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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哥

(二)看電影,災(zāi)禍來臨,想逃學(xué)

老四哥 隨風1981 1194 2017-05-24 06:15:05

  1973年正月十五,那年四哥八歲,縣里來農(nóng)村慰問放映電影,《鐵道游擊隊》。這個消息對于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來講無異于大領(lǐng)導(dǎo)來慰問一般,那時哪有什么娛樂活動,電都是剛剛通的。這個消息是村長通過村支部的大喇叭,通知全村的,大家都歡呼雀躍。

  別看平時四哥不怎么說話,但耳朵不聾啊,正在家里幫媽媽掃地,聽到這消息,跑到媽媽面前問道,“媽媽,電影是什么東西???晚上村長說大家到大廳看電影?!蹦莻€年代,別說小孩了,大人也沒幾個看過電影,看過電影的,在村里都是明星人物,見過世面的大人物。

  媽媽摸摸四哥的頭,說“具體,我也說不上,你爸看過,你問他去???”

  四哥本來就怕他爸,都不敢開口,愣在那里像根木頭一樣。

  過年大家都處在祥和的氣氛中,老摳也像換了個人一樣,變得和藹起來,把四哥拉到跟前,抱著,坐在他的腿上,摸著四哥的小手,說道;“電影啊,爸爸以前當兵時看過,就是從那個機器里放出人影出來,演打仗的故事,可好看了。”

  老摳確實是看過,國民黨經(jīng)常搞些演出,電影,啥的,就是戰(zhàn)前動員,鼓舞士氣。四哥在想這世上還有這么神奇的東西,能放出打仗的事情,那我一定要去看看,從小我就喜歡打仗,大哥還給我做了把木手槍呢!

  媽媽早早就做好晚飯,大家都隨便墊了一下肚子,放下筷子,四哥就拉著三哥跑出去。從小他們倆最好了,年齡沒差幾歲,三哥什么都顧著他,帶他到田里捉泥鰍,捉魚,掏鳥窩,偷別人家的桃子差點挨打等,凡是熊孩子能干的,他們都干過。

  剛跨出門檻,老摳就大聲把他們叫回來,說道:“又不是電影院,每個人都要自己帶凳子去的?!?p>  這時大哥說了,你們?nèi)グ桑液屠隙湍銈儙н^來就是了。大哥今年都已經(jīng) 23了,已經(jīng)到了談婚的年齡。他自己選了地基,過完就開工把新房蓋起來,搬出去,家里這么擠,怎么娶媳婦。隔壁王嬸跟他說,只要房子弄好,就給他說個媳婦,他心里可美了,做夢都惦記這個事。

  二哥是個悶葫蘆,不怎么說話,今年也十八了。每天就知道干活,睡覺,很少和別人交流。他媽老跟他說,你可不能像我和你爸,不然以后怎么找媳婦啊,他總是點點頭,知道了。

  電影是在大廳放的。大廳在河對岸坐北朝南,是村里集會的地方。以前地主的祠堂,占地一畝左右,中間有個很大的四方天井,邊上有排水溝,房子采光很好,南側(cè)有兩間房,房內(nèi)有木梯,往上走還有一層,沿著天井環(huán)繞一圈,四根大木柱子,柱子下有圓石墩墊下面,上有個牛腿,牛腿上有人物故事雕刻,很精致,閣樓上靠天井一圈都是窗戶,雕刻很多窗花,有花鳥,人物很是精美,大門在南側(cè),三米多高,上有各種石雕,下有根大橫梁,門板都有二米左右高,還有像古代衙門一般高的門檻,很是威嚴。

  今天人太多,村長沒安排在大廳里面放電影,而是大廳門口東側(cè)的墻上,因為大廳門口有三畝左右的空地,現(xiàn)在都打上水泥,分成一塊塊,成了各家的晾曬場了,容納千人沒問題。

