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一路上，梅子哎呦哎呦地捂著肚子，痛感逐漸加劇，樹根更是焦慮不已，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并催促永清快點，快點……
永清把拖拉機開得非常小心，特別是有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地方，更是小心加小心，該快時，又像飛快的小兔子，“嘣，嘣”蹦起來，但不敢放最大的油門，其火候把握之恰當(dāng)，也只有永清這個拖拉機能手能做到。
有驚無險地來到鎮(zhèn)醫(yī)院，永清把拖拉機直接開到醫(yī)院的院子里。
樹根趕忙下車，抱起梅子就往急診室跑去。
“怎么回事？”當(dāng)班婦產(chǎn)科女醫(yī)生問道。
“我老婆肚子痛，快生了?！?p> “這樣，那抱到這邊來?！?p> 樹根把梅子抱到手術(shù)室。
“宮口已開，這樣，你先出去，我們馬上就要接生?！迸t(yī)生看了看梅子的下體道。
“我不能陪著嗎？”
“不能，會感染，出去等著吧?！弊o(hù)士下達(dá)驅(qū)逐令。
“那你們一定好好接生?！睒涓懿磺樵傅刈叱鋈?。他的擔(dān)心不是多余的，女人生孩子就像從鬼門關(guān)走一遭，弄不好是死人的，以前衛(wèi)生條件差，有的婦女在家請接生婆接生，死的不在少數(shù)，樹根當(dāng)然聽說很多，所以他的擔(dān)心是必須的，人之常情，誰不想母子平安。
老大出來后，告訴永清先回去，再有回家?guī)退⌒Q洗衣服，可能要在醫(yī)院住上幾天才能回去。
永清點頭答應(yīng)，就開著拖拉機“嘣，嘣”地回家了。
此時農(nóng)會已非常熱鬧，鄉(xiāng)親們正輪流給老摳蓋壽被，當(dāng)然也要隨份子錢，那時條件困難，都是隨二毛、五毛，各隨心意。
蓋壽被之意是讓死者更安心地走……
每個去的時候，肯定都會朝老摳望上一眼，由于老摳是吃老鼠藥毒死的，臉色都有點發(fā)暗，特別是兩個眼圈黑的像大熊貓一樣，甚是恐怖。一般來蓋壽被的都是家里的女人，本來就是膽子較小，一看到這樣子，更是放下錢，著急轉(zhuǎn)身回去，三兄弟都沒來的急答謝。
堂兄弟根華負(fù)責(zé)記賬，把收的錢數(shù)、收的人都記下，到時出殯之后要還禮，像喝喜酒一樣都要回禮，過了六十是喜喪，所以是這么辦。
村里的小孩喜歡湊熱鬧，看見這么多人更是串來串去，剛開始在前廳，后來有幾個膽大的，居然闖到后廳，死人對他們來說也很是稀奇，到底人死了會變成什么樣子，真像他爸媽講的，人死了會變成鬼嘛，或者變成神仙升天嘛，心里充滿好奇，就想湊過去看一下。
“唉，你們進(jìn)來干嘛？趕緊出去?！鼻锞湛吹綆讉€膽大的小孩。
那些小孩不聽勸，從左側(cè)繞過去，走到老摳跟前看了一眼，便大叫起來：“哎呦，我的媽呀。”被嚇哭，三兄弟就去一人抱一個，抱出去，他們父母趕緊接過去，小孩還哭個不停，估計嚇得不輕。
永清回來取衣服，到內(nèi)廳找秋菊，秋菊有老大家的鑰匙。
秋菊跟著永清走出去，頭一暈，差點腳一滑，摔倒在地，幸好王嬸扶了一下。
“秋菊，你怎么了？”王嬸問。
“我剛才頭暈了一下，可能太累了?！鼻锞漳樕n白沒有血色，身體被掏空一般，一件件事情太突然了，就像一顆顆炸彈轟炸自己的心，自己的心本來就脆弱，這樣一層層打擊，小心臟早已難堪重負(fù)。
“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陪永清去?！蓖鯆饟?dān)心道。
“實在不行，就回去休息吧?！备普f道。
“鑰匙給我，我自己去拿，不放心讓春根陪我去?！庇狼逡埠苁菗?dān)心。
“不用，你們不知道拿什么衣服，拿什么東西?！鼻锞站徚艘幌拢銖娬酒饋?。
“不要硬撐，身體會垮的?！蓖鯆疬€是不放心。
“就是啊，娘。”三兄弟看她娘暈了，也趕緊過來，特別是四哥更是擔(dān)心得不行，家里兄弟數(shù)他最小，但他跟他娘最親，因為小的緣故，秋菊最疼四哥，有好吃的，給四哥吃的最多。
