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開火車,這不是四哥八歲時看“鐵道游擊隊”時的夢想嗎?這么多年他還沒忘記嗎?難道他意志深處真的想開火車不成?
秋菊聽到四哥喊出聲來,心里高興極了,趕緊把他扶起來,四哥嘴里卻一味地喊著:“我要開火車,我要開火車……”
老二,老三剛下了兩節(jié)樓梯,聽到四哥的聲音,立馬倒轉(zhuǎn)回來。
“娘,壽根醒了?!?p> “是啊?!?p> “壽根,壽根,你沒事吧,看看二哥?!?p> “我要開火車,我要開火車。”
“壽根,我是三哥,還認識不?”
“我要開火車,我要開火車?!?p> “娘,老四這是怎么了?是不是燒糊涂了?!崩隙先粗母绲臉幼雍苁菗鷳n。
秋菊摸摸四哥的頭,“不燙啊,”又看了看四哥的眼神,眼神飄忽不定,好像沒了魂一樣:“難道壽根的魂,還沒回來。這樣老二,你去敲鑼,通知村里人吃飯,吃好飯,你爹好出殯。老三,你再去把老佛娘請來看看?!?p> “好的,娘?!眱扇水惪谕暎透髯悦θチ?。
秋菊抱著四哥,心里也是悲喜交加,喜的是:兒子終于醒了,這是最高興的事。悲的是:兒子這個樣子,像沒了魂一樣,真讓人擔心,他們家為什么要經(jīng)歷這么多的苦難。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快快睜開眼保佑保佑我們?nèi)野伞?p> 一會工夫,老三就領(lǐng)著老佛娘過來。老佛娘也有早起的習慣,老三去的時候,老佛娘已經(jīng)起來念經(jīng)了。
“老佛娘,快給我兒子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佛娘還沒完全爬上來,秋菊就著急喊起來。
“不慌,我來看看?!崩戏鹉锟辞锞罩钡臉幼?,就寬慰她。
老佛娘像醫(yī)生看病一樣,給四哥眼皮翻來看看,繼而又看看舌苔,最后用一根食指在四哥眼前晃了晃,看他眼神是否會隨指頭轉(zhuǎn)動,可眼神還是飄忽不定。
“秋菊啊?!?p> “我聽著呢,您說?!?p> “你兒,可能是高燒太厲害,把腦子燒壞了。老娘怕是愛莫能助了?!?p> “高燒把腦子燒壞了。你想想有沒有什么其它辦法,救救我的兒啊,他才這么小,他的人生路還長著呢,求求你?!?p> “我雖是通靈人,但不是神仙,沒有神功,你想開點吧?!?p> “求求你,求求你了!要不你再給他收一次魂,看看,或許他的魂還沒回來呢。”秋菊越喊越激動起來,心臟也加速跳起來,她捂著胸口,心臟病都差點就犯。她心里哪能接受,四哥腦子燒壞,這不可能,一定是她弄錯了,我兒以后的人生路還長著呢,他不能有半點閃失,不能有,不能……
老佛娘看秋菊這么激動,這么揪心,實在拒絕不過去,就答應道:“秋菊,你別這樣,我再試試,實在不行的話,我也沒轍。”
“謝謝,謝謝……”秋菊不停點頭答謝。
老三看他娘激動的樣子,趕緊去扶。
老佛娘還是老辦法,捉一把水在四哥的額頭上,默念咒語,后用半碗水立三根筷子,弄好這些后,老佛娘走到秋菊跟前說:“秋菊啊,該做的,我已經(jīng)做了,其它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p> “我知道,謝謝?!鼻锞罩览戏鹉锲鋵嵕瓦@些法子,她也不是神仙,什么都能看好。秋菊自己心里過不去,尋找點安慰罷了。
“還有就是到晚上,拿著壽根小時候的服,到農(nóng)會,他受到驚嚇的地方去叫,壽根快回家,壽根快回家,然后一路喊回家,到家后,讓老三喊聲,我回家了。只有這個辦法,試試,行就行,不行,我也沒辦法?!?p> “好的,謝謝。多少錢,拿去。”秋菊說著拿出二塊錢塞給老佛娘。
“算了,算了,也沒幫上什么忙。”
“哪能算呢,不給錢就不靈了。”
“那這樣,我找你一塊錢?!?p> 老佛娘不拿是不行了,看秋菊家窮樣,就少拿點吧。拿了錢,便搖搖頭走了,心想他們這個家事情真夠多的,沒一件讓人省心,他們什么時候才能好,唉,都是苦命人啊,阿彌陀佛。
送走老佛娘后,秋菊就跟老三說:“土根,你去給你哥幫忙吧,今天事多,這里沒事了?!?p> “好的,娘,等下早飯做好,我來叫你們?!?p> “嗯?!?p> 老三剛出門,便聽到二哥敲銅鑼的聲音,“嘡,嘡”,還有喊聲:“吃早飯了,吃早飯了?!?p> 出殯當日是很早吃早飯的,并一銅鑼相告,只要聽到敲鑼的聲音,大家就知道要吃早飯了。
老三又倒轉(zhuǎn)回來,“娘,吃早飯了,你和壽根都餓了,去吃點吧?!?p> “這么快就做好了,天還沒亮,王嬸和根云辛苦了。是該吃點了,壽根都好幾天都沒吃了。”秋菊到現(xiàn)在腦子里想的還是自己孩子。
老三扶著秋菊和嘴里喃喃自語的四哥來到農(nóng)會。
此時農(nóng)會里已是人頭攢動,聽到老二敲鑼就趕過來了,農(nóng)村人本來就起的早些。看到秋菊過來都紛紛打招呼,讓她注意身體什么的,看到四哥傻傻的樣子,他們想問,但看秋菊的可憐樣,欲言又止。
只有小爺爺敢問:“秋菊,你過來了?!?p> “嗯,叔?!?p> “壽根,怎么成這樣了,就那天夜里被嚇了一下,這么厲害啊?!睅仔值芟氩m著秋菊,可小爺爺不知道,直接脫口而出。
“什么,那天夜里壽根被嚇成這樣的?”