  定在晚上五點放電影,四點半左右,大廳門口已經(jīng)人滿為患了,吵吵雜雜,有些來拜年的也剛好趕上,隔壁村里有消息靈的也來湊熱鬧,滿滿地擠進不下 600多人,村里總?cè)丝诰臀灏僮笥摇?p>  四哥跟著三哥,那個開心,追著到處跑。大哥看見今天這么多大姑娘,小媳婦,兩眼都像貓一樣冒綠光,剛好借機看看有沒有什么美好的邂逅,想想嘴里都樂。二哥跟他媽一塊,像根木頭一樣。

  剛是冬春交替時節(jié),五點天已經(jīng)黑了,大家早就迫不及待了,隨著放映機打開,大家都靜了下來,電影開始了。

  電影開始放時,老扣才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喝了兩口小酒,平時都舍不得喝,今天高興才拿出來喝。

  秋菊也不招呼他坐,他和老二就站在那里。這時四哥和三哥來找媽媽了;“媽媽看不見,媽媽看不見”,語氣非常急切,好像要錯過什么大獎一樣。

  “媽媽,也沒辦法,要不你找你大哥去,騎他身上看?!鼻锞照f。

  “大哥找不到,凳子給我們就不見了,”四哥道。

  “來,到爸爸這里,騎在爸爸頭上就能看到了,”今天老摳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過年大家都處在祥和的氣氛中,他的頭也沒那么痛,不痛,不煩的時候,還像個正常人。

  四哥戰(zhàn)戰(zhàn)兢兢,有猶豫,他媽推了他一把,才走過去。

  老摳把四哥兩腳分開騎在頭上,這樣確實看得見了。三哥沒那么幸運,只能挨著他媽,用兩條凳子疊起來坐在上面看,也算看見了。

  今天放的《鐵道游擊隊》,講的是由百姓組成的游擊隊員,在鐵道沿線和日軍勇敢斗爭的故事。

  隨著劇情的深入,游擊隊員們和日軍斗智斗勇,剛才吵雜的人群也安靜下來,隨著劇情的發(fā)展,時而緊張,時而哈哈大笑。

  四哥更是看得極其投入,特別是看到游擊隊員自由地在火車上飛上飛下,真是太厲害了。但他不像別人那樣可能會崇拜那些游擊隊英雄們。他只對那火車感興趣,這么長,可以拉那么人,開那么快,好神奇?。∫俏覀兗乙灿羞@樣的火車該多好,我就可以拉著我媽,幾個哥哥,到處出去玩,再拉很多很多東西,有吃有喝,邊吃邊玩。不包括爸爸,爸爸經(jīng)常頭不舒服就打我,家里最壞。對,等我長大一定要開火車,一定要……就這樣在四哥幼小的心里埋下了希望的種子,且是埋在最深處,他有點偏激,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的,不管這個愿望現(xiàn)不現(xiàn)實,這個愿望也成為他終生最大的追求,可到最后也未能實現(xiàn)。

  “等我長大,我一定要開那個火車,好威風?!彼母缂拥睾俺雎?。

  “就這個,還威風?。磕氵€有個表叔以前是火車站站長,那多威風啊,管著很多火車,”老扣隨口一說。

  老扣還真的有個表弟,是她姑媽的兒子,比他小兩歲,是個火車站站長,不過是國民黨時期,后來聽說隨委員長到臺灣去了。

  “那個叔叔住在哪里啊,我要去找他,我要他教我開火車。”四哥天真說。

  老扣只是隨口一說,沒成想被這個小鬼當真了,自知無法圓謊,又補了一句,“你表叔啊,他在紹興嵊州很有錢呢!”