“娘沒事的，你們?nèi)ッΠ??！鼻锞者€是硬撐著，現(xiàn)在家里忙成一鍋粥，自己不能垮了，就算撐也要把這幾天撐過去。
秋菊硬著頭皮跟永清往老大家去。
剛出農(nóng)會門口就看到小軍在地上用小鋤頭在地上挖泥巴。
秋菊走上前，“軍軍，你在這玩泥巴啊，肚子餓沒有，餓的話，到里面找王奶奶要點吃的。”此時已是快下午一點了，秋菊忙得都忘記自己還有個大孫子。
“奶奶，我不餓，等下我自己去找吃的?！毙≤娺@么小就好像很懂事的樣子。
“真乖，等奶奶回來給你弄吃的?！?p> “好的?！?p> 秋菊剛轉(zhuǎn)身走，便聽小軍喊起來：“奶奶，快看爺爺回來了?！?p> 秋菊被他的話震住了，小軍的爺爺不是老摳啊，他不是躺在內(nèi)廳啊？永清聽了，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在哪里？”秋菊疑惑道。
“就在前面，他往里面走了。”小軍指著前面，就是農(nóng)會，都說小孩是有天眼的，能看見大家看不到的東西，或許他真的看見了，又或許是他的幻覺，可在那個年代的人多半會信，人死了之后是有鬼魂的。
而此時農(nóng)會里的人，被他的話，嚇住了，紛紛往外跑，身怕被老摳的鬼魂上了身，上了身就麻煩了，人不人，鬼不鬼，心里住著兩個人，一會這個說話，一會那個說話，有時還會打架，就是左手打右手，用拳頭硬碰硬，血弄出來都不怕痛，恐怖之極，村里人當(dāng)然害怕。
“你爺爺這會出哪里了？”秋菊接著問。
“往最里面走去了。”小軍指向里面。
最里面就是內(nèi)廳，老摳躺的地方，他去那里做什么，難道想還魂復(fù)活，那是不可能的，他中劇毒身亡，這樣復(fù)活，天庭是不會通過審批的，閻王那里想都不用想，早就把你的名字劃掉了，就等你去報到，就像讀書報到一樣，早就給他發(fā)了通知書了，限他一個星期內(nèi)去報到，否則他將成為孤魂野鬼，無法投胎，至于他死前想成仙，那都是癡心妄想，天庭沒點關(guān)系，熟人，或者送點好禮，就你這樣的凡夫俗子就想成仙，做個春秋大夢罷了。
秋菊也被小軍說的不知所措，她性佛之人，當(dāng)然也相信這些鬼神之說，心里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老摳早點去投胎吧，不要回來害人啊，保佑，保佑?！?p> 四哥看見前廳的剛才吵吵嚷嚷，忽又沒了動靜，也覺事有不對，跑到秋菊跟前詢問：“媽，大家都怎么了？”
“你爸回來了。”秋菊用手指著內(nèi)廳，淡淡地說。
我爸回來了，我爸不是在里面躺著嘛，還能回來，四哥被秋菊的話說蒙了，難道這世上真有鬼魂一說，但大家的反應(yīng)都超乎尋常，四哥順著秋菊手指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沒看到啊，難道他們都看到了，就我沒看到，不可能啊，我的眼神最好，視力都在二點零以上，老遠(yuǎn)我就能看樹上的鳥，四哥心里一陣發(fā)涼，一陣疑惑。
“爺爺出來了?！毙≤姶藭r又發(fā)出難以置信的聲音。
“出來了?！鼻锞諉枴?p> “在哪里？”四哥更加疑惑地問，被小軍說的更是一臉蒙圈。
“走過來了。”
“走到我們跟前了?！?p> “朝我笑笑。”
“朝我揮手告別了。”
“飛走了，成仙了?！?p> 大伙豎著耳朵聽小軍一個人說。
“爺爺走了？”秋菊問。
“飛走了?！?p> “他成仙了？”四哥問。
“會飛，肯定成仙了?！?p> “這樣也好，這是他的夢想，成仙就沒有人間的煩惱，他能成仙，也是我平時跟菩薩托的愿，沒想到成真了，好，好，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秋菊碎碎念。
念完，秋菊才想起正事，大媳婦還在醫(yī)院生產(chǎn)呢，便跟永清趕緊去老大家取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