趿?,這本就不是一個她有選擇權(quán)的地方。
“那我看,就這樣吧,下午聯(lián)系你媽,具體事宜再說。”院長又吃力的往前去夠杯子。
“院長,這得國家賠……”文姨有點不甘心,但是也看的出院長的臉色。
“不要給我惹麻煩,工作不想要了吧。”院長總算是拿到水杯,罵完文姨,喝了一口茶,瞬間皺起眉頭,果然還是燙的。
雅涵又被關進了精神病院,后來聽說她媽媽過來了,來了之后一頓痛哭,說是自己家里遭了小偷,什么都沒有了,鄰居說看見是文姨的女兒偷的,非得要和“發(fā)迷”對峙,還說要把她抓起來。
院長都已經(jīng)被雅涵媽媽給搞蒙了,本來就不想把事情搞大,現(xiàn)在卻沒想事情越來越復雜。
事情如果就這樣收尾了,那就白搭了文姨一場精心策劃。那天之后,雅涵也沒有再看見過文姨。
其他護工說文姨聽完院長說完要私了之后,不甘心,就直接不過來工作了,原本院長只以為她鬧脾氣,扣工資就好了,沒想到事情卻開始越來越收不住了。
文姨去了報社,她要告發(fā)雅涵傷人,告精神病院不維護護工的利益。
小鎮(zhèn)上沒有什么新聞,難得有如此大的驚天大消息,瞬間就鋪天蓋地的傳開來了。
精神病人本來就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再加上本來醫(yī)患關系就比較緊張,還有一個被媒體夸張化了的黑心院長,故事也開始變得有些撲朔迷離,群眾的討論聲越來越大,連專家也開始站隊,指責和批評的聲音不絕于耳。
有說維護精神病人權(quán)益的,當然也有同情文姨的,還有一幫人出來指責醫(yī)院的,當然也有人出來責罵雅涵媽媽不管不顧的,聲勢浩大,如同一場海嘯來襲,所涉及之人,無一幸免,每個人都對這件事情的人發(fā)泄著自己對生活的不滿。最后連司法機關也不得不介入此事。
雅涵還是被關在精神病院里,原本他還擔心警察會把她抓走,但是日子一切如舊,平淡依舊如毫無波瀾的死水,只是精神病院門口的記者越來越多,偶爾,雅涵從窗口往外望,會看到一群人瘋了一樣的瞬間站起來,對著窗口使勁的拍。
也正因為這樣,護工們都盡量攔著雅涵,不讓她露頭,后來,連院長都吩咐了,給雅涵一個特殊的待遇,進了豪華間,和普通的病人分開來住。
豪華間沒有什么區(qū)別,日常也都是和其他病人一起吃飯的,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可以有一臺自己的電視,可以隨意換臺,也不受時間限制,想看到什么時候就看到什么時候,前面的那些消息,都是雅涵從電視上了解到的。
顯然,一切早就超出了文姨的預料,沒有人會想到一個神經(jīng)病會鬧出這么大的事情,更沒有人預料到會有這么多人關心這個神經(jīng)病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