  紹興嵊州,四哥不知道是在哪里,會不會很遠,他默默記在心里,管它遠不遠,我要開火車,再遠我長大也要去找他。

  不知那天老扣是喝酒的緣故,還是過年氣氛好,今天話特別多,而且一反往常,變得親切和藹。

  但也是因為喝酒的緣故,老扣說了句,他平時都不敢說的話;“這電影里的英雄還沒我厲害,我以前一個人能干翻他們好幾個鬼子?!?p>  這句話讓四哥聽到也就算了,可被前面隔壁村的老賴聽見了,他是地方一霸,功夫了得,別人都怕他。

  “好,你個老摳,在部隊幾年長本事了,以前偷你家桃子時,你可把我打得不輕啊,現(xiàn)在身上還有傷疤?,F(xiàn)在我長大了,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崩腺囈郧氨焕蠐复蜻^,一直想報復(fù)。

  也是這句話給老扣以后的災(zāi)禍埋下了禍根。

  隨著片尾曲響起,電影放完了,大家好像意猶未盡,都不愿離去,看片尾曲放完,放映機關(guān)掉,才依依不舍地離去,邊走邊討論電影里故事情節(jié)。隨著電影放完,四哥也過了一個祥和,幸福的春節(jié)。在他心里想,這世界是多么美好,大家都好,爸爸也變好了。關(guān)鍵還有電影看,還有火車,太帥了,對,我要去找那個表叔學(xué)開火車,一定要,四哥在心里鞏固了自己的理想。

  但這種祥和和平靜,可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實際他們家已經(jīng)埋下了禍根。

  過完年,大哥就去修他房子去了,二哥幫他,老摳也出了氣力,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秋菊身體不好幫不上,就給他們燒飯,燒水,三哥和四哥則去學(xué)校讀書去了。

  大哥這么急著修房子,不僅因為家里擠,更是因為放電影那天看上隔壁村里一個叫梅子的姑娘。梅子模樣一般,小眼睛,小嘴巴,特別下巴很尖,嘴巴也小,可整天“嘰嘰咋咋”很會講,十里八鄉(xiāng)都知道,別人就給她取個外號“老鼠奶奶”。

  緣分這種東西說不準,她就和大哥對上眼了,還偷偷約會幾次,跟大哥說,你把新房子弄好就讓你爸來提親,大哥心里那個美啊,所以過完年,就心急火燎地開始修房子。

  大哥房子沒多久就修好了,都是用泥巴砌的墻,蓋上土瓦,就算房子了,本想房子修好,就可以讓他爸提親去了,沒成想趕上附近鎮(zhèn)子大修水庫,把他和老二叫去修水庫了。

  那里離村子有二十里地左右,所以要帶上鋪蓋,住在附近老鄉(xiāng)家里,走的那天,秋菊那個心疼,兒子長這么大都沒出過遠門,能不擔心嘛,千叮萬囑……

  生活好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地平靜,那么美好。如果日子都能這樣過下去該多好啊!可有多少事情都能隨著人的意愿發(fā)展的呢?上帝就像一個性格多變的暴君,心情好時,就讓你好好過日子,心情不好時,就讓你過苦日子,苦死你。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暴風雨還是來了,且是颶風級別的。

  那天四哥和三哥在學(xué)校讀書,照常有說有笑地放學(xué)回家。

  剛進家門,就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地上一片狼藉,桌子、碗筷、臉盆,全灑在地上,就連家里唯一的燈泡也破了,水缸也敲碎了,房間里床單、被褥在摔在地上。關(guān)鍵四哥看到,媽媽的傳家寶一對玉手鐲也碎在地上。那可是媽媽的陪嫁,是媽媽的心頭肉,只有過年時,她才偷偷看見他媽拿出來擦拭,又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好。前段時間還聽他媽說,等大哥娶媳婦,把玉手鐲給新媳婦用。

  兩個還是乳臭未干的小孩,被眼前的這些一下震住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哥啊,”四哥問三哥,說著到地上撿他媽那副玉手鐲。