“是的,你不知道嗎?”
“老二,老三,告訴我,只是下雨淋感冒,發(fā)高燒的?!?p> “不是這樣的,那天是……”
老二看小爺爺和他娘在叨叨些什么,不好,肯定是老四的事情,趕緊快步上前。
“小爺爺,我們幾點出殯?”老二欲岔開話題道。
“我和小爺爺在說老四的事情,別打岔。”秋菊說。
老二趕緊給小爺爺使眼色,小爺爺會意的領(lǐng)會。
拉著春根走到邊上去了,商量事情去。
秋菊想追上去問個明白,可這時王嬸端著兩碗稀飯上來解圍:“秋菊,你們也餓了,我端來兩碗粥,坐下吃吧。”
秋菊想拒絕,可肚子不聽話,看見食物“咕咕”叫起來,四哥看到食物更加激動地說:“我餓,我要吃東西?!鼻锞罩荒茏鲁?,王嬸也坐下來和她嘮起家常來。
外面?zhèn)鱽硗侠瓩C“嘣嘣”的響聲,農(nóng)會里很多人圍出去看,原來是老大和梅子回來了。他們今天去醫(yī)院剛好三天,一切正常,理應出院,再加上一大早永清到鎮(zhèn)上買菜,順道告訴樹根,老摳今天出殯,他作為家中老大更應回家。早早就辦好出院手續(xù),坐著永清裝滿菜的車一塊回來了。
“樹根和梅子回來了?!蓖鯆鹂吹搅?,高興地喊了起來。
秋菊剛咪了半口稀飯,被王嬸這么一喊,差點嗆到氣管里,“吼吼”,咳嗽起來。
待咳定,才回過神,“樹根,回來了?”
“娘,我們回來了?!边@會,樹根和梅子已經(jīng)走到她跟前了,梅子額頭裹著一圈毛巾,防風寒,身穿著寬大的軍綠裝,這是樹根結(jié)婚時的衣服,給梅子瘦弱的身軀套起來,極不協(xié)調(diào),顯得非常寬大,褲子也是軍綠褲,像喇叭褲一樣,松松垮垮,穿著解放鞋。懷里抱著用灰布裹著的娃,這會應該睡著了,沒聽見哭聲。這造型不注意看,還真不知道她就是梅子。
“哎呦喂,梅子,快給奶奶看看大孫子。”秋菊喜上眉梢。
“媽媽,我也要看弟弟?!贝髢鹤有≤娨瞾頊悷狒[。自從那天秋菊暈倒后,他就到他的小叔公,四哥的小爺爺家去住了。看見他爸媽回來,別提有多高興了。晚上在小叔公家睡,一到晚上就叫著哭著要找他媽媽,爸爸,小叔公也是想出各種各樣的方法才哄他睡著。
“好嘞,奶奶抱你看弟弟?!鼻锞瞻研≤姳饋?。
梅子小心翼翼地把遮在寶寶頭上灰布掀開。
一個鮮活的新生命,坦露在他們面前,稀疏的頭發(fā),高額頭,大眼睛,尖鼻子,小嘴巴,面色紅潤,簡直就是樹根和梅子的合體,當然是取了對方身上好的地方。
“真可愛,兩人都有點像。”秋菊也是仔細看了看。
“可愛,真可愛,以后就有弟弟陪我玩了?!毙≤姼吲d地喊起來。
“噓,弟弟在睡覺不要吵醒他?!泵纷拥馈?p> 此時,王嬸又端來兩碗粥,過來招呼:“樹根,梅子,你們也餓了,快來吃點吧?!?p> “好?!?p> “對,去吃點吧?!?p> 王嬸又走到梅子跟前,“來,我來幫你抱,讓小奶奶看看?!?p> 梅子就把寶寶給王嬸抱,自己喝起粥來,王嬸也直夸寶寶長得好看,一定很聰明,一些恭維的話。喝粥間,他們也注意到四哥的變化,但由于太餓,只顧吃,沒顧問,剛想問又聽小爺爺喊道:“時辰已到,準備出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