  三哥蒙了,還沒回過神,愣在那里。

  這時隔壁王嬸過來了,一把抱起四哥,牽著三哥,“走,到我家去,你媽在我家呢?!蓖鯆鹫Z氣很沉重,有點急促。

  兩個小的聽到有媽媽的消息,就趕緊跟著去王嬸家。

  王嬸家的房子和四哥家是挨著的,她也是苦命人,丈夫也是國民黨,去打鬼子就沒回來,她也沒孩子,所以她成了寡婦,平時跟秋菊兩個聊得來,是好姐妹。

  過個門檻就到,秋菊躺在王嬸家的房里,還在昏迷著,村里的陳醫(yī)生正用聽診器在她胸口,這里聽聽,又放那邊聽聽,表情凝重,應(yīng)該不是好兆頭。

  兩個小的看見他媽,就著急喊起來,“媽媽,媽媽。”

  陳醫(yī)生轉(zhuǎn)過臉,噓了一聲,王嬸趕緊把他們嘴捂住,悄悄跟他們說,媽媽在看病,不能聲音太大,他們就乖乖閉上嘴,在旁邊看。

  “陳醫(yī)生,秋菊情況怎樣?”王嬸用很輕地聲音問。

  這時陳醫(yī)生收起聽診器,走出房間,王嬸跟了出去,兩個小的則馬上圍到他媽身邊去。

  “秋菊可能心臟有問題,一會快,一會慢,今天可能刺激太大?!?p>  “那怎么辦,這個秋菊真是命苦???”這話時,王嬸的眼淚也控制不住流下來。

  “我這里也沒什么好辦法,只有鎮(zhèn)心丸,你先給她吃,吃好再觀察觀察,如果嚴重起來就要轉(zhuǎn)到龍游人民醫(yī)院去?!标愥t(yī)生也是一臉凝重,又很無奈的樣子。

  “好,只能先這樣了,我送送你,陳醫(yī)生。”

  陳醫(yī)生背上藥箱,說,不用送了,趕緊給秋菊吃藥要緊。

  王嬸目送陳醫(yī)生出門,立馬倒了一碗溫開水,自己先試了一下水溫,帶上藥,來到秋菊的床邊。

  “我媽媽,要不要緊,陳醫(yī)生怎么說的,”兩個小的同時問了起來。

  王嬸哪敢說實話,畢竟兩個小孩已經(jīng)有點懂事了,便說,“你媽沒什么事的,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來,幫忙把你媽扶起來,把這個藥喝了,就沒事了。”

  兩個小的,馬上幫忙把媽媽扶起來把藥吃下去。心里想,這個藥是靈丹妙藥,吃下去肯定沒事了。我媽媽肯定不會有事,在這個家,媽媽就是天使,最美麗,最偉大,誰都不能取代媽媽的愛,爸爸就是個大壞蛋。

  忙了半天,都把爸爸忘了,家里出事了,爸爸在哪里呢?

  老三問,“那我爸呢,王嬸?”四哥也這時才想起家里還有個爸爸,滿臉疑問地看著王嬸。

  王嬸看著兩個可憐的孩子,心里一陣酸楚,又不知道怎么開口,但瞞是瞞不過去了,還不如直接說,畢竟她也知道,兩個小的跟他爸不親。

  “老賴把他帶走了。”王嬸說。

  “那我爸跟他有什么過節(jié)嗎?他為什么要把他帶走?還要抄我們家?還要把我媽媽弄暈。還有那玉手鐲?”四哥的問題像下雨一樣啪啪地打過來。

  王嬸看兩個小孩滿臉疑惑,那時窮,所以小孩懂事早,家里有啥事都懂了些了。

  王嬸找個板凳坐下,也忙了一天,也累得腰酸背痛,她就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兩個小孩。

  下午大概三點左右,你媽在給你們縫衣服,你爸在悠閑地睡下午覺,感覺日子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誰知這時外面吵吵嚷嚷,一大伙人的樣子,氣勢逼人,聲音離他家越來越近,這時秋菊聽出聲音不對,停下手上的針線活,探出門去看了一下。領(lǐng)頭是老賴,后面跟著一大幫地痞,正往這邊趕。

  秋菊心一下急了起來,去推醒老摳,老摳還很不耐煩,嘴里罵罵咧咧,擱在平時她也不敢叫醒老摳,他煩起來要打人的,可今天事出突然,顧不上這些了。

  老摳朦朦朧朧,瞌睡還沒回過神,耳朵里也聽到外面高喊口號的聲音,一下沒了瞌睡,套上那雙破草鞋,往門口趕。

  頭剛探出去,老賴他們已經(jīng)到他家門口了。

  “老摳,今天我找你來比試比試,你不是很能打嗎?”老賴惡狠狠地說。

  “我跟你有什么過節(jié),你要找我比試,”老摳也沒好口氣,把老賴頂回去。

  “還要提醒你嗎?”

  “我是本分人,招誰惹誰了?!?p>  “你都忘了啊,那好我?guī)湍阆搿D氵€記得二十年前那個偷你家桃子的胖子嗎?那就是我,被你吊起來打啊,夠狠的,你啊。那天看電影,聽你說,在部隊挺能打的,今天就來領(lǐng)教領(lǐng)教,看你還能把我打那么慘嗎?”老賴終于把二十年前的事情說出來。

  老摳一頭霧水,二十年前的事情還真記不起來。

  “這么久,哪還記得,”老摳可能是記不清自己有沒有說過,本身他腦子就不好使,再加上時間那么長,哪曉得自己以前做過什么,連和四哥說過火車站長的事情,都被忘得一干二凈了。

  “我不管你記不記得,今天把你以前怎么打我,怎么還給你,”老賴聽他還想抵賴,一下火了,召集地痞想進去抄家。

  老摳見情況不對,趕忙上前想攔住老賴,這么多人哪里攔得住,之后便和老賴扭打起來。老賴火冒三丈,給他后腦勺一拳頭,老摳一下就覺得頭暈,地轉(zhuǎn)山搖,像地震一下,暈倒在一邊。

  老賴還讓人把老扣架到桃樹林里去。

  秋菊本是個柔弱女子,哪見過這種場面,心臟像高速運轉(zhuǎn)的皮球,撲通撲通地,她自己感覺心都快跳出來一樣,手腳也抖了起來,想反抗,可手腳都不聽使喚,癱坐在地上,哭起來,那哭聲,是無力的,是無力的絕望,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抄家,把她家里好不容易搗拾起來的家當都摔地上,桌子,凳子,碗筷,蠟燭,臉盆,還有一些農(nóng)具。

  老賴本想上樓上抄,但比較黑,陰森恐怖就沒上去,看見水缸就敲碎了,水像瀑布急流而下,鋪滿一地,只要地勢底的地方都是水。

  這些東西摔了就摔了,破了就破了,沒什么值錢的,誰成想他們還到房間里翻了起來,那里可藏著家里唯一值錢的玉手鐲,那是傳家寶啊,要傳給老大媳婦,再接著傳下去,傳到老四媳婦。

  想起這些,秋菊趕忙來了精神,站起來,跑房里看。

  還沒走到,就已經(jīng)晚了,只聽“啪啦”一聲清脆的聲音,像玻璃碎一樣,她走到房門時,她那付玉手鐲已經(jīng)四分五裂了,東一塊西一塊,灑一地。

  “嬸,對不住了,誰讓老摳以前做孽?!崩腺囍焊邭獍海麄冎幌氤?,不想拿東西。

  “那,那,那是我的傳家寶,要留給兒子娶……”秋菊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氣血攻心,一下就暈倒過去了。

  老賴他們也不管她,以為她就故意裝出來的,揚長而去。

  王嬸其實就在隔壁聽著,但因為害怕,不敢出來阻攔,也能理解,她一個弱女子,就算出來攔,又有什么用呢,飛蛾撲火。

  看著老賴他們走后,王嬸趕緊跑過來,把秋菊背到自己屋里,請來陳醫(yī)生,之后老四他們就回來了。

  大概到半夜秋菊才醒過來,可她的心臟是落下毛病了,以后都得吃藥了。

  老摳更慘,吊起來,用皮鞭打,以前他怎樣打老賴,現(xiàn)在老賴加倍打他,就這樣百般折磨,正常人都給折磨瘋了,別說他本來腦子就受過傷,真瘋了,亂說話,說一些不著調(diào)的話,有一句沒一句,還咬人。

  老賴真以為老扣瘋了,就給他放回家了,不過他的腦病卻實越來越嚴重了。

  四哥的心靈也受到了嚴重的傷害,生活怎樣是這樣的,說變天,就變天,而且一切都那么突然,要是我長大就好了,這樣就可以保護我媽媽,保護這個家,對了,我要去找個表叔學(xué)開火車,到時把火車開回村里,那該多威風,看老賴還敢欺負我們家不。

  四哥腦子里一陣亂想,在苦難面前鼓勵一下自己吧……

  從這件事情之后,他們家就更死氣沉沉,除了王嬸,別人沒人來串門,秋菊更是每天看著碎玉手鐲哭。

  三哥,四哥在學(xué)校更加受到影響。

  他們倆一個一年級,一個四年級,但卻是一個班的,為何呢,村里學(xué)校教室少,老師也少,所以都是錯開上課,同一個老師,這邊上完布置作業(yè),再教那邊。

  一天放學(xué)時,三哥的課文沒背完,老師讓他留下來背,就讓四哥先回家,四哥也著急著回家,早上他媽跟他說,今天晚上包餃子吃,自從出那事后家里已經(jīng)好久都沒吃過好的了。

  剛出校門,就被幾個學(xué)渣攔住了。

  “你是老摳的兒子吧,今天要修理修理你,”其中領(lǐng)頭是老賴的兒子小賴,很是囂張。

  四哥沒理他們,想避開他們繞著走,可他往哪走,他們都攔著。四哥心里還惦記著他媽包的餃子,可眼前又躲不過,著急道;“你們到底想做什么?”

  “今天就想找你練練,松松骨頭,”小賴的趾高氣昂地說。

  四哥心里一陣窩火,前段時間剛抄家,把我家好的東西都摔壞了,還把我爸打成那樣,關(guān)鍵是他媽還暈倒了,都落下心臟病,想起這些平時膽小的四哥也火冒三丈。眼睛閉起來,往他們的人群使勁往前沖,可他們畢竟人多,四哥沖了好幾次都沖不出去,心里更是火中燒,就和他們打了起來。

  他哪里打的過這么多人,又不是功夫高手,他們幾下就把掀翻在地,臉上,身上挨了不少拳頭,四哥頓時覺得疼痛難忍,哎呦,哎呦,叫喚起來。

  還好這時三哥放學(xué)了,就看到弟弟被人打翻在地,這他哪氣的過,地上揀了塊石頭,追過去和他們打。

  他們看見老三拿著石頭,心里也忌憚起來,有幾個膽小的退了好幾步,但小賴不怕,他是學(xué)校一霸,什么場面沒見過。他去搶老三的石頭,兩人就像斗牛一樣在那里斗著,拼得是力氣,勇氣,誰的定力不夠,石頭就會指著你過來。

  但顯然,老三是拗不過小賴,小賴的塊頭比老三大一圈有余,年級也比他高兩級,結(jié)果很明顯,石頭指著老三過來,并落在他左側(cè)臉上,因石頭有尖角,把他臉上劃出很長的一道口,鮮血像河水一樣噴射出來,立馬滿臉,衣服上都紅紅一片。

  這下可把他們嚇壞了,背起書包,撒腿就跑。

  四哥剛才被打在地,酸痛難忍,一時沒起來,看見他哥滿臉是血,趕忙忍著痛起來去扶他哥,兩人就這樣互相攙扶著回家,像兩個剛從戰(zhàn)場下來的傷兵敗將。

  回家后,秋菊很是傷心,一邊給老三抹藥一邊抹眼淚,老摳則不然,嘴里還罵罵咧咧,說有什么事情朝他好了,牽連孩子,一會又說老三和四哥沒用,打不過他們,他那會打鬼子時,一個人干翻好幾個鬼子。

  四哥吃著媽媽包的餃子時,都感覺那味是苦的,嘴巴一點味道都沒有,生活變得磨難重重。

  三哥臉上的傷是烙上去了,永遠都好不了,他們就給他取了個外號“老疤”,三哥心里也苦,為什么我們家這么多不幸,再說這個傷疤,我以后怎么娶老婆啊!

  這事之后,他倆變得害怕去學(xué)校,因為那些人還是三天兩頭的騷擾,老師也管不了,他們是地皮無賴。

  一天早上,上學(xué)路上,四哥想起在學(xué)校經(jīng)常被騷擾,心里就不想去學(xué)校,就跟老三說:“哥,我不想去學(xué)校,他們煩死了,怎么讀書?。俊?p>  “不去學(xué)校,會被爸打的,他老說只有好好學(xué)習(xí),才能改變現(xiàn)在的命運,媽沒讀過書,也希望我們好好讀書?!崩先龥]想到弟弟會說出這樣的話,寬慰道。

  “我就是不想去嘛?!闭f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發(fā)起小孩子脾氣。也只有在他媽和哥哥面前敢這樣,在他爸面前不敢,會被打。

  老三去拉他,可他就是賴著不起,看你能把我怎樣。

  這時老三想起,早上他媽起的晚,今天他倆蒸飯的米都忘放了,去學(xué)校就得挨餓,回家要被打,算了,豁出去了,今天就逃一天學(xué),想起臉上的傷疤心里也是恨,他們叫他老疤時,心里更是窩火。

  就跟老四說:“今天米沒帶,我們就逃一天學(xué)?!?p>  四哥聽了高興極了,立馬起來:“好,好,我們不去那個魔鬼學(xué)校。”

  可是兩人一時不知去哪里玩,老四到是有主意,去金山掏鳥窩,揀鳥蛋,給他媽媽補補,最近身體總不好。老三點點頭同意。

  金山在村子正對面,占地大概 200多畝,里面植被茂盛,高的松樹都有二十多米,還有樟樹、皂莢樹等一些雜樹,不像人有意種下的,都是亂長出來。由于植被茂盛把陽光都遮住了,里面顯得陰森恐怖,有時還有烏鴉、野貓之類的叫喚,白天都很少有人敢進去。村里還經(jīng)常傳里面鬧鬼的故事,更加劇了恐懼感。聽說以前鬼子看到金山都害怕,是不是藏著游擊隊什么的,都繞道走了。

  但老三、老四,從未怕過,倒是覺得好玩、刺激,里面有很多鳥窩,他們有空時經(jīng)常來掏鳥窩。

  今天也是有些太陽的,可里面陽光被樹葉蓋住了。四哥膽小些,跟在老三后面,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野貓叫:“喵,喵……”聲音拉得很長,好像是餓了,像老虎餓了一樣叫喚起來挺恐怖的。

  “哥,有野貓,有野貓,我害怕?!彼母缒懬拥睾捌饋怼?p>  “沒事的,又不是老虎,走,前面那棵樹上肯定有鳥窩?!崩先o他的手,寬慰道。

  一直往林子最深處走去,果然在一棵杉樹上發(fā)現(xiàn)了鳥窩。這鳥也真會選地方,杉樹表皮上都長滿刺的,拿來做木料的話,扒皮都要費些功夫,而且鳥窩搭在中間的樹杈上,樹有十幾米高呢。鳥窩看著倒是挺大的,應(yīng)該是大鳥的窩,這邊白鷺挺多。

  四哥看著這個鳥窩,直搖頭,這怎么上去。

  老三不怕,他什么樹沒爬過,只要樹上有鳥窩,他都能把它弄下來。

隨風1981

四哥